“你最近在籌謀什麽啊,我已經一個多周沒看見你了,不會真的因為你大哥不想讓你去參加比賽,你就自暴自棄了吧?”


    電話留言,那頭是黎容幾乎崩潰的求饒。


    “你好歹從地縫裏麵鑽出來啊,或者給我迴個消息,總不能是死掉了吧。”


    半夜離家出走以後,接下來的一個周裏麵,他就沒有溫隨的消息了。


    距離比賽還有46天


    溫隨失去聯絡的第七天


    桌子上放著的手機嗡鳴聲,美國底特律最大的地下幫派box俱樂部裏,燈紅酒綠的燈光下,震耳欲聾的聲音裏麵掩蓋著最裏麵的一層紗簾那一桌坐著兩個對立的男人,其中那個年紀大一點的渾身明顯肌肉緊繃,反倒是對麵坐著的那個年輕人漫不經心地消滅著桌子上的瓜子兒清脆的嗑瓜子皮的聲音放在這個被隔絕外麵熱鬧派對聲音的小房間裏格外的清晰。


    年輕男人眼皮毫無表情的向上掀了一下掃過驀然的掃過桌子上正在震動的手機。


    中年男人帶著討好的意味,衝著對麵專心致誌嗑瓜子的男人。


    “不接電話嗎?”


    “老板,您還是給我個準信。岔開話題沒有意思。”


    溫隨掀了掀眼皮,略顯疲態。


    他的確是困了,這兩天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在趕路,怕被查到飛機的銷售記錄,隻能自己開車到底特律,從北到南,整整開了接近四十個小時的路程。


    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的膝蓋,溫隨有些不耐煩。


    “我知道,溫家給我們這小地方,投資了不少子衿,但是這個零件加工廠的出產記錄……”


    中年人是這個幫派的二把手,文特,渾身難受,這位大爺在這裏,他就覺得坐立難安,明明就是個年輕人,為什麽會讓自己覺得,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小溫總不是我不給您麵子,而是溫總早就跟老大已經簽訂了這片區域的劃分內容,出廠紀錄實在是不在我們這裏啊!”


    他倒是說了實話,加州那邊的分廠,之所以能夠在年初完工,完全就是仰仗著溫家的勢力,沒有溫信的點頭,他是沒有這個膽量。


    溫隨打斷了他的話,有些不耐煩地摸了一把後頸。


    “模糊邊緣地帶的行業的錢,我大哥沾了不少,家裏的生意我一般是不問的。”


    他淡漠的話語裏麵隱隱帶了危險的意思。


    “似裝跑車和賽車零件,是被世界頂尖的幾個汽車製造商拉黑的,難道二把手,不希望雙贏的局麵。”


    最後一枚棋子,是放在桌子上麵咣當的啤酒瓶。


    “最後一遍,這一批次的零件出廠記錄。”


    溫隨用指尖敲了敲墨黑色的玻璃桌麵,對麵坐著的花臂紋身的黑道大哥整個人一個機靈。


    來自東方的魔鬼……


    “我……我給……”


    拿到文件的溫隨徹底友善情緒宕機,麵無表情的直接拎著文件走人,從後門去了巷子裏麵。


    “找個人跟著小溫總。”


    文特吩咐道。


    可是派的人跟出去的時候,溫隨跨上機車,早就消失在了路上。


    隨便開了一家不用身份證明的汽車旅館,利用視野遮擋把機車藏在垃圾桶後麵,溫隨渾身癱軟的把自己扔到了帶著淡淡黴味的床上。


    累到連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可是精神卻很清明,他側眸看向旁邊被隨意扔在地上的那份為了它奔波了幾十個小時的文件,自言自語道:“什麽時候我也會因為別的人這麽拚命了?”


