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你現在還有心情來參加聚會。”


    朱粆係著一條紅格子的圍巾,身著卡其色的大衣,小腦袋上麵還帶了一個卡其色的貝雷帽,不穿白大褂的小姑娘看起來像個高中生,仰著白嫩的小臉,人畜無害。


    珍妮跟在她的身後,嘲笑道:“剛剛進酒吧的時候,門口的保安以為她是未成年,非要看她的身份證。”


    “很誇張哎!”


    朱粆笑道,接過菲麗遞過來的酒杯。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朱粆抿了一口自己麵前的暗紅色酒液,裏麵泡著兩顆櫻桃,是葡萄牙的酸櫻桃酒,酸甜的水果味道加上香辛料的香味,依舊掩蓋不住這杯酒裏麵的酒精的刺鼻,無論調酒師多麽厲害,但是她還是不喜歡酒吧裏這些高度酒的酒精味道,“不是你讓摩根來警告我不要過多的把工作帶入生活嗎?”


    菲麗訕笑,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的戳破:“我擔心你嘛。”


    “沒有怪你的意思,所以這不是出來放鬆心情了嗎?”


    菲麗問:“可是我不明白,明明催眠不是應該更加強勢一點嗎?”


    珍妮也附和:“是誒,如果不是因為小林子豫,我都會覺得你喜歡溫先生。”


    朱粆現在的兩個正在進行時,與朱粆之前雷厲風行的治療風格完全不一樣,就算是林子豫剛過來的時候,朱粆在治療上麵也會毫不留情的幹預對方的無意識,來調控到治療過程中的狀態。


    溫隨則是從一開始,就采取了模棱兩可的態度,後麵更是直接從需要入院治療的病人變成了定期複查的來訪者,更是鼓勵重新進行高危職業,這背後的原因,讓所有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還真是電視劇看多了。”


    朱粆垂眸看向自己的橙汁,還記得第一次去酒吧,還被他們笑話,誰來酒吧還喝橙汁。


    結果那天晚上,她用高度酒,灌倒了全場所有人。


    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朋友會說她不喝酒了。


    果汁就果汁,千杯不倒的人喝什麽不一樣。


    “可是溫先生他長得又帥,然後家裏條件還好,重點是他還是個賽車手誒!”


    珍妮攪著自己麵前的酒液,


    “標準電視男主角的配置”


    “怎麽美強慘就符合你的審美了?”


    “你不是上次還要介紹啊給我們你的男朋友嗎?”


    “是啊,可是他又出差了,不過我哥在國內他倆在一個地方工作,不知道我男友什麽時候能再迴來。”


    “你雖然是個戀愛腦,但是隻針對電視劇裏麵的人啊,主要是我男朋友他太忙了,我們一年見麵的時間也很短,如果不是從小安排的娃娃親,我們倆也不會在一起。”


    “你說的工作是德國的實驗室嗎?”


    “哎,你怎麽知道?”珍妮還沒反應過來。


    緊接著,朱粆意有所指的說道:“你哥現在在國內?我想去見見他。”


    “嗯?你說什麽?”珍妮一愣,像是被嚇到了模樣。


    “我說我想見見他,今天合適嗎?”


    小姑娘說的開門見山,直截了當,但卻隻有彼此知道,他們不說破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菲麗去上廁所的時候,朱粆從包裏抽出那張粉紅色的邀請函,推在珍妮的身邊:“這張邀請函開始,你的男朋友也好,哥哥也好,都是為我而來的,我想見一下他們,可以幫我安排一下嗎?”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這件事情的。”


    “我隻是記起來,那天晚上想要綁架我的那夥人,開車的那個,幾個月前,我在你的手機裏麵見過,是你的男朋友吧?”


