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禦醫到了!”安公公無詔不敢入內,在門口喊道。


    “宣!”殿內傳來辰帝威嚴淡漠的聲音,然若是細聽會發現聲音裏攜著略微的慌亂,那是渠清急急忙忙從權海晏身上爬起來。


    權海晏心裏看得有些好笑,卻板著臉,故意逗她道:“這般害怕嗎?”


    見剛正襟危坐地渠清疑惑地望過來,他繼續道:“與我扯上關係啊!”


    渠清嗔了他一眼,轉過身去,儼然又是那個執掌天下的帝王。


    權海晏被渠清這風情萬種的一眼,嗔得酥酥麻麻的,一瞬間垂了雙眸,遮住眼底驟然湧起的欲念。


    清兒,你永遠不會知道今日你究竟放出了什麽!關久了的野獸一朝脫了牢籠,便是我也無力掌控!


    頹然地如是想著,權海晏的眼底湧起更深沉的暗色,漫無止盡。


    當王老太醫領著周淮生和劉禦醫進來時,攝政王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蒼白的唇瓣不自覺地微抿。


    辰帝揮了揮手,免了他們的禮,起身讓他們輪流替攝政王看診。


    王老太醫已經近知天命之年,仍豐神異彩,容光煥發,教人好生羨慕。三人診了脈,合計了會,由王老太醫迴稟道:“稟皇上,攝政王服了藥,如今脈象尚穩,暫無大概。隻是這心疾咳喘之證,最忌心緒起伏過大,修心養性方為上策啊!”


    渠清聽了這話,心底有點虛,強作若無其事地讓人退下,迴頭就對權海晏道:“聽到沒,晏哥哥可還需要好好修心養性啊!”


    權海晏伸手一把將渠清扯倒在身上,輕輕歎了口氣,將臉埋在渠清的肩窩,托付般道:“那隻好勞煩清兒替我好好照看了!”


    “什麽?”跌在權海晏懷裏的渠清暈乎乎地問道。


    “我的心!”仍將臉埋在渠清的肩窩,聞著渠清身上獨有的幽香,權海晏的一顆心沉淪得甘願而徹底。


    “皇上,國師迴來了!”


    渠清還來不及開口迴應些什麽,門口傳來安祿福急匆匆的喊聲。


    飛快地斂起眼底複雜的神色,渠清坐起來整理一下自己,溫聲道:“我去迎迎師父,你且躺著歇一會,可好?”


    “一同去!”權海晏掙紮著起來,輕輕道:“師父迴來了,理該出迎的。”


    渠清按了按他的身子,勸道:“莫要逞強,正好我有事與師父說道。你且休息一會,我會替你向師父告罪的!”


    權海晏頓了頓,望了渠清一眼,到底沒問她有何事需要避開自己,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渠清見他略微失落的模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安慰地輕拍他的手背,這才轉身離開。


    剛出了禦書房門口,便見那人,白衣烏發,行走間,翩若遊龍,猶如一副水墨畫般,優雅驚豔。正是大湙王朝遊曆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國師楚玉鏘。


    不待他過來,渠清忙迎了上去,極其有禮地道:“師父一路辛苦,可要稍作休息,晚上徒兒再替師父接風洗塵?”


    “不必,你知道為師素來不愛折騰這一套。”楚玉鏘擺擺手,隨意地道。


    “那徒兒與師父去乾和殿談談,可行?”渠清恭敬有禮地問道。


    “你師兄呢?”楚玉鏘不置可否,隨著渠清前行。


    “晏哥哥身子不適,我讓他在內殿歇著呢!”渠清如實迴答。


    “內殿?”楚玉鏘如玉的臉上出現驚詫,隨即劍眉微挑,道:“如此,你這般用心讓我迴來,是何用意?”


