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姚猛地抬頭看向傅鄴,雙眉卻是蹙起,一雙桃花眼緊緊地盯著自己看,顯然他這問話是有目的的。


    她並不是蠢人,第一世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地浮現在眼前,從她與鮑芙那偶然的一遇,到她落水被山茶救起換衣衫,再聯係到身後的胎記,最後浮現的是那持刀捅死不設防的自己時少女的臉。


    當時的她是怎麽也想不到她會突然奮起殺人,要不然哪會輕易就被她得逞?哪怕生活再艱苦,她也沒想過放棄生命,畢竟活著再不美好,也得活著,她得對得起養大她的養父母。


    “我明白了。”她冷聲道,隨後自嘲一笑,兩眼有些諷刺地看向傅鄴,“當時她可是打著你未婚妻的名號來要求我離開……”


    傅鄴聽到這話頓時全身都放冷氣,“她的話你也信?”隨後想想到什麽,“那你那時候答應了她沒有?”似乎這後一問才是他該在意的,所以這迴他兩眼鎖定陶姚的臉,不容許她避開不答。


    “答應了啊,我為什麽不答應?”陶姚挑眉看他,她與他之間也就那樣,有機會離開她為什麽不離開?隻不過最終證明隻是癡心妄想,那少女並不想真放她離開,這也是她經曆了異時空又迴到當下也解不開的謎題,若非這迴傅鄴提及,她還沒有聯想到這中間的關鍵。


    傅鄴身上的冷氣壓越發地強勁,她就真的那麽想離開他?他猛地抓住陶姚的雙肩,“你知不知道你的死亡……”


    陶姚卻是不客氣地一把抓開他的手,然後朝後退了一步,兩眼看著他直接道,“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傅鄴,這世間有好女兒千千萬,你娶誰都好,我都會給你祝福,但我倆是再無可能……”


    她想要說服他同意放手,不要再把目光對準她,大家就此分開是最好的事情,至少在她的認知內這是件好事。


    在她沒有找迴親生父母之前就不再畏懼他選擇重走舊路,現在的她就更無可能,不管有情還是無情,她是真不想再跟他有糾葛,她隻想過沒有他的人生。


    傅鄴讀懂了她未竟的話,想要就此一別兩寬,他還真的無法答應她,“不可能的,陶姚,這一輩子你也是無法逃離我的,就像我一輩子也無法逃離你死去的那個夢魘一般……”


    他為此做了一輩子的噩夢,而她每每都在夢中,他懊悔了一生,後悔了一世,現在總算又再見到她,這讓他如何放手?


    “你那是執念,傅鄴,我不可能為了你的執念而妥協,這一生我可以嫁給任何人,但那個人不包括你。”陶姚把話說得很絕情,哪怕她是因為傅鄴才找迴了父母,但她也不可能因此而去吃迴頭草,“你可以去嚐試一下別的女孩兒,你就會發現其實我也沒什麽特別的,傅鄴,放下執念就是新生。”


    看了看天色,父母應該會派人來找她,所以她不想在此跟傅鄴多說,省得被人瞧見從而產生不好的流言,她可不想跟他湊成一對。


    “我先走了。”


    她不待他迴答,直接越過他就要離開。


    哪知,傅鄴卻是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訴她,“我、不、會、放、棄、的。”


    陶姚皺了皺柳眉,傅鄴這頑固的樣子讓她不悅,“你到底喜歡我哪裏,你說出來我改掉便是。”


    麵對她油鹽不進的樣子,傅鄴這迴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抿緊唇看著她,攥著她手腕的手卻是不覺地收緊。


    “你抓疼我了。”陶姚麵無表情地道,“你放不放棄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傅鄴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有了一圈紅印,立即心疼地鬆開手,本想說句和軟的話,卻在聽到她鐵石心腸的話時,臉繃得越發緊。


    陶姚一得了自由,直接抬腳就走,看到身旁的小銀還朝傅鄴呲牙裂嘴,她趕緊喚了一聲,“小銀,走啦。”跟傅鄴,她是沒有什麽好聊的,該問的話問完,該說的話也說完,就該各自分道揚鑣再無牽連。


    狼崽子這才抬腳跟上前方的陶姚,獨留傅鄴一人站在原地兩眼陰深地看著陶姚離開的方向,他無意此時追上去,手卻是緊握成拳,要他放棄陶姚太難了,當一個人已經刻進了骨血當中,哪裏還能再剔出?


