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人在吵?”鮑芙從蒲團上起身後,冷聲問。


    剛挑簾子進來這小佛堂的利嬤嬤忙上前去代替一旁的大丫鬟扶起鮑芙,“夫人,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帶著人在外麵鬧事,這些天來府裏的人都出不去,外麵的人也進不來,難免人心惶惶。”


    她也是怕的,畢竟在這府裏幾十年了從未遇到這樣的事情,隻不過她到底還有夫人這根主心骨在,多多少少還在鎮定自若。


    “姨母。”金晴也急急忙忙地進來,“我看到二嬸母和三嬸母都來了,怕她們難為你,等姨父迴來了,一定能否極泰來。”


    “好孩子。”鮑芙伸手將金晴這侄女攬進懷裏,“如果你怕了,姨母就找人去將你母親請來帶你迴家……”


    金晴不過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哪裏見過這陣仗?害怕也在情理當中,其實鮑芙自己也是擔心的,現在丈夫還沒有迴轉,也不知道宮裏是個什麽情況,萬一她真的被抓起來當人質威脅丈夫時,也是她結束生命的時候。


    心底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此時她的表情很平靜,這一生她覺得自己值了,丈夫與她恩愛如初,兒子也算孝順,侄女也算是填補了曾經的傷痛,隻是那一絲的遺憾還是縈繞在心頭。


    她到現在也無法相信她的女兒已經不在人間了,她每天都向佛祖祈禱,讓她的女兒平安順遂,如果可能,這輩子隻要再能見上一麵,她縱是死亦無憾了。


    “姨母,我不走。”金晴忙搖頭,一臉堅定地道,“我打小就養在你膝下,你把我當親生女兒來疼愛,我如果趁你困難的時候就走,那我還是人嗎?”


    侄女這一番話,讓鮑芙的心得到慰藉,遂感動地將她再攬緊一點,“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姨母很欣慰,好孩子。”


    她憐愛地伸手輕撫金晴的鬢發,這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從那麽小小的一點變成現在亭亭玉立的樣子,她感覺到時光的流逝,也感覺到那點點溫情正溫暖著自個兒的心靈。


    金晴乖巧地依偎在鮑芙的懷裏,現在是永安侯府危機的時候,她就更不能置身事外,總要有所表現才能讓爭得姨母最大程度的好感,白嬤嬤教她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


    隻不過微垂的眼簾遮掩住她的心事,她也怕啊,萬一姨父失敗了呢,那她該怎麽辦?到時候與姨母一道淪為階下囚?


    想到牢房的可怕,她的臉色瞬間就白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可怕的結果。


    鮑芙感覺到懷裏的少女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心裏明白她還是害怕的,畢竟還是個孩子,她不怪金晴此時的脆弱,誰能不怕呢?隻不過各有立場罷了。


    “迴頭我就想辦法讓人給你母親帶信,晴兒,聽姨母的話,你先家去吧,至少比這裏要安全。”她看得出來金晴還想要反駁,遂搶先把話說完。


    金晴的眼神黯淡了下來,隨後話語中帶著一股倔強的味道,“姨母,我不走。”


    “聽話,別使性子,你隻是住在侯府的客人,隨時都能走,等安全了姨母再接你迴來。”鮑芙依舊耐心地與她說話,隨後就朝利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去聯絡能說得上話的人。


    利嬤嬤不太情願去辦這差事,她暗地裏不滿地看了眼金晴,這個表小姐肯定是怕了,所以才會以退為進想要抽身,但又怕別人說她無情無義,所以就使出這招數來,讓夫人主動說送她迴家避禍。


    好一個心機深沉的姑娘,也就夫人好性子才會被她騙了過去。


    這麽一想,她就仗著夫人平日的縱容,鬥膽插嘴一句,“夫人,既然表小姐不願意家去,就讓她留下陪你吧,這樣你也能有個伴……”


    金晴原本想著順鮑芙的話下台階,不是她要走的,是她聽姨母的話走的,兩者是不一樣的,到時候永安侯府如果順利渡過危機,那她也還有翻盤的機會。沒成想眼下這個老虔婆卻暗中使壞,她忍不住暗地裏使了個眼刀過去,讓你多嘴?等以後她掌權了,一定要將這婆子找個由頭處死才能泄心頭大恨。


