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長舒一口氣,既然按了紅指印,其他的她就不多想了,遂轉身就笑著去跟鮑芙打招唿,“夫人怎麽過來了?”


    鮑芙早就看到了容夫人,笑著點了下頭,“還不是我家囡囡那孩子,飯都沒吃完,就趕過來給孕婦接生,”隨後似想起了什麽,“這裏麵生孩子的產婦莫不是你家的兒媳婦吧?”


    她也是見過容少夫人的,印象最深的是那個年輕的婦人一身的嬌氣,看著比金晴還要嬌得很,估計應該是受不了生產的苦頭。


    容夫人這才滿臉愁色地點了點頭,“可不就是那不爭氣的,唉,還累得陶姑娘也沒吃上晚飯,這……都是我們的罪過……”胳膊擰不過大腿,她這會兒也不敢抱怨陶姚,隻好先把罪過攬到自家身上,不過她與鮑芙說話之際,目光還是暗暗地打量葉遊,看來這就是陶姚的親爹,竟是如此氣派之人,這陶姑娘命還真好。


    鮑芙倒是擺擺手,“容夫人不要這麽說,孩子非要開這診所,我們當爹娘的也隻好由著她,這苦頭是她願意吃的,我們當爹娘的也隻好在後麵給她撐撐場子罷了。”


    容夫人很容易就聽懂了人家的言下之意,這會兒她心想,陶姚有這樣的爹娘當後盾,哪怕不簽之前那個什麽同意書,真出了事,也沒有人有辦法去鬧事,誰叫人家有權有勢呢。


    這下子她陪的笑臉就更盛了,不過好在鮑芙隻是點到為止,並沒有再說些仗勢欺人的話,這讓她的心裏好受了許多,再隨後一想,自己的孫子是由陶姚接生的,以後興許還能拉拉關係,這麽一想,她心裏的那點子不滿立即就消失不見了。


    葉遊打量了這診所半天,見到診所裏的人都井然有條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一路上妻子都跟他說,讓他不要去打壓女兒想要做一番事業的心,還說女兒的事業做得不錯,而他們兩老能做的就是站在女兒的身後給她撐腰,讓她的路走得更順一些。


    話裏話外都是讓他不要多管,他當然也不想跟剛認迴來的女兒起衝突,但是這行當確實不大體麵,他私心裏還是不大願意女兒做這個的,不過親自看過這診所之後,他方才明白妻子為何不阻止了。


    罷了,就像妻子說的,若是以後真的因為這個被人嫌棄了,那也好辦,他這個當爹的養女兒一輩子又有何難?更何況那邊不還忤著一個傅鄴嗎?


    當然,他的女兒是不愁嫁的,這點自信他還有,就是端看給她找個什麽樣的夫婿了,那種老學究式的人肯定不行,反正愁什麽他都不愁這個。


    鮑芙與容夫人說話時,目光一直在留意自家丈夫的神色,看到他的神色一會兒緊一會兒鬆,最後趨於平緩,她這心裏的石頭才落地,看來他是認可她的說法了,隻要他們父女不起衝突,她就比什麽都心滿意足了,女兒失而複得,她不想叫女兒因為這個跟他們夫妻起隔閡,一切就隻能扼殺在搖籃裏才能放心。


    產房裏麵的蠟燭光點到最亮,各項手術器械都準備妥當,一旁的衛娘子道:“陶姚,我想做這次的主刀。”


    她跟著陶姚學了這麽久,很想自己親自來一次驗證成果,容少夫人生產的情形各方麵都還不錯,因為飲食均衡,產前胎檢到位,胎位什麽的都很正,若不是容少夫人吃不了生產的苦頭,這完全能順產。


    “夭夭,我也想做這次的主刀。”盛青也想爭取一次,她來這兒不是主要學接生的,而是跟陶姚學其他的醫學知識,但動刀子她還是第一次。


    陶姚看了看這兩人,心下都明白她們的意思,不過比起盛青,她還是更傾向於衛娘子,最後她輕聲道,“青青姐,接生的經驗你不如衛嬸娘充足,這次讓她先主刀,你在一旁協助,可否?”這番話她是用商量的語氣說的。


    盛青一愣,心裏想了想,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不過她還是笑著看向衛娘子,“下迴衛嬸娘可不要再跟我爭了。”