    陶姚一個人走在清冷的鄉道中,心中也不太得勁,傅鄴一向不是個會聽勸的人,以後怕是跟他還有得糾纏,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她自己也不是個多好的人,相反她的脾氣太倔又壞,往往可以用更柔情的方式就能解決的事情,她卻偏偏因為壞脾氣而讓事情變得複雜,這樣的她又有什麽好的?


    既然都重活了一世,不該重新出發尋找人生新的意義嗎?老在舊事中兜兜轉轉走不出去算是什麽事?這樣活著其實挺沒勁的。


    執念就是惡魔,應該拋卻才是。


    想到這裏,不自覺地又想到那行兇的少女,原來,最終讓自己在第一世時送掉性命的並不是什麽愛情爭奪戰,而是身世。


    葉芸,就是第一世時殺了她的兇手,那會兒她以為她是京城貴女被許婚給傅鄴,因為她是傅鄴的外室而生恨意,這才動了殺心,現在想來這應該是對方衝動之下所為的,而自己怕身世就是導火索。


    算起來葉芸是她的堂妹,屈指一算,她的年紀估計比金晴還要小一點,隻不過第一世的時候她跟著傅鄴時已經雙九年華了,對方會對傅鄴起了心思似乎也符合豆寇年華少女的心思。


    而她原本是個出身低微的人,一躍就要成為侯府千金,算來雖然與葉芸是同宗,但傅家二房不襲爵,而她又占長,葉芸應該是感到了她帶來的威脅,這才想除掉她,不讓她迴歸葉家,不讓自己有機會真的嫁給傅鄴擋她的路。


    思及此,她不由得嘴角笑了笑,真不知道一個對她沒有心的男人,葉芸到底在爭什麽?


    她沒問傅鄴第一世時後來有沒有娶葉芸,想來是不會娶的,要不然傅鄴也不會因此知道她的身世,那些細枝末節不再重要,這一世她是不想再與葉芸糾纏下去。


    那樣的瘋子,招惹也沒有什麽意思。


    想著想著就走到了譚宅,剛想敲門,卻見到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推開,出現在眼簾的是葉凜和葉淩,應該是去找她的吧。


    “妹妹,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我與大哥還想去找你呢。”葉淩一看到陶姚就笑了出來,上前親熱地與她說話。


    陶姚對葉淩的印象不錯,頓時就將腦海裏關於葉芸的事情拋到腦後,如今想這些也無益處,遂也揚起了笑臉,“二哥。”


    葉淩臉上的笑容就更大了,拉起陶姚就往宅子裏麵走去,嘴上還說,“昨兒我就想跟爹娘去看一看你的診所長啥樣?可惜臨出門前表妹又身體不適,小姨又在那兒哭訴,爹娘就將我扔下應對小姨與表妹,兩人居然跑了……”滿嘴都是抱怨話。


    因為金晴被大哥拒絕而生病,感情上他是同情這表妹的,但也沒有道理逼大哥接受她啊,也不知道小姨哪來的臉還在這事上糾纏?反正他昨兒好說歹說也沒有讓這母女倆改變心意。


    如今他也自然而然地將這些話說給了妹妹聽,讓妹妹對於小姨母女有更多的認識,更重要的是,他還小聲地與陶姚耳語,“總之,你可別上了小姨與表妹的當,我怕她們會因為你不知情就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這是很善意地提醒了,與她相比,金晴也好,鮑蓉這小姨也好,跟他的相處的時間更久,按理來說情份應該比她重才是,但這二哥還是能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考慮,這就十分難得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二哥。”她真誠地道謝。


    葉淩反而臉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搔著頭道,“我們兄妹之間說什麽謝謝,你是我的嫡親妹妹,誰更親你二哥我還是能分得清的。”尤其是這個妹妹年少時吃盡了苦頭,他身為二哥就要對她更好才是。