    他的眼前浮現出小醫生攥著自己的衣服,就算是低下頭也直挺著自己的脊背,柔軟順的長發垂下,露出的那節青白色的脖頸,倔強而又脆弱。


    自己的大哥真的很會賺錢。


    真正賺錢的行業就是這些模糊邊緣地帶,在這種模式下賺錢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這塊蛋糕,隻要有實力,誰都可以過來分一杯羹。


    加州那邊按照總廠子的派發訂單生產的正規公司,絕對想象不到,自己生產出來的零件,有一天會被用在一些違規改裝上麵。


    還真的有人就算是縮短賽車,還有自己的壽命,也要追求速度。


    賭車這件事情本身,不僅僅是,賽場下的人在賭錢,賽場上的人,賭的是命。


    “大哥,你還真是,讓人意料不到。”


    “因為我接觸到了這個暴利行業,就不想讓我迴去了,是怕我知道真相,還是害怕我也變成賭命的一員。”


    右側臉頰貼在有些濕漉的床單上,沒有肌肉保護的關節,被這股潮氣鎮的隱隱作疼。


    最後還是困倦感更勝一籌,溫隨沉沉陷入了昏睡。


    文件被帶走的第一時間,文特後悔了。


    “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


    酒瓶咣啷啷的摔了一地,中年男人焦急的走來走去,腳底下踩碎的玻璃渣發出破裂爆碎的聲音,周圍的小弟隨著尖銳的破裂,心也不停地顫抖,,生怕他們大哥失去理智。


    “要不要不我們聯係一下溫總吧,畢竟是他弟弟要的文件,都是一家人……”


    “你是豬嗎?”


    文特崩潰,揪住那個開口說話的小弟的頭發,扯到近前。


    “你知道底特律有多少家機械零件廠還有汽車製造廠跟他們家的生意有掛鉤?”


    “溫總要是知道文件泄露出去了,溫隨是他親弟弟,可我不是!!”


    “在沒見過隔壁那黑道家族的老大怎麽對待他那些不爭氣的私生子的?丟進秘魯的江裏喂魚!”


    “是你想去做魚飼料?還是你想讓我去?”文特歇斯底裏的嘶吼聲,讓所有的人都隻能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沉默。


    “今天這位祖宗來過的事情,誰都不準說出去!”


    見周圍小弟都不敢吭聲,文特的聲音甚至蓋過了外麵的音樂。


    “聽見沒有?!”


    “聽見了!”


    “聽見了…”


    一群小弟搗蒜式的點頭,生怕自己迴應晚了,老大真把他們切碎了去做魚飼料。


    文特暗綠色的眼睛裏麵閃過一絲狠戾,


    當然,這個行業也不是人人都能分一杯羹的。


    人脈,金錢甚至是槍缺一不可。


    恰好溫家並不缺這些東西。


    在國內,溫家就是具有一級器械製造資質廠商。


    從剛開始姑姑的初衷是為了保障姑父那樣的軍人,在國外的救援行動中有基本耗材的保障。


    到了,後來大哥接手之後,多棲發展。


    現在的溫家,很多賺錢的項目都是在國外落地的。


    這是悄悄潛入溫氏的大樓裏麵,不眠不休的在檔案室看了三天的資料,得出的結果。


    溫家人真是骨子裏麵流著玩金融的血。


    也就是說賭,聽到就會讓人熱血沸騰。


    溫信是穩健牌,他會賭人所有的事例來,確保自己每一次下得賭都都足夠安穩,有足夠多的盈利。


    溫隨不一樣,他是一個十足的賭徒,就算是頭破血流,下注的那瞬間絕對會放上全部身家。


    陰暗潮濕的房間,對於正在恢複的病人來說,並不算是有利的條件。


    溫隨隨便拉上棒球服後麵的帽子,蒙頭進了一家閉塞的華人超市,從架子上麵隨便的撈了一袋藍色包裝的沙琪瑪,甩了5美金,出來以後撕開包裝。


    沙琪瑪可能是快要過期了,沙琪瑪原本鬆軟的口感變得有些酥脆,甜味裏麵帶了一些油脂腐爛的氣味。


    溫隨全部都塞進嘴裏。


    信用卡不能用,他身上的零錢不多了,還要留下來迴去的油錢。


    上次這麽精打細算,還是褚家表哥把他丟進森林裏的野外徒步夏令營,溫隨不服教練的斯巴達式管教,徒步背著自己的行李走了四十多公裏,才走到有村落的地方,然後算計著自己的那點零花錢,搭順風車,爬火車,接連換乘三種不同交通工具迴了家。