    朱粆毫不意外,也沒有對珍妮的愧疚也好,警惕也好,做出什麽反應。


    珍妮歎了口氣:“是我哥哥,他想要見你,我男朋友做事比較偏激,替他向你道個歉。這件事,我哥已經不再執著於你了,你放心,我不讓他們打擾你的生活的。”


    五光十色的霓虹光芒照在她潔白透亮的臉蛋上,


    “可是我想見見他們。”


    珍妮不解:“為什麽?”


    “他們想要綁架你,你就應該知道不是什麽光彩的原因。”


    “為了我手上的檔案嘛,我都知道了,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很多誤會還是解開比較好。”


    朱粆手指敲了敲杯子,示意酒保把空杯子拿走。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


    沉默。


    “為什麽找上我?”


    “我哥哥挑的你。”


    “你知道原因嗎?”


    珍妮搖了搖頭,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外套:“我們把菲麗一個人放在這裏先走不好吧?”


    “不是已經給李治打電話過來了嘛。”


    “他說不定比起我們兩個人,更想在下班時間看見李治。”


    已經跟菲麗打過招唿了,手機上,菲麗剛剛發過來讓他們先走的消息還滾燙。


    後麵還跟了一句:【你想好怎麽處理病人的依賴情緒了嗎?】


    朱粆沒有迴複,熄滅了手機屏幕。


    珍妮一隻手抓住自己大衣的領口,另外一隻手臂背在身後,下意識地摩挲著背後沒有唐熨平平整的大衣褶皺,也順著笑道,“你要做好準備,鄉下的莊園,門口有一隻特別大的狗!”


    “我才不怕!”朱粆笑的開懷,眉眼彎彎,親密的伸手抱著珍妮的胳膊。


    不過的確如珍妮所說,的確是一個很大的鄉下莊園,略帶土黃色的別墅連在一起,在一片玉米地的盡頭,門口的大黑狗住著紅房子,靠近柵欄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的麵包車。


    十分眼熟的黑色麵包車。


    推門進去的時候空曠的大廳並沒有人,甚至安靜的掉了一枚針估計都聽得見。


    兩側樓梯的正中央是一幅巨大的人物肖像,一個美麗的穿著洋服的女人坐在中世紀庭院中間,身後便是門口那一片鬱鬱蔥蔥的玉米地。


    珍妮笑了笑,局促的拉著朱粆往樓上走:“小粆,我哥哥就在樓上。”


    “珍妮。”朱粆站在原地,伸手拉住了珍妮。


    她的身體一僵,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


    朱粆見,她帶著肉眼可見的慌張,歎了口氣,安慰到:“你不想去,是嘛?”


    紅頭發的女孩手足無措,想要開口解釋,窗口外麵掠過的幾聲鴉雀驚叫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沉默下來,默認了這件事情。


    “是我的嫂子,我哥哥說她多次想要自殺,最後隻能把她暫時的控製起來。”


    她嫂子住在上麵,一個人,朱砂雖然就因為家裏的緣故,選擇了這個專業,但是一直沒有考出來資格證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實在無法獨自麵對情緒如此強烈的人。


    移情,就像是能吞噬人理智的怪獸,會汙染靈魂的病毒,如果作為心理醫生本身無法擁有強大而堅定的人格,那後果則是不堪設想。


    “我哥哥說,家人就是要相互扶持,我擔心這件事情瞞著所裏麵的人,會違反規定,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請你過來。抱歉,欺騙了你,但是我的嫂子昨天晚上又……”


    “你是說,你哥哥想要請我來,是因為我是心理醫生?”