    但麵上她還是得裝出一副共患難的表情來,眼裏流淚道:“姨母,利嬤嬤說得對,我不走,我若走了,還有誰在你的身邊侍候,你養我大,正是我報你恩情的時候……”


    這一番話說得鮑芙心都要碎了,抱著金晴忍不住失聲哽咽了幾句,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她又把淚給忍迴去了,拿帕子輕輕給金晴抹淚,“好孩子,你的心意姨母領了,別犯傻,你還年輕,這個時候家去還能留條後路,不為姨母,也為你倆個表哥著想,不管發生什麽事,如果他們還能活著迴來,至少你還能給他們遞個話……”說到這裏,她難抑心中的悲痛,又流下眼淚來。


    這下子她很慶幸丈夫因為小兒子頑劣,直接將他打包帶到軍營去磨練,她本來還舍不得阻止過,好在一向順著她的丈夫難得一迴鐵了心,說是孩子再不教就要長歪了,所以他們做父母得狠下心剪掉歪枝,以後孩子才能長得好。


    她知道丈夫言下之意說的是大兒子葉凜,大兒子縱有缺點,但本性不壞,隻是她這個母親失職一直忽略了他,所以她自責之下,就沒再阻止丈夫管教倆個兒子。


    “姨母。”金晴這迴心裏是真有幾分難過的,姨母一向待她親厚,而她對大表哥葉凜又是真心愛慕,所以這迴她流的淚真誠了許多。


    兩人難免抱頭痛哭了一番,最後還是鮑芙先止淚再度表示一定要送金晴迴家。


    金晴的激動情緒一過,理智占了上風,遂也順著鮑芙的話不再爭執,借這個勢先迴家避風頭。


    利嬤嬤氣不過,咬著牙領了這差事出去就做安排。


    鮑芙重新洗臉敷麵,然後再讓侍女給重新化了個妝,不讓人看出她哭過,然後才執著金晴的手走出這小佛堂。


    剛走到迴廊處,就看到兩個妯娌急匆匆地向她走來,這兩人鬧這一場無非就是想要出府避禍,若是放在平時,她也就準了,可現在不行。


    她的目光掠過倆妯娌以及她們帶來的兒女,自打公爹婆母一一去世之後,丈夫為了照顧倆個弟弟並沒有分家,如果分了家他們就沾不上永安侯府這個金字招牌的好處了。


    “大嫂,你總算是出現了,這都多少天了,外麵把我們都困在這府裏,你怎麽還能坐得住……嗚……”說到最後,二夫人秦氏當即痛哭出聲。


    開始被圍的時候她還能淡定自若,但現在都多少天了,也沒見有個鬆動,她開始日夜擔憂地睡不著覺,身旁的丈夫也是一樣,夫妻倆隻好相對無言起床坐到天亮。


    這樣的日子她是真的怕了,丈夫不敢說,她來說,憑什麽她們要跟著大房遭這個罪。


    “大嫂,你倒是給個話啊。”三夫人尤氏一向快人快語,看到鮑芙不吭聲,她忍不住催促起來,“現在人心惶惶的,你總要說些什麽安安大家的心啊……”


    “對啊,大嫂,這是你們大房招來的禍事,憑什麽我們也要跟著遭罪?”秦氏到底忍不住說出心底話,她現在對大房是越發憎恨。


    尤氏見到秦氏不遮掩真正的態度,遂也跟著撕破臉,“大嫂,我家那口子說了,我們現在要分家。”


    “對,分家,這樣一來也算是給葉家留個退路。”秦氏立即附和,這是她與尤氏私下商量好的,現今惟有分家能保住自家安全。


    金晴忍不住瞪眼看向秦氏和尤氏,這兩人真是無恥,平日仗著是永安侯府的人不知道占了多少好處,現在看到侯府要出事了,卻想要撇清關係,真夠惡心的。


    “你們……”


    鮑芙一看就知道侄女是在為自己抱不平,於是輕拍了下她的手讓她不要說話,畢竟秦氏和尤氏還算是她的長輩,省得落人口實以後不好談婆家。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想說什麽?你別以為住在府裏人人喚你一聲表小姐,你就真當自己是侯府千金了?”尤氏冷笑道,她早就看不慣金晴了,不過是沾了點姻親關係住在侯府裏,居然還不知道天高地厚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實在可笑至極。


