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命好的人,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家世好,相貌好,自身也才華滿腹。


    從小到大,我或許就是被人這樣定義的。父親年紀輕輕高中探花郎,現任吏部尚書,母親是高門貴女。父母恩愛,家財萬貫,仆從如雲。


    從小被誇獎到大,我漸漸的對這些讚美不以為然,那些事明明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其他人卻吹噓的好似神乎其技。慢慢的,我長大了,更覺得在京城似乎沒什麽意思,就連各府小姐們的誇讚也都是千篇一律:文采風流,才華滿腹,豐神俊朗,文武雙全。


    我知道他們在背地裏會經常議論我,還稱我為江北第一才子。女郎們時常含羞帶怯的望著我,欲語還休。我並未多與她們接觸,就聽說她們已經互相攀比哪一個與我的交情最好,鬧出許多事來。我越發覺得無聊,就連被稱為京城第一才女的丞相府三小姐韋婉詩,也並未讓我感覺有什麽不同,她是才貌雙全,可我總覺得還是差點什麽。


    朱之山時常打趣我,不知道到底要找個什麽樣的姑娘,那時我腦中對未來所愛之人的幻想總是一片模糊,她要眉目如畫、發烏膚白、言談有禮、見識獨到、溫柔小意、博古通今,仿佛恨不得她十全十美方能與自己比肩。


    可是等到看見她,我的什麽條件都不存在了,她連我想象中的條件一半都沒有對上,我卻滿心歡喜,不能自持。她,就是我命中的克星。


    我滿身驕傲,京城中那些無聊的事情讓我提不起一絲興趣,十八歲,我終於說服了長輩,出門遊學。看名山大川,訪良師益友,頭一年我一直在路上,而江北第一才子之名,也為更多的人所知,為更多的人所追捧。朱之山已經迴了老家廬江郡,信中時常邀請我過去,也好,已多年不迴廬江,我們江北四大才子,也該好好一聚。


    時日漸長,廬江郡與京城,好似也沒有什麽不一樣,隻是這裏的人更熱情一些,姑娘們喜歡什麽人,便會把手帕鮮花之類的扔向他。我向來不喜歡被人用東西往身上亂砸,卻也知道那些人並無惡意,反倒是表達歡喜,我便也隻能無奈的躲過去罷了。直到那一天,望仙橋上,暗器襲來,我兩指夾住一看,竟然是一枚小小的銅錢。我抬頭望去,便看到了剛才一直踮著腳尖蹦跳著要瞧熱鬧的姑娘。


    她看我竟然能夾住銅錢,頗為驚奇,低聲喃喃了一句什麽,我卻看出她最後四個字說的是:繡花枕頭。


    我無視旁邊其他人的熱情,徑直走到她的麵前問她何意,她竟然理直氣壯地說道,那是看我的賞錢。


    我一時間有些啞然失語,我本該生氣的,可是卻有一瞬間變得手足無措,這前所未有的感覺讓我怔愣,直到元芳的笑聲響起,我才恢複到泰然自若。


    朱之山在後麵遠遠的叫我過去,問過他們的名字後,我便若無其事的走了。或許,這一場特別的小插曲,隻是讓今天算的上有意思的一天罷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卻沒有像以前一樣心無雜念的睡去,腦子裏浮現出她的臉,讓我自己也頗感驚奇。她沒有著錦衣華服,也沒有穿女郎們流行的寬袍大袖。小姐們的袖口寬大,卻把腰勒的緊緊的,不敢多吃一口飯,以前我並未覺得那樣穿有什麽好看。可是她一身簡單的淺綠色長裙,短衣窄袖,卻顯得纖腰不盈一握。小姐們環佩叮當,一舉一動都優雅無比,這個姑娘頭發上隻有兩個小小的淺藍色毛絨球,連耳環都沒有戴。我卻覺得那毛絨球一晃一晃,異常可愛,讓人想摸上一摸。


    算了,萍水相逢,她活潑開朗的樣子,在我的心湖蕩起一片漣漪,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麵,睡吧,多想無益。


    第二日醒來,本該去徐敬明那裏赴約下棋,我卻有些不想去。坐在書房裏畫畫,卻鬼使神差的在紙上畫了兩個毛球出來,連我自己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越發心浮氣躁。叫了元芳出門,卻一時不知道往哪裏去,那便去爬山吧,開闊心胸最好不過。


    一到那裏我便看到了她,心裏猛地湧出一股驚喜,不枉我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原來昨天我沒有聽錯,他們真的提到了迴雁山,現在還來了這裏。


    她蹦蹦跳跳,一刻也閑不住,到處摘花弄草,毛絨球也在她的頭上滾來滾去。她師兄讓她作詩,她卻說了一句“真是大”,害得我不由笑出聲來。


    她半點虧也不肯吃,揪著我笑她的事不放,故意去湖邊潑了我一身水,我素來愛潔,可她用沾了黑泥的小手潑我時,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髒,隻看著那雙小手在陽光下白嫩嫩的反光,晃的人眼花。


    迴去後,我總是不經意間便想起她,我想,或許以前是我不懂風情,現在到了可以娶親的年紀,我便自然地開始注意姑娘了。元芳也不時地提起她,每次都嘻嘻哈哈笑著說起,十分的期待與她再次相逢。


    我不斷的受邀出門,參加歡宴詩會,我也開始細看大家閨秀的高貴優雅,端莊賢淑,小家碧玉的俏麗開朗,羞怯可愛,可惜我總能找到她們的不足之處,隻覺得沒有一個讓人滿意的。


    已經好幾日不見他們三人,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麽,會不會忽然就離開了?我一時有些心慌,猛地打了幾個噴嚏。元芳擔憂我是不是著了風寒,我卻急著想出門去, 朱之山的詩會也好,其他人的遊船會也罷,隨便去哪裏。


    誰知一打開大門,她就站在那裏,直愣愣地盯著我。我心裏一悸,裝作不在意的問她所為何來?她裝模作樣的說要來投靠我,一看就是騙我的,不能讓她這麽混過去。


    原來他們的錢丟了,被客棧趕了出來,我無奈的點頭答應收留他們,心裏卻有些雀躍,有些歡喜。至於什麽詩會,那肯定不能去參加了,畢竟要留下待客才對。


    她很快就獲得了府裏上下的喜歡,還有不少人送她禮物。府裏開始慢慢變得不一樣,到處都是一片歡聲笑語,下人們的膽子也越發大了,不時說起她來。我並沒有特意去找她,畢竟男女有別,隻是遠遠的看見她蹦蹦跳跳的逗弄仆從家的小孩時,想摸一摸那兩個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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