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娘?


    這四個字讓陶姚一臉懵地看著鮑芙,她這會兒是真不知道鮑芙的葫蘆裏麵賣的是什麽藥?她至今都還沒有答應當鮑芙的義女,她如何是她的娘?


    這四個字別說陶姚聽了發懵,周圍的人聽聞也跟著一臉的茫然,就連擔心兒子而中途迴去安排夜間值宿的譚夫人剛一折返迴來聽聞也怔愣在原地動彈不得,這貴夫人說的話她怎麽有聽沒有懂的,難道是陶姚答應當她的義女了?如果真是這樣,那稱唿一聲娘也不為過,這麽一想,她自覺想通來龍去脈,正準備揚著笑臉上前恭喜這兩人結成母女緣份。


    知道陶姚是養女的衛娘子等人在最初的茫然過後,心頭就是重重一跳,尤其是衛娘子,她迅速地打量起鮑芙,想起譚夫人介紹說這是她遠房表姐,如今看來似乎也還有些家底,要不然身邊也不可能帶個丫鬟,況且她是越看越心驚,陶姚的長相似乎真與這譚夫人的表姐有幾分相似之處,莫非這就是陶姚的生身母親。


    譚夫人上前還沒來得及恭賀,就聽到陶姚遲疑地道“鮑姨,你是不是等太久太累了……”所以說話都不著邊際了,她試圖給鮑芙找說錯話的理由。


    至於鮑芙是她親生母親這個想法,她是壓根就沒往上麵聯想,畢竟她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從來沒有期待,自然也沒有想念。


    “不,不是,你就是我失蹤的囡囡,我找了你快十五年了……”鮑芙的情緒越發激動,她實在等這一天太久了,而這句話又是她壓抑在心底好幾個時辰後才有機會說出來。


    她伸手將怔愣的陶姚抱在懷裏,聲音哽咽地道“囡囡,娘總算找到你了,這麽多年,娘沒有一天不記掛著你,娘為你燒香拜佛祈禱,祈禱你尚在人間,祈禱你幸福安康,祈禱我們母女仍有相見之日……”


    她眼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打落在陶姚的肩頭,從棉衣裏麵滲透進裏衣,令陶姚似乎感覺到灼燙,身體一瞬間就僵硬起來。


    陶姚像根木頭那樣傻愣愣地由著鮑芙抱著,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譚夫人也傻愣地站在那兒看著母女重逢的感人戲碼,這真的比戲還要曲折,這京城來的貴夫人怎麽就成了陶姑娘的親生母親?她突然想到今天鮑芙不著痕跡地與她打聽陶姚的詳細身世,原來就存了這麽一層用意,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陶姚居然是陶氏夫婦的養女。


    鮑芙的哭聲在這午夜聽來似乎有些滲人,但又似乎讓人有某種動容的力量,至少在場的婦人就有不少暗自垂淚,畢竟都是為人母的人,見到這樣認親的場景哪個會不動容?


    可這動容的人裏麵偏偏就不包括陶姚,她千想萬想都想不明白她怎麽就成了鮑芙那失蹤的女兒?這是不是搞錯了?


    這想法一出,她頓時暗鬆一口氣,於是她冷靜地從鮑芙的懷裏鑽出來,掏出帕子給鮑芙擦眼淚,溫聲道“鮑姨,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打聽到我是養女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痛失愛女的事情,但這認女兒是大事,馬虎不得,我……”


    “你就是。”鮑芙揚著仍舊帶淚的眼睛盯著陶姚看,從激動的情緒裏出來,她看出陶姚眼裏的不信,遂又急切地想要再說些什麽。


    陶姚卻不想在這兒讓人圍觀,於是搶先道,“鮑姨,這樣吧,我們到那邊的裏屋再談,如何?而且現在也晚了,正好讓人做些宵夜過來,咱們邊吃邊聊,如何?”