    秦氏看了眼金晴倒是沒吭聲,金晴這孩子她也算是看著長大的,以前為了討好大房,她對金晴也是諸多籠絡,現下倒不好立刻翻臉不認人。


    金晴沒想到尤氏居然會這麽說,當即氣得渾身顫抖,隻是她真的沒有什麽立場去說話,頓時隻能紅了眼眶說不出話來。


    鮑芙前麵還能忍這倆妯娌無理取鬧,現在看到侄女受了欺負,卻是不想再忍了,於是她輕拍金晴的背部安撫她的情緒,麵上卻是冷然道:“三弟妹無須說這些難聽的話去刺激她一個小姑娘,正好我也打發人去找我那妹子來領她迴家……”


    “什麽?她可以迴去?這怎麽行?”秦氏和尤氏頓時失聲道。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心理不平衡了,為什麽她可以走,她們卻不能走?


    “大嫂,你把話給說清楚?我們也趕緊分家放大家一條生路如何?”秦氏眼紅金晴可以全身而退,而自己卻還要在這牢籠裏麵受罪,於是又再一次提了分家。


    “對,分家。”尤氏也咬牙切齒地道。


    “你們都剛說了晴兒是外人,這外人哪能陪我們吃苦?天下沒這道理。”鮑芙直接拿尤氏的話頂了迴去,“至於分家,”她冷笑一聲,目光犀利地看向倆妯娌,“你們嫁進的是葉家,那就是葉家的人,榮辱與共懂不懂?平日裏受了永安侯這幾個字的好處,那就得承擔相應的壞處,天下間也沒有盡占好處的事情。”


    看到秦氏和尤氏不服還想要辯,她又不客氣地道,“這事得等侯爺迴來才能談,我們都是婦道人家,分家哪能是我們說了算?這話你們也可以帶迴去給二叔與三叔,看看我說的占不占理?”


    秦氏和尤氏當即不作聲了,她們的丈夫之所以不願出頭提分家,反而讓她們來當這個醜人,就是怕別人戳他們的脊梁骨從而招別人白眼,還有一點則是欺鮑芙是個女人,她若是一氣之下同意分家,那他們火速就分家找關係離開這牢籠保住自家性命。


    日後若是一切太平,他們又可以腆著臉迴來,就是大嫂做主分家是無效的,大家還是一家人,自然要在一起過活,有永安侯這幾個招牌在,他們的兒女也好談婚論嫁,畢竟還算是主枝。


    算盤是打得好好的,可惜鮑芙卻不按他們想好的劇本去演,居然拒絕了分家的提議。


    “大嫂,這沒有道理……”秦氏情急之下立即反駁。


    “我說有道理就有道理,現在我才是葉家的宗婦,二弟妹,我希望你得明白自己的位置。”鮑芙看了眼秦氏,強勢地道,“如果真要分家,就讓二叔與三叔親自來談,隻要他們立下字據自願分家離開,我絕不阻攔。”


    她早就看穿那兩個小叔子安的是什麽心了,哪能讓他們輕易如願?再說這個時節說分家就能分家?真是天真。


    宮裏的事情一天沒有個結果出來,這侯府外一天也不會撤兵,哪可能真放他們離開?畢竟都是姓葉的,還以為真能撇得清?


    至於侄女金晴就不同了,到底是金家的姑娘,想走還是能走的。


    秦氏與尤氏沒能在鮑芙這兒討得好處,隻能咬牙恨恨地離開。


    鮑芙也沒有攔他們離開,而是與金晴轉迴內室,這迴送侄女迴家,她還是要給她收拾一些值錢的東西以後傍身,畢竟現在不知明日事,她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隻能未雨綢繆了。


    金晴看到姨母給她收拾的東西都是貴重物品,心中一麵歡喜一麵卻又幾分自責,在姨母有難的時候,她卻想著抽身離開,確實卑鄙了一些。


    “姨母……”她想要改變主意留下,但最終話到了唇邊卻又咽了迴去,她不想過著忐忑不安不知明日的生活。


    就當她是自私的那個吧,這會兒她隻能流著淚給鮑芙磕頭致謝。


    “你這傻孩子,快起來。”鮑芙忙拉她起來,“這本來就是我為你置辦的嫁妝,提前給了你也好,以後若是姨母有個三長兩短,你有這些豐厚的嫁妝也能許到個好人家,這些東西和錢你帶迴家後要收好,不要都給了你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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