    當初的計劃該提上來了。


    自己有錢,才能更自由。


    把文件夾裏麵的紙折三下,塞進吃完,剩下的淺藍色沙琪瑪袋子裏。


    “小夥子你要寄這個?”


    寄快遞的人盯著溫隨遞過來的垃圾看了半天,抬頭又瞅了一眼高個子小夥。


    好好的小夥子,可惜了,是個傻子。


    “對,就寄到紙上這個地址。”


    溫隨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把背麵寫著英文地址的超市小票遞了過去。


    “行,32刀。”


    溫隨抽出錢包裏麵最後一張百元紙幣,放在了櫃台上麵。


    距離比賽還有45 天


    司翼接到了溫隨的電話。


    “教練還有你家裏那邊,找你快要找瘋了。”


    “我知道。”


    電話那頭是打火機點煙的聲音,伴隨著男人帶著疲倦的沙啞。


    “黎容不是你的好朋友嗎?你怎麽連他也不聯係……他連續一個周每天都來訓練場地蹲點了。”司翼起身,探頭看了一眼屋外走廊沒人,把自己休息室的房間門關上。


    “有點事,需要瞞著他們。”


    “司翼,當初我們說好的,贏了我之前,你要聽我的。”


    溫隨往後仰頭,靠在土灰色砌成的斷壁殘垣上麵,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和破舊坑窪的公路,長時間趕路,摩托車上麵籠罩著一層灰蒙的灰塵。


    他們兩個人打賭的事情,是溫隨來的第一天,教練把他留下來說話,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他以為所有人都走光了。


    黑暗裏麵,司翼,這個白天隻有一麵之緣的男人,在等著他。


    溫隨對於司翼的印象停留在成熟穩重,沉默寡言,他似乎是組織裏麵最服從安排的那一個,對於自己的加入既沒有興奮,也沒有抵觸,隻是默默接受這個結果。


    但看來,不是這樣。


    夜晚,沒有光的賽道上麵,一黑一白的跑車在賽道上飛馳。


    司翼幾乎那天晚上完成了彎道上從沒有過的控製高速,隻為了追趕明明和自己隻有大半個車位的溫隨。


    司翼覺得溫隨是故意的,他把自己的速度控製在半個車位附近,好像就連高速旋轉下的所有拐彎和障礙,全部都在他的計算範圍內。


    兩輛車一前一後壓線擦過重點,懊惱的把自己的頭盔扯下來,惡狠狠的錘了一把麵前的方向盤。


    臉色認真的麵具,開始出現裂痕。


    【我還以為你真不在意呢?】


    前車的車窗緩緩降下,溫隨眉眼棱角分明的臉在後車的燈光下麵,迎著半年光,撲朔迷離,卻又像是戰神一般斜睨天下,輕飄飄的話語帶著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懶散。


    司翼覺得他是故意的,溫隨惡劣到,剛剛就是為了要銼滅他的氣勢,故意立威,專門找到車隊裏麵成績最好的自己,用下馬威告訴自己誰說的算。


    幼稚又惡劣。


    司翼臉上沉穩的麵具碎成渣渣,他翻身躍下車,揪住溫宿的衣領:【有話就直說。】


    【想贏才是正常的。】


    溫隨懶洋洋的聲音,從鼻腔裏麵哼笑出聲。


    【我今天在教練那裏見到你的時候,完全看不到你想贏的野心,有這樣的隊友,還不如,我自己單打獨鬥呢……】


    因為想贏,因為……輸不起……


    隻能用最堅強的外表,去麵對一場場永遠爬不到頂的衝刺,隻有外殼足夠堅硬,才能頂住已經崩潰的內心。


    想成為妹妹、家人,還有所有愛的人的驕傲……


    但是他不能說,他的野心展露出來的時候,那些為他加油打氣的人就會失望,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願望,最後成功的時候,別人會說,司翼真厲害啊,而不是,在一遍遍期待又失望裏麵磨去了所有的耐心。