    跟在兩人身後的葉凜看著前麵兩人相談甚歡,他想插入進去說說話,但那氛圍卻不是自己能插入的,陶姚一眼也沒有看他,也不像喚葉淩二哥那般甜甜地喚他一聲大哥,這讓他失落,但又無法辯解和抱怨的,畢竟是他有錯在先。


    “那個,妹妹……”他試圖去打破陶姚與他之間的藩籬,所以臉上揚起的都是討好的笑容。


    哪知陶姚卻是突然道,“爹娘應該起來了,我想走快點去給他們請安。”


    這話讓葉凜想要說的話隻能胎死腹中,腳下的步子加快了,臉上卻更加鬱悶了。


    兩人之間微妙的不和諧,葉淩這迴終於感受到了,他來迴看了看兩人,遂趁著大哥鬱悶之際,他湊近陶姚,“妹妹,你與大哥?”他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形容。


    陶姚也沒有隱藏,同樣神秘兮兮地湊近葉淩,“你看出來了?”


    葉淩鄭重地點點頭,身為老二,他還是希望大哥能與小妹解開心結的,遂說起了好話,“其實我與大哥剛聽聞找到妹妹時,心裏都是排斥的,這話我也不隱瞞,畢竟是事實,不過當見到你,我才知道血濃於水不是一句隨便簡單的話,相信大哥的感受跟我是一樣的,妹妹,你能不能……”


    陶姚知道葉淩話裏的意思,但葉淩與葉凜是不同的,她與葉凜之間的結結得太深了,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解開的,她很抱歉地搖了搖頭,“不能。哪怕二哥為此不悅,我現在也無法……”


    葉淩聽到這裏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來大哥與小妹之間還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要不然為何不能將他與大哥一視同仁?眨了下眼,他覺得他還是中立為好,犯不著為了大哥而招致妹妹的厭惡,反正大哥肯定做錯了事情,就讓大哥煩惱去,他何必越俎代皰?


    想明白後,他朝身後的大哥聳了聳肩表示弟弟也很無奈,而湊近陶姚耳邊時,他卻是道:“妹妹怎麽做,我都尊重你的決定,你放心好了。”


    陶姚看著少年真摯的眼神,心中卻是暖暖的,對於他之前因為知道她的存在時有過排斥的事情,其實並未放在心裏,她自己在認親一事上也有過心理上的波動,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相見之後,卻能相處融洽,這就足夠了。


    “二哥,你真好。”這是她發自內心的話。


    被發了好人卡的葉淩頓時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不由得伸手揉了揉陶姚的頭頂以示親近。


    陶姚卻是怔了怔,這個動作除了小時候養父母會做之外,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麽做過了,她一時之間有些感慨又有幾分不好意思,畢竟她的心理年齡可不再是個豆寇少女。


    “怎麽了?”葉淩看到陶姚僵在那兒,忍不住擔心地問。


    陶姚搖了搖頭,眼圈有些紅,“沒什麽,隻是自從爹娘去世之後,不對,是收養我的爹娘去世以後,再也沒有人對我做過這麽親昵的動作,我想他們了。”


    葉淩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這下子他的心酸疼酸疼的,想到妹妹在十歲時就失去了養父母的庇護,然後到了那個叫陶有財的人家中吃盡了苦頭,這一年才真正過上了算是不錯的日子,於是,這心越發酸疼了。


    他再度伸手揉了揉陶姚的少女發髻,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親情,吸了吸鼻子,“妹妹,以後二哥寵你,給你最好的。”


    陶姚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感性也是在那一瞬間,聽到葉淩這帶著安慰性質的話,也感覺到這二哥一顆柔軟跳動的心,輕輕地應了聲,“好。”


    這番對話讓後麵跟著的葉凜心裏老大不是滋味,越發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混賬話,一個沒有父母庇蔭的孤女本身就活得不容易了,而他卻在一旁落井下石,用最陰暗的心思去揣測人心,這讓他越發感到無地自容。


    隻是,他這種無法發泄的思緒並沒有讓前麵的兩人停下腳步,等他再迴過神來的時候,前麵的兩人已經走遠,他的眼裏能看到還是陶姚那身簡樸的冬裝,他想他欠陶姚一聲對不起。


    於是,他拔腳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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