    “就知道瞞不過師父,隻是此事事關重大,到了乾和殿再與師父細說。”渠清自始自終微帶笑意,恭敬有禮。


    楚玉鏘對自己這帝王徒弟也多少了解,說一不二的性子,遂不再開口。


    乾和殿與禦書房相距不遠,片刻便到了,入了殿內,楚玉鏘隨意尋了個座位,便坐了上去。


    渠清早已習慣了自家師父無視帝王,無視皇家禮儀,隻乖巧地站在下首,瞥了安公公一眼。安公公極有眼色地去上茶了。


    “說吧!”輕輕扣著藍白相間的青花瓷杯蓋,如鬆般端坐在椅子上,楚玉鏘慵懶地道。


    “師父可否把父皇的遺旨交於我?”渠清仍笑望著楚玉鏘,隻是這一次,目光裏有淺淺的倔強和堅持。


    扣著青花瓷茶杯的大手一滯,楚玉鏘放下茶杯,同渠清對望,片刻,忽地輕笑道:“果然如此!”


    “你從何得知遺旨之事的?”楚玉鏘略有疑惑地問道。


    “此事師父就別追究了,”渠清微微垂首,輕輕道:“想必師父也知道徒兒對師兄的心意,更明白師兄對徒兒的情意,師兄斷不會做出犯上作亂的事情,您便成全徒兒與師兄吧!”


    “至於父皇那,若是師兄一心一意待徒兒好,想必也不會過多責怪吧!實在不行,隻能待徒兒百年後,向父皇請罪了!”


    見自己一向好強的徒弟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即使低著頭,也能感受到那如山川峰巒般厚重濃鬱的深情,楚玉鏘張了張嘴,又不忍般閉上。


    “且坐著吧!”


    楚玉鏘開了口,端了茶杯,骨節分明地大手緊緊地捏著,緩了緩,才如喝酒般仰頭灌了一口。


    楚玉鏘已經三十又五,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世事人情,見多識廣,端著國師頭銜,卻早沒了悲天憫人的情懷,心硬如鐵。隻是渠清與權海晏是他從小教導的徒弟,算是這世上唯二的牽掛了,偏偏這二人……唉……


    又捏了捏茶杯,這迴隻是輕抿了一口,冷聲道:“你以為是這遺旨的事嗎?”


    渠清並未坐下,隻倏然抬頭,緊緊望著他。


    “你以為你師兄天煞孤星的命格是無稽之談?”


    分明未曾疾言厲色,隻輕輕柔柔的一句話,卻猶如響鼓重錘般,擊得渠清神魂俱裂。


    “師父何出此言?”渠清艱難地開口,滿是不可置信。


    “你當知道清和寺的慧和主持是得道高僧,你師兄的命格是他批的豈會有誤?天煞孤星,刑克六親,你師兄,六歲喪母,九歲喪父,兄弟姐妹要麽胎死腹中,要麽夭折,這些你可知曉?”


    渠清死死地望著楚玉鏘,咬唇道:“怎能皆安諸於師兄頭上?師兄是這般優秀美好的一個人,怎麽這般便認定他是天煞孤星?”


    楚玉鏘眼底浮現不忍,卻捏著杯子,毫無感情地繼續道:“事實便是如此,為師多年遊曆,亦是為了替你師兄尋一克製之法。”


    “不,我不相信!”渠清聲音裏滿是倔強,眼尾不知何時已經猩紅,她堅定地道:“便真是如此,朕乃帝王之命,何懼一個天煞孤星之命格!”


    “清兒,若真是如此,為師何必勸你?”輕輕歎了口氣,楚玉鏘無奈地問道:“你師兄近來身子是否越發不好了?與你屢次接觸,屢次犯病?你可知道是何緣由?”


    渠清怔然地望著他,而後一瞬間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血色盡褪。


    “這是反噬!”楚玉鏘不忍地別開眼睛,卻依舊肅然地道:“你是帝王之命,你不怕,你師兄怕啊!”


    渠清啟了啟唇,喉頭卻猶如哽著千斤大石。


    楚玉鏘卻猶覺不夠般,利劍直指般道:“你如今便隻是他的師妹尚且如此,倘若你與他大婚,他又當如何?”


    渠清踉蹌地退了兩步,神色淒涼而無措。


    迴過頭,輕輕瞥了麵色如土的渠清一眼,楚玉鏘微瞌了雙眸,終是塵埃落定般輕聲道:“屆時,他為你喪命亦不過時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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