    司荷都說,自己的哥哥,是一個隨遇而安,冷靜至極的家夥。


    哪有什麽穩重成熟冷靜至極,隻不過是不想成為失敗者,又不相信命運的偏愛,隻相信自己罷了。


    收束在殼子裏麵的野心,卻被這個家夥,輕輕鬆鬆的就打破了。


    溫隨這個人,還真是可怕。


    司翼愣住了,手裏麵的力度也鬆了半分,緊接著溫隨就握住他的手腕,趁機反轉,把他壓在了車上,兩個差不多高的男人,同樣訓練有素的肌肉瞬間繃緊。


    溫隨把司翼的手臂整個扭在背後,緊貼在後背上,有些邪氣的往後扭轉了一下脖子,發出輕微的骨頭關節的修複錯位的聲音,又冷又散漫的嗓音從牙齒縫隙裏麵擠出來。


    【這才對嘛……隊長……】


    【賽前我們打過賭的,你是隊長,但是你輸了,你要聽我的。】


    溫隨,從第一眼開始,司翼就知道他與自己完全不一樣,他想要的東西,明晃晃的寫在自己的臉上,絲毫不加遮蓋,哪怕是來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戰隊,帶來的也是屬於預定勝利者的姿態。


    讓人不爽……


    這種賭局開盤,就會壓上自己全部的賭徒,讓一個小心規避所有傷害的他,很不爽。


    可是,被壓抑的野心是會反撲的。


    在見識過真正的技術之後,被磋磨掉的隻是外在的殼子,露出的是被自己保護的很好的,欲望。


    所有欲望攤開的時候,都像是有毒的花朵綻放的瞬間,絕對的絢爛璀璨,讓人失去理智,任由毒素控製神經脈絡。


    【……deal。】(成交。)


    司翼咬牙切齒的擠出這句話。


    【那,】溫隨鬆了手裏的力氣,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白亮整齊的牙齒,【就這麽說定了。】


    “你要做什麽?還有一個半月就要開賽了,你的確成績進入排位賽沒有問題,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隻是止步在八強……”司翼焦急的說道。


    “如果我隻是止步在八強,那所有人就都會知道,溫隨已經對他們構不成威脅了。”溫隨懶懶散散的吸了一口煙,接話道。


    猜不透溫隨在想什麽,司翼不得不說,就算自己輸了是不服氣的,但是這段時間按照他遞交給教練的訓練方法,司翼和黃奇兩個原本堪堪能進入賽事邊緣的成績,現在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他現在是對溫隨足夠服氣的。


    “所以你已經有想法了……”司翼有些不確定,溫隨究竟在想些什麽。


    “當然是要贏啊……”


    電話那頭信心滿滿的聲音,夾雜著電話信號不好的電流聲音,逐漸傳到電話這頭,像一顆定心丸。


    “說吧。”


    “嗯?”


    “說你讓我做什麽!”


    “哈哈哈……”溫隨止不住笑意,笑得隔著電話司翼都能想象出對麵那人得寸進尺的模樣來。


    “你說不說,不說我掛了!”


    “幫我把休息室裏麵的那個盒子,給加州大學心理研究所的朱粆醫生送過去,記得,要送到本人手裏。”


    “知道了。”


    (好友司翼已氣急敗壞的掛斷了電話……)


    很久很久以後,兩個人並肩站在巔峰的時候,司翼突然扭頭,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你當初,為什麽選擇了我。】


    溫隨的迴答是:因為欺負老實人,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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