    “那是一定的。”衛娘子立刻就應了下來。


    陶姚這才退站到一邊,把主位讓給了衛娘子。


    衛娘子不再說話,而是如陶姚以前所做的那般,有條不紊地開始準備剖腹產的準備工作。


    時間如沙礫般流逝,產房裏麵除了衛娘子要器械的聲音,再無任何雜聲,而陶姚隻是兩眼緊盯著衛娘子的操作,顯然,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衛娘子可以說十分熟練的一步步進行下去。


    外麵等著的人也跟著皺緊眉頭,容夫人不再想著與鮑芙攀談拉關係了,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裏麵還沒有動靜,她心下開始不安起來,兩手不停地來迴搓動著,她在祈禱著裏麵母子均安,畢竟那個什麽剖腹產在她的印象裏麵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往往一屍兩命啊。


    鮑芙也沒有再作聲,她很安靜地站在丈夫的身邊,而前方的兒子與傅鄴卻是充當了產房前的門神。


    “怎麽這麽久?”葉遊有些不滿,他的女兒連晚膳都沒有吃完,在裏麵待這麽久豈不是要餓壞?


    鮑芙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手臂,“你別擔心,囡囡這狀況我見得多了,女人生孩子沒有那麽快的,當年我生孩子的時候比這時間還久呢,你都忘了?”


    葉遊這迴不再急躁了,當年在產房外等候一天一夜的情形再度浮現在腦海,他知道自己這是關心則亂,“這行太辛苦了。”


    “孩子願意,我們也不好攔著。”鮑芙忙說好話。


    葉遊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輕撫她的手,“你看你,我有說什麽嗎?你倒好,都草木皆兵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再去找孩子的茬。”


    鮑芙這才滿意地笑了笑,夫妻多年,她哪裏會看不出他的心不甘情不願?遂趁機又道:“囡囡說過要把這模式做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


    葉遊一愣,“將來到京城也要繼續?”


    鮑芙輕點了下頭,隨後以一個女人的立場看待問題,“這段時間在這裏我也見得多想得多,不管世人如何看,但在我看來,這是一件積功德的事情,對女人來說也是好事……”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一旁的容夫人驚喜的道,“生了,生了,總算是生了,阿彌陀佛,謝謝佛祖保佑……”


    沒多時,產房的門被從裏麵推開,張嫂子親自將嬰兒抱出來給容夫人看,“恭喜夫人了,是個大胖小子,等會兒容少夫人就能出來了……”


    容夫人立即湊上前去看自家剛出生的大胖孫子,待看到這孩子白白胖胖惹人愛的樣子,什麽愁雲都被吹散了,忙跟著張嫂子到另一邊的病房去。


    鮑芙看著匆匆離去的容夫人,不由得感慨道,“這生孩子苦的是兒媳婦,現在得了孫子哪還記得兒媳婦?”


    所以婆婆如何比得過親娘。


    葉遊卻沒有這樣細膩的神經來感慨這些,他隻是關心自己的女兒還在餓肚子,“囡囡怎麽還沒有出來啊?”


    鮑芙聞言,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


    沒一會兒,容少夫人也被推了出來到隔壁的病房,陶姚與衛娘子還有盛青等人走在一起出來,衛娘子與盛青滿臉都泛著紅光,顯然這次剖腹產很成功,陶姚也難掩好心情,能成功培養出來一個合格的產科大夫是件高興的事情。


    隻是一出來,看到外麵站著的葉遊與鮑芙,她急忙走過去,“爹娘,你們怎麽來了?在這兒等多久了?外麵天冷,你們怎麽不到屋裏等我?”


    說完,她還摸了摸鮑芙的手,好在鮑芙這迴有帶暖手爐,手還是溫暖的,她這才稍稍放心。


    “都忙完了?”鮑芙輕笑道。


    陶姚點點頭,然後道,“我這邊有人煮了宵夜,我們過去吃點東西。”