    珍妮的哥哥還真是找了一個好理由。


    珍妮點了點頭,急忙解釋道:“其實我已經拒絕了很多次,但是我哥那個人比較固執,他也不太願意讓我嫂子在大眾視野裏出現,就一直沒有去醫院,我男朋友脾氣比較火爆,兩個人又在一個單位工作,那天晚上就……”衝動,差點綁架了朱粆。


    這兩天她都在朱粆麵前抬不起頭來。


    但是她的嫂子的情況有很嚴重,每天迴到家裏,看到嫂子渾渾噩噩的樣子,珍妮也很心疼。


    前幾天,仆人一個沒看住,她從二樓跳了下去,雖然隻是傷到了腿,但自從醒過來就不吃不喝。


    走廊盡頭的房間裏麵有一個美麗,但卻無比脆弱死氣沉沉的漂亮女人坐在輪椅上,一身白色的綢緞裙子,像紙片一樣單薄的身體,風一吹就會被帶走,烏黑的秀發如瀑布般披散到腰間。


    朱粆覺得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好像一朵來自東方的白玫瑰,純潔無暇,卻又脆弱易碎。


    身後一個穿著黑白色相間的仆人朝著他們兩個點頭示意。


    指著輪椅上的漂亮女人,珍妮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嫂子。”


    女人對突然造訪的兩個人完全沒有反應,他就像雕塑一樣,坐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沒有盡頭的玉米地。


    “能讓我們單獨相處一會兒嗎?”朱粆問道。


    珍妮點了點頭,那個仆人也沒有說什麽,跟著跟你一起,出了房間。


    昂貴的紅木門緩緩關上,隔絕了裏麵所有的聲音,走廊裏麵顯得更加空曠,連唿吸聲都帶了迴音。


    “小姐,這邊是先生挑選的醫生嗎?”


    “嫂子的事情,我哥應該說過不要多問了吧。”珍妮沉聲反問道,有些奇怪這個仆人的反應。


    “是我多言了。”仆人後退一步,靜靜地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整棟建築 裏麵又變得無比的安靜起來。


    珍妮迴頭,看向另外一邊的那間房間緊閉的大門:人我已經給你騙來了,不過就像我跟你說的,哥哥,朱粆是最不會被金錢和利益打動來為你做事情的,尤其還是這種事情。


    如果不是她看到了那份檔案,她不會知道,原來這個每天都安靜溫柔的小姑娘,原來是整個研究院裏麵最難以控製的變量。


    朱粆,居然是哥哥找了很久的人。


    房間裏,白衣女人背對著她,突然開了口。


    “你解開了那份檔案。”


    她的語氣非常肯定。


    “我知道你們讓珍妮把我騙到這裏來,是為了那份檔案,可是,那裏麵隻有……”


    “隻有一幅圖,對嘛?”


    “《聖嬰圖》 的秘密呢?你解開了嗎?”


    朱粆眉眼的溫柔凝結住了,逐漸化作冷意。


    “那副圖叫《聖嬰圖》?”


    “嗬。” 白衣女人垂眸,“聽我一句勸,別再尋找下去了,一旦陷進去,你將無法選擇後悔。”


    “你究竟是誰?”


    “我隻是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白衣女人操縱輪椅,緩緩轉了過來。


    “朱粆,你一直都被很多人關注著,隻是你從來都不知道。要知道,關注你的人,不但知道你的秘密,他們還想要利用你的秘密,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我再被先生保護起來之前,我也是一個普通的高中老師,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讓我非常的沒有激情,我就在想一件事情,我什麽時候要能有一段冒險就好了,可是實際上,追求自由放縱的代價就是你永遠與平靜無緣了。


    我想要後悔,可是所有人所有的事情都不允許我後悔,我現在無比想念能夠朝九晚五上班的日子,坐在課桌前麵背誦教案,然後被學生氣得摔筆,卻還是要把知識傳授給他們的日子。


    因為那段時日,我很安穩,放棄了安穩,就意味著,沒辦法迴頭了。”


    女人抬起眸子,朱粆才發現,她的雙眼,並不是真正的眼睛,而是被安裝的玻璃,是義眼。


    朱粆的喉嚨緊了緊:“你究竟是誰?”


