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時了?”緩過勁來的攝政王坐在禦書房案前批了一個多時辰的奏折,放下朱筆,輕輕甩了甩微酸的手腕問道。


    “迴王爺,差一刻便午時了。”衛西站在下首恭敬地答道。


    “竟快要午時了嗎?”心不斷下沉,攝政王望著空蕩蕩的殿門喃喃自語。


    不敢去尋渠清,權海晏隻得忍著疼痛,耐著性子,這般煎熬地等待,猶如等待一個宣判一般。


    這時,辰帝風姿清冷地走了進來,待望見攝政王坐在案前時,腳步一滯。


    隨即她瞅著原本放在攝政王左手邊一大摞未曾批閱的奏折已經有一大半放在了右手邊,想到他竟是未曾休息熬著身子批奏折,一股邪火直衝腦門,冷冷的話語脫口而出:“攝政王倒比朕還像皇上呢!”


    話一出口,渠清便悔得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然,覆水難收,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權海晏仿佛被燙到般從龍椅上騰地站了起來,又似乎因起得太急無力地跌坐迴去。


    渠清連忙懊惱地疾步上前,卻又在距離權海晏兩步時生生收住腳步。


    “清兒?”權海晏掙紮著站起來,有些茫然地喚了一聲。


    貪婪地多看了他一眼,終是狠心地別過臉去,渠清聲音清冷無情地道:“攝政王若是無事便迴府去吧!”


    “什麽?”


    權海晏不可思議地望著渠清冷情的側臉,重複道:“你說甚?”


    渠清強忍著心中的疼痛,冷然道:“攝政王不是說想迴王府嗎?想迴便迴去吧!”


    權海晏忽地瞥見渠清手裏握著一卷明黃錦帛,腦子裏一下子炸開了花。


    “先帝遺旨我已經交給你師妹了……”他師父楚玉鏘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就為著父皇的遺旨嗎?”月餘前渠清為逼著他靠近無奈而苦澀的言語。


    “倘若攝政王真願臥於孤之榻旁,孤倒是願江山為聘,掃榻相迎!”早朝時渠清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如此坦然宣言。


    “攝政王是想你對朕負責,還是朕對你負責?”今晨渠清厚著臉皮無辜地耍賴。


    還有她幹脆而堅定地道:“嗯,從未懷疑過!”


    她說:“許是心疼吧!”


    她把自己擁進懷裏,她橫攬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進內殿,她心疼地含著淚胡亂的親吻自己,她……


    一切都好像一場夢似的,現在是,夢醒了嗎?


    “為何?”


    執拗地望著渠清,哪怕她隻留給他一個冰冷的側臉,權海晏仍一瞬不瞬地緊緊地將目光定在渠清身上。


    “迴去吧!”


    渠清漂亮的眼尾早已猩紅一片,輕輕地虛無地歎道:“這裏不適合你!”


    “你這是趕我走嗎?”權海晏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出生至今都未曾這般不知廉恥地問出這樣的問題。


    若是細聽,他動蕩的聲音甚至還藏著一絲自己都未到覺察到的委屈與無助。


    渠清猛地迴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似不可忍受一般飛快地收迴了目光,聲音覆了寒霜:“你若是不想走,朕去乾和殿便是!”


    言畢,亦不待權海晏迴答,疾步朝門口走去。


    “站住!”


    權海晏疾言厲色地吼了一句,明明想要向前走幾步去抓住渠清,身子卻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才,堪堪穩住。


    渠清隻覺得雙腳仿佛灌了鉛一般,僵在原地,再也邁不開一步。


    權海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渠清跟前,他欲伸手去拉渠清的衣袖。在將將要碰上時,渠清卻視他如洪水猛獸般一瞬間避了開去。


    他怔怔地望著自己落空的手掌,好似靈魂出了竅一般。


    “罷了!”


    渠清不忍地閉上雙眸,無力地妥協道:“安公公,備禦輦,將攝政王送迴兩儀殿!”


    “不必了!”


    權海晏收迴手,背過身去,決然道:“衛西,迴府!”


    頭暈目眩,耳中嗡鳴作響,麵上卻毫無表情,用貝齒死死地咬著下唇,未溢出半分呻吟,雙手在廣袖中緊握成拳,大湙王朝堅韌不拔的攝政王一步一步走得沉穩而決絕。


    隻有那起伏不定的胸膛,出賣了他的身體狀況。


    權海晏從沒有走過這樣漫長的路,好似會走到天荒地老,每一下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尖上,痛得他幾乎隨時都可能喪失意識。


    猶如木頭一般機械地出了殿門,攝政王的身形再也維持不住,晃晃悠悠地就要往地上倒。身旁的衛西及時地扶了一把,攝政王被他一碰,像是被什麽驚到似的,斷然地拂開了他的手。


    他強自穩住身子,頓了頓,方拖著千斤大石般艱難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而衛西跟在身旁,亦步亦趨。


    渠清不知何時站在殿門口,望著權海晏漸行漸遠的身影,一眨不眨。


    渠清從未見過令人如此悲傷而絕望的背影,每縮小一寸,都像是扼住了咽喉,疼痛到窒息。


    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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