    衛娘子與盛青也過來與兩人見禮,衛娘子還是悄悄地看了葉遊一眼,看起來臉色很正常,也不見惱怒的樣子,看來對陶姚這職業應該沒有多少抵觸心理,這可是好事。


    鮑芙還是趁機介紹了一下兩人,不管是衛娘子也好,還是盛青也好,都是陶姚極親近的人,葉遊當即也溫和地與兩人說話,少不得要感謝一番。


    衛娘子與盛青都擺擺手,她們雖然也幫助了陶姚,但陶姚給她們的更多,光是那醫學知識就是無價的。


    餐廳裏麵燃著炭盆很暖和,衛娘子與盛青等人領了自己的那份宵夜就先迴房去吃,把這空間讓給了陶姚一家人附帶一個傅鄴。


    宵夜很簡單,桌上擺著幾屜個頭適中的肉包子,還有紅豆湯圓提供,估計是知道陶姚沒怎麽吃晚膳的緣故,所以份量比平時要充足一些,冬天吃起來全身都暖。


    葉遊嚐了嚐,這做飯的廚娘手藝還行,至少沒虧待他閨女的肚子。


    鮑芙倒是吃多了也就習慣了,笑著與丈夫介紹起這廚娘的拿手好菜,算不上精致,但比外頭的餐館要好些。


    葉凜在一旁聽著,嘴卻沒閑,這一晚上他也餓了,好在吃完了幾屜,那廚娘又上了幾屜,顯然是有準備。


    等到廚娘周嬸子不知道又上了幾屜包子的時候,葉遊開口給她打賞二十兩銀子,這讓周嬸子愣了愣,這錢她還真不敢收,有些局促地站著,拿眼看了看陶姚,沒聽說過還會有額外的收入。


    陶姚卻是笑道,“周嬸子盡管安心拿這銀子便是,這是我爹的一番心意。”


    她能明白葉遊的心情,無非是覺得人家盡心伺候了她就該給獎賞,這變相的也是在給自己拉人心,其實不用這一套,周嬸子也還算是忠心的,診所運行以來,她在工作上幾乎沒有出過疏漏。


    周嬸子當即開心地謝過葉遊的賞賜,這打賞抵得過她全家一兩年不吃不喝掙下來的錢。


    診所這邊總算是安靜下來了,陶姚又領著葉遊等人到她那邊的住所坐了坐。


    狼崽子小銀聽到動靜,忙飛奔過來,一下子就撲向陶姚,葉遊反應快,一眼就看出這是隻狼,怕女兒受到傷害,他忙擋在女兒的身前。


    小銀的動作當即刹住,它能感覺到麵前的男人帶給它的威脅,遂全身緊繃地呲著牙緊緊地盯著葉遊看。


    陶姚忙站出來,在葉遊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她的手就已經撫上了小銀的狼頭輕輕地安撫著,小銀總算是安靜了下來,圍著陶姚嗚嗚叫,樣子極其親昵。


    “囡囡?”葉遊還是不放心地喚了一聲,這頭狼雖然還沒到成年,但身形已經有成年狼的樣子,終歸是畜生,他還是擔心女兒會受傷。


    “沒事的,爹,這頭狼崽子是我打小就養的,它不會傷害我。”陶姚保證道,“娘也知道的。”


    鮑芙點點頭,不過她在今天之前一直以為這是隻狗,現在才終於從女兒的口中知道這是隻狼,心裏終歸還是有些害怕的,但想到好幾次到女兒這邊,這頭狼崽子都沒有做出攻擊的行為,算來應該是養熟了的。


    “葉世叔,這個小侄可以做證,這隻狼崽子,我以前是見過的。”傅鄴出聲道,他覺得自己還是要找點存在感才行,而且他這也是明白告訴葉遊,他與陶姚的關係匪淺。


    葉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傅鄴,這個年輕人在想什麽他還是輕易就看穿了,想要娶到他的掌上明珠,可不是那麽容易的,遂他沒接他這茬話,直接就走向了女兒,看到女兒真的能馴服這隻狼,他這才放下心來。


    鮑芙笑著輕拍了下傅鄴的肩膀,同樣也沒說什麽。


    傅鄴沒有被葉遊夫妻倆的舉動嚇著,神色如常地跟上去。


    葉凜轉頭看他,“你好像拍到馬腿上去了?”


    “跟你說你也不懂。”傅鄴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著他。


    “我怎麽就不懂了?”葉凜不服氣。


    傅鄴白了他一眼,一個還不開竅的傻小子,他能明白什麽?要是真能明白,上一輩子就不會糊裏糊塗地娶了金晴,乃至生活過得一塌糊塗。


    田大嫂看到葉遊一行人走進來,忙行了禮就下去泡茶,她雖然認不得葉遊,但她認得鮑芙,認得葉凜,更認得傅鄴,知道這群人的身份,不用陶姚吩咐,就拿出最好的茶葉來泡茶。


    親眼看過女兒簡陋的住處,葉遊的眉頭皺得更緊,終究還是忍不住與陶姚道,“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孩子,都是爹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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