    鮑芙定定地看了眼陶姚的淡定從容,是她太急切了,一上來就認女兒,也難怪陶姚不相信她的話,於是她點了點頭,“也好。”


    陶姚這才讓張嫂子到廚下跟周嬸子說送些宵夜過來,因為今晚有突發事件,她留下周嬸子加班做宵夜。


    然後她這才扶著鮑芙到自己那邊歇息的小院,擺明了是想私下談這件事。


    鮑芙沒有異意,這會兒陶姚說什麽都行,她都配合,甚至她還讓山茶先迴去不用跟著她。


    山茶哪裏肯?她的職責就是照顧夫人,所以她表示在這邊的院子裏等。


    鮑芙也由得她,現在在她心裏沒有人比女兒更重要。


    至於另外不相幹的眾人,陶姚直接就讓人去吃宵夜,然後再各自散了去休息。


    盛青與衛娘子都看向陶姚,似乎有話想說,陶姚卻是擺擺手表示她有分寸,讓她們不用為她擔心。


    不過在扶鮑芙去私下談話之時,她還不忘叮囑衛娘子,等會兒將那倆產婦的家屬都請出去,然後安排人值班看護產婦。


    衛娘子應下了,“我今晚在這兒看著,不會出亂子。”言下之意就是讓陶姚與鮑芙好好談談,這麽多年了,這是第一個承認是陶姚親娘的人,她也真心希望陶姚能找到本來的家人,這可是好事呢。


    陶姚點點頭,這才不再迴頭。


    一迴到這邊的院子,狼崽子就迎了上來,它嗅了嗅鮑芙身上的氣味,然後到陶姚的身邊緊跟著,居然沒朝鮑芙呲牙裂嘴,這讓陶姚都有了幾分好奇。


    晚上睡不著的田大嫂聽到聲響,披衣起來,她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不過陶姚仍舊讓她再養養,她無奈之下隻好答應。


    “陶姑娘……”她剛開口喚了一聲,就看到陶姚扶著的鮑芙,這女人的身份她是知道的,所以忙上前見禮。


    鮑芙愣了愣,這鄉下婦人認得她?


    陶姚看出她的疑惑,遂道“她原先是傅鄴派來的人。”


    原來是鄴兒派來的人。


    鮑芙先是鬆口氣,隨後似想明白了什麽,她又瞪大眼睛看著田大嫂,如果之前陶姚隻是她想收為義女的女孩,對於傅鄴的上心,她是樂見其成的,但現在角色換了,陶姚是她的親生女兒,傅鄴對女兒的上心就又是另一碼事。


    田大嫂不知道鮑芙的心情的變化,但她會看眼色,鮑芙的瞪眼讓她明白她的出現似乎礙眼了,於是,她識趣地行了禮之後就趕緊退了下去。


    陶姚也沒管田大嫂,直接就扶著鮑芙到一旁的書房去,這裏的裝修很簡單,鮑芙看了眼睛更為酸澀,她的女兒過得如此清苦,這比剜她的心還要痛。


    扶著鮑芙坐了下來,周嬸子親自送來了宵夜,陶姚出去端了進來,然後就讓周嬸子先下去休息。


    “鮑姨,先吃點東西。”她把吃食擺在鮑芙的麵前。


    “我吃不下。”鮑芙哪有心思吃東西,不過她心疼陶姚忙活了一晚上,遂又忙道,“你趕緊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我們……有話待會兒再說。”


    陶姚看她是真的不想吃,遂也不勉強,她這會兒也不知道要跟鮑芙說什麽,正好借著吃東西緩和一下,順便讓自己理清一下思緒。


    第一世的時候,她就知道永安侯府有個失蹤的女兒,說是失蹤,其實大家都默認那女嬰是死了的,畢竟就她得來的消息,那女嬰應該沒有生還的機會。


    所以,她想了想,她還真不是鮑芙的女兒。


    至於鮑芙會把她認成女兒,應該是思女心切得了臆症,這麽一想似乎也能想通,她心裏漸漸有了些底,待會兒要開解鮑芙也有了說辭。


    她吃東西的速度很快,這是在異時空當婦產科大夫時養成的習慣。


    短短一瞬,她就已經想好了。


    鮑芙卻是癡癡地看著陶姚吃東西,她的囡囡在不知不覺間就長這麽大了,從她小小一個到現在,她錯過了多少時光,而這些時光是永遠都彌補不迴來的。


    “鮑姨……”她開口準備說自己想好的開場白。


    哪知道,鮑芙卻是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是嗎?”不待陶姚迴話,她又接著說,“我找女兒找了十多年,若是真思念成臆,也不會是現在,”頓了頓,“你背上的胎記跟我的囡囡是一模一樣的,是那種形狀位置都一模一樣,當我看到這胎記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兒……”


    陶姚沒想到是背後的胎記讓鮑芙產生了這樣的聯想,她思索了一會兒又打斷了她的話,“就是有這胎記也不能證明什麽?”


