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和花滿樓坐在崇川城的鼓樓上,鼓樓臨近崇川城主街,作為沿海第一大城,崇川城以中軸為主街,臨街的兩側林立著商鋪,街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天色漸晚,主街上掛起了燈籠,燈火輝映著崇川城的寧靜。七月海邊的夜風,吹走了白日裏的悶熱,夜風裏帶著海水中特有的味道。


    “花滿樓,上迴我給你數了花燈,今日我給你數數哪幾家掛上了燈籠,怎樣?”陸小鳳站起身來,眺望著主街。


    “好啊,上次的花燈你數著數著就數錯了,今日你這燈籠倘若再數錯,那應當如何?”花滿樓意趣盎然,明眸中仿佛倒映著點點燈火。


    “你是怎麽知道我數錯了?”自信滿滿的陸小鳳疑惑地看著花滿樓。


    花滿樓並沒有迴答,拿出身後的玉簫吹奏起來。陸小鳳也沒有再說話,靜靜地聽著花滿樓的簫聲。


    “花滿樓,風雨欲來,你可願同我一道破局?”陸小鳳看著花滿樓,眼裏看不出情緒,灑脫的陸小鳳,在這一刻變得靜默,沉重。


    “求之不得。”花滿樓收起玉簫,鄭重地向陸小鳳行了一禮。


    夜半,崇川城沉睡了過去,一輛破舊的馬車行至城門,守城的衛兵攔下了馬車,“站住。今日城門已關,明早再進城。”


    駕車的仆人透過門簾接過裏麵遞出來的令牌,“大人請過目。”他將令牌遞給了守衛。


    守衛接過令牌,吃了一驚。“快放行。”


    馬車搖搖晃晃地進了城,噠噠的馬蹄在城內聽得一清二楚,此人的行事招搖得很,好像要讓全城皆知,半夜有一輛馬車經過似的。


    馬車停在了總兵府的側門,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戴著黑色兜帽的人,門口的管事連忙將人迎了進去。穿過迴來,管事將神秘人引至宋廣義的書房,神秘人推門進了書房。


    “你來了。”宋廣義並不意外,倒更像等著一天等了很久一樣。


    “宋兄,時機已到,我怕我再不行事,就再也等不到了。”神秘人摘下兜帽,正是顧休。


    宋廣義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眼前這個人和自己差不多大,如今卻是一臉衰敗的模樣。“你這是何意?”


    顧休扯開胸口的衣服,如樹狀的黑色經脈侵蝕著他的每一根血脈,“千麵寒已經壓製不住,我想我時日無多,倘若在我死之前無法完成此事,我梁懷恕便沒有臉麵去見吳將軍。”


    “來人,去請陸公子和花公子。”宋廣義立刻派人去叫來陸小鳳和花滿樓。


    宋廣義府上的管事來到客棧,恰巧陸小鳳和花滿樓從鼓樓上迴來,“管事且先迴府,我和花滿樓稍後就道。”管事行禮告辭。


    “我們先去將軍府找張大哥和吳姑娘。”陸小鳳和花滿樓商量道。


    宋廣義的書房門被人急切地推開,門口跑進來一個女扮女裝的少女,宋廣義吃了一驚,他讓人去喊陸小鳳和花滿樓,怎麽連吳大夫也來了,緊接著張傳海也跟了進來,而陸小鳳和花滿樓則在最後進了書房。


    坐在上首的梁懷恕,見到來人吃了一驚,吳閔慧撕掉臉上的偽裝,站在梁懷恕身前,“梁叔叔,是我閔慧。”她語氣裏帶著哭腔。


    “顧前輩,這是吳定安吳參軍的遺孤閔慧姑娘。”陸小鳳將張傳海推到梁懷恕麵前,“而這位是您一直在找的張傳海!”


    張傳海身體微微顫抖著,十年未見的老友,如今改頭換麵,已是耄耋老人的模樣。


    宋廣義亦是震驚,他未曾想到這眼前的女大夫竟是吳將軍的後人,而這個獨眼乞丐則是他尋了多年的張傳海,“這······這······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此事日後再細說,今日有更重要的事。”顧休眼眶裏噙著淚水,他聽到陸小鳳說吳將軍尚有後人在世時原且隻當是他安慰之詞,現如今見到了,他才真正地放下心了。


    陸小鳳將兩份落花箋和毓珍坊的賬簿放在桌上,“十年前錦繡鴛鴦樓用落花箋給吳將軍發了邀請函,邀請吳將軍到船上遊玩,梁將軍也收到了這份邀請。錦繡鴛鴦樓來自海外,而落花箋卻是產自蘇州。”


    陸小鳳翻開賬本,“這是十年前在毓珍坊訂貨的記錄,卻隻有一枚印簽。花滿樓給毓珍坊的婉冰夫人去過一封信,詢問過毓珍坊的訂貨流程。毓珍坊隻留訂貨人姓名,不留印簽。”


    眾人拿起賬本翻看著,一整個賬本上的訂貨記錄無論府衙大小,無論貧富,皆留的姓名。


    “所以說,毓珍坊有人幫忙隱瞞了訂貨之人,而她又害怕出事情,就留下了這枚印簽。花滿樓查到了十年前,落花箋由毓珍坊的朱掌櫃負責,故而我們有進一步探查了朱掌櫃的背後之事。”陸小鳳拿起落花箋對著燭光細細觀察。


    “十八年前朱掌櫃被一東瀛武士從風月場所贖了身,朱掌櫃為那位武士懷了孩子,奈何孩子甫一出生就夭折了,隨後那個武士也消失了。朱掌櫃此後在酒樓唱曲謀生,婉冰夫人開辦毓珍坊後招納了朱掌櫃,由此朱掌櫃開始替婉冰夫人打理店鋪。”


    陸小鳳將落花箋放在賬簿上,兩枚印簽完全吻合上,“而這枚印簽我在海原縣鬆下明也的別院裏見過。這枚印簽的樣式,像是圖騰一樣印在鬆下明也別院的燈籠上。”


    眾人一震,顧休頗為憤怒,“原來是他,吳將軍待他如親兄弟,竟然是他在背後中傷吳將軍。”


    陸小鳳搖了搖頭,“原本我以為是這位名叫鬆下明也的人害了吳將軍,直到昨日,我在將軍府聽到了假的梁將軍自稱鬆下明也。”


    “什麽?他說他是鬆下明也?那海原縣那個是誰?”張傳海不可置信。


    陸小鳳拿出桌上三個茶杯,“我想應當是這樣的,掩護張大哥取走手稿的梁將軍受了重傷,眾人皆以為梁將軍已死。大軍當時慘敗,主將接連死亡,作為吳將軍門客的鬆下明也決定易容頂替梁將軍。中了千麵寒的梁將軍改頭換麵,醒來後發現多了一個梁將軍,這位梁將軍已在軍中樹立威望,剛大敗倭寇,梁將軍便決定暫不揭穿,且看他想做什麽。”陸小鳳將杯子往前移了一個,“真的梁將軍從此成了顧休,隱居於海原縣。兩年前,假的鬆下明也來到海原縣囚禁了真的梁將軍,被冒充的鬆下明也不敢站出來指認假的鬆下明也,一是地位沒有他高,害怕被報複,二就是此人就是鬆下明也,他也頂替了別人的身份。也就是崇川城的假梁將軍。”


    三個杯子的位置被調換了,“那這個假鬆下明也是誰?”吳閔慧急切地問道。


    “這個假鬆下明也就是十年錦繡鴛鴦樓的幕後主使。”陸小鳳將落花箋壓在了那一隻單獨的杯子下,雙手撐在桌子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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