    “一個不希望你重蹈覆轍的前輩,朱粆,去追求正常人的生活吧,永遠不要踏進暗處,停留在光下。”


    “夠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在隻有兩個人的室內響起,驚得朱粆後退了一步,旁邊的壁畫被人從另一頭推開,從裏麵走出了一個紅頭發卷毛的男人,男人的臉明顯有希臘的血統,五官像是雕塑一樣,高顴骨,眉眼深邃,一雙漂亮的暗綠色的眼睛卻滿是憤怒。


    朱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平靜的轉過身問道:“珍妮的哥哥?”


    “朱醫生,你好,我是珍妮的哥哥,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不要!”白衣女人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惶,她拚命的想要起身,撲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卻從輪椅上無力的摔了下去。


    朱粆伸手想要將人扶起來,卻被男人攔住。


    他走近,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我想要讓你清洗掉她所有的記憶。”


    他又重複了一邊,更加詳細的要求。


    “我知道你有什麽本領,朱醫生。你能做到,讓我的妻子忘記過往所有的事情。”


    朱粆沉默了半分鍾,平靜的開口問道:“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因為隻有沒有了過往,她才能活下去。”男人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她能活下去。”


    小姑娘越過高大的男人,蹲下來,費勁將女人從地上扶起來,很吃力,腿部受傷的人很沉,但是她有經驗。


    白衣女人抓住她能夠抓住的一切,拚命的拒絕,不要失去記憶。


    “我能問問為什麽嗎?”朱粆輕輕問道。


    她明明說自己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人生已經是失敗的了。


    “可是,如果我連過往的痛苦和懊悔都沒有了,我就不是自己了。我寧願肉身消亡,也也不願靈魂消散。”


    下唇被用力咬出了血跡,在她過分蒼白的臉上太鮮豔了。


    “我還以為你是為我手中的這個東西來的。”朱粆從口袋裏麵掏出一個移動硬盤,放在身邊擺放花瓶的架子上麵。


    “你就這麽給我?”珍妮的哥哥錯愕的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個小姑娘會輕易的把東西交給自己。


    “我當然有自己的要求,這畢竟是加密技術放在一起將近2t內存的一張圖,裏麵的信息量,自然是有它自己的價格。”


    小姑娘往前一步,房間裏麵有眼睛的沒眼睛的都在屏住唿吸聽她的下文。


    她輕輕笑了起來:“不過我的價格,也是個秘密呢。”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漂亮的黑茶色眼眸,比對麵目光無神的女人看上去更像是安裝上去的義眼,黑暗的明滅中,裝著璀璨的星河,坐在輪椅上的女人突然幹枯的手,抓住了她的衣服下擺,小姑娘平靜垂眸掃過那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手,堅定的把抓住自己的衣服的手扯下,推到她夠不到的地方,她的麵無表情在漆黑的夜空下,有些殘忍的淡漠,她也許是真的不在意無關人的死活。


    “人真的有靈魂嗎?”


    如果有的話一定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對吧。


    夜晚的莊園,寂靜無聲,突然整棟房子的燈火全部熄滅,都陷入了安眠。玉米地裏麵的稻草人在風吹過的時候像是活過來一樣,拚命的揮著手,卻在風停以後,便再無擺手的痕跡。


    翌日,上班的時候,久違的陽光灑在路麵上,朱粆打著哈欠進了研究所,一如既往的對著珍妮打著招唿:“早安啊,昨晚睡得好嗎?”


    “你是不知道!”珍妮頂著倆黑眼圈,“昨晚我明明記得我哥哥叫我迴家來著,可是我迴去了,我哥說他沒叫我迴去,他現在跟我嫂子在紐約逛街呢!說來也奇怪,我嫂子已經大半年沒出過門了,難得心情這麽好……哎,你幹什麽去?”


    “我突然想起來,拐角處那家咖啡的貝果今天買一送一!”


    小姑娘背對著珍妮揮了揮手,陽光灑在她身著米白色羊毛衫的肩頭,咖色的短裙下露出光潔的腿彎處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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