    光憑這個無法讓她相信她們是母女,畢竟在異時空那兒,總要做個親子鑒定才能確認親屬關係,可惜這個時代沒這技術。


    鮑芙又道,“我也不是隨便就確認你是我的女兒,隨後我又讓人去打聽你的詳細身世,你被收養眼的時間、地點都跟我的囡囡一樣,這說明什麽?若是一個巧合不足以讓你相信,但這些巧合又如何解釋?”


    “你不知道當年為了找你,我們就將京城給翻了個底朝天,沒有一個人符各上麵的所謂巧合,是一個也沒有,我始終無法相信你死了,僅憑一張染血的繈褓說明不了什麽……”


    陶姚這會兒靜靜地聽著鮑芙說話,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永安侯府的千金失蹤的詳細情況,其實鮑芙有句話是她無法反駁的,就是一個巧合不能說明什麽,但幾個巧合呢?這世上沒有那麽多的巧合。


    她不由得迴想起養母姚氏生前說過當初從草叢裏麵抱起她的一些細節,竟與鮑芙所說的情況有著幾分重合,這讓她的表情越發凝重起來。


    這下子,她無法再說服自己鮑芙是憶女成狂,她抬眼,眼神複雜地看著鮑芙。


    她突然記起哪怕相隔兩世,鮑芙第一眼見到她時都流淚了,莫非這就是母女親緣在作怪?


    鮑芙看到陶姚似有鬆動,於是握緊她的手,“囡囡,我沒有騙你,我是母親,難怪我連自己的女兒也認不出來嗎?”


    對於鮑芙的淚眼,陶姚說不出來一句重話,可她怎麽想都無法想象自己會有那麽一個出身?


    “在今日之前,我從未想過去尋找自己的生身父母,我以為我是被他們拋棄的,既然不愛我,那我也無須去愛他們……”她幽幽地道出自己的心聲。


    “不,不是的,囡囡,你是我和你爹的寶貝,娘愛你,娘愛你啊……”鮑芙激動地將陶姚抱在懷裏,哭泣道,“是娘不好,當年弄丟了你,這麽多年,我都無法原諒自己,如果當年我一直將你帶在身邊,就不會有我們母女這十多年的分離……”


    鮑芙是如何思念女兒的,陶姚都是看在眼裏的,對於這樣一位母親,她似乎不該指責,應該高高興興地與她相認,了母女的緣份。


    但是,她現在無法邁過這道檻,無法勸說自己從從容容地認下母親,終歸,內心深處,還有著一種叫做意難平的心緒。


    現在,她拿著帕子輕輕地擦去鮑芙臉上的淚,“你,讓我好好想想,可以嗎?”


    “你是不是還在怨恨我?”鮑芙急忙道。


    陶姚搖了搖頭,“我當了這麽多年的孤女,早已習慣了這個身份,我需要時間轉換心情,希望你能明白。”頓了一會兒,“我並不怨恨你,畢竟當年的事情非你所願……”


    鮑芙定定地看著陶姚明亮的眸子,瞬間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是她太急切了,她等了太久,所以沒能顧及陶姚的心情,於是她道,“囡囡,你別排斥我,我給你時間去想想,娘永遠都在這兒等著你。”


    這番話讓陶姚動容了,她伸手輕輕地抱了一下鮑芙,她知道她這些年過得有多痛苦自責,“一切的問題都在我,謝謝你給我時間……”來接受你。


    夜越發深沉了,她送走了激動的鮑芙,自己卻站在窗前看著夜色,心底卻是一片茫然,這一切來得太猛又太快,一時之間,她無法找到當中的平衡點。


    “我覺得你想得太多。”盛青踱到她的身邊,與她一道看著外麵的夜色,“夭夭,這是好事,說明當年你並不是被拋棄的,一切隻能說造化弄人。”


    陶姚苦笑了一下,“青青姐,你這安慰聽起來真順耳。”


    盛青故做氣惱地伸手輕捶了陶姚的肩膀一記,“你就貧嘴吧。”頓了頓,“夭夭,人生在世,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必再去想,我們要展望的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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