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蘇州城的碼頭上,毓珍坊的貨盡數搬運上船,貨船在晨光中開向了京城。船艙內,朱掌櫃將小匣子放在香粉脂膏的盒子內,又用綢布將空隙處填滿,小心翼翼的將隔間蓋上,又將香粉脂膏放置在上麵。


    船艙外,槳聲過水,在冷寂的江麵嘩嘩作響。船將江麵劃成兩道,白鷺從江邊的蘆葦裏驚起,從紅日前飛過。


    花滿樓坐在臨近碼頭的客棧裏,幸而他早早通知了管家讓各地的管事留意顧休一行人,最終在淞江碼頭追上了他們。


    “你們放我迴去,你們說什麽我都要信?這是拿我當三歲小孩嗎?”姚昱往客棧門口走去,吳閔慧扯著他的衣袖。“吳大夫,我原以為你和那些江湖大夫不一樣。想不到你也是騙子!”


    “越兒!越兒!我真的是你的堂姐。”吳閔慧都快急哭了。


    花滿樓聽著這邊的動靜,他想到昨日管家告訴他,蘇州府已張貼了搜捕姚昱的告示,他走上前去,單手將門口的姚昱往迴一拽。


    姚昱驚喜地看著花滿樓,“花公子。”花滿樓擔心他引來其他人,封住他脖頸間的穴道,與吳閔慧一起將他帶了迴去。


    迴到房內,花滿樓給他解了穴,“花公子,你這是做什麽?”姚昱不解地看著花滿樓。


    “三日前,聖上命兵部侍郎於超於大人,押解梁將軍進京受審。罪名是叛國通敵,私祭逆賊。”花滿樓思索著開了口。


    “什麽!義父他不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姚昱不可置信地拍桌而起。


    花滿樓不動聲色,他心裏已猜了大概,許是眾人還沒有告訴他崇川的梁懷恕究竟是誰。隻是這吳小姐心急,已經袒露了身份。


    “陸小鳳已經先趕往京城去了,他覺得這是一個針對諸位的陷阱。”花滿樓朝著顧休的方向說著。


    顧休心下一沉,“不管如何,這京城我們終究是要去的。”


    花滿樓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他們定是要去這京城,“現在還不是時候。”花滿樓勸慰道。“更重要的是姚小將軍現在成了通緝犯。”


    “什麽?”張傳海難以置信。


    “沒錯,因此諸位進京的難度就更大了。”花滿樓肯定的迴答。屋內陷入沉默,眾人知道,莫說進京的難度,此時,就是離開此地也成了問題。


    窗外碼頭工人搬運貨物的吆喝聲,船入水的唿喝聲,不絕於耳。而屋內一室沉默,“諸位,姚昱就此和諸位分別,姚昱絕不牽連諸位。”姚昱突然開口,他缺失了八歲前的記憶,但他記得十年內義父待他的點點滴滴。


    “顧前輩,你們應當讓姚小將軍知道真相。”花滿樓認真地說著。


    顧休歎了一口氣,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孩子真相都在裏麵了。”說著將信遞給了姚昱。


    姚昱接過信細細看起來,他認得這裏麵的字,是梁懷恕的親筆信。當日,梁懷恕擔心日後沒有機會同姚昱講清事情的真相,便寫下了這封親筆信,交給了顧休。


    窗外,天已大亮,江麵被照耀得波光粼粼。梧桐遮蔽著半個碼頭,鳥兒站在樹上啾啾聲鳴。


    姚昱涕淚縱橫,他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女,又看看一旁坐著的白發老者,還有那瞎了一隻眼的潦草中年人。他不知道說些什麽,這些事對他而言很難消化,卻又不得不接受。


    花滿樓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諸位,我們到門外等一會兒吧。”


    眾人離開屋子,隻留姚昱一個人在屋內。不一會兒,屋內傳來姚昱的哭聲。“越兒他!”吳閔慧很是擔心。


    “吳小姐放心,姚將軍一會兒便會自己出來。”花滿樓安撫道。


    大約一炷香後,姚昱推開了門,“讓諸位擔心了。諸位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衝動!”


    花滿樓點了點頭,“昨日,於超於大人已經到了通州府,下個月十六便是太後壽禮,陛下一時也不會對鬆下先生做什麽。隻是背後之人難以提防,我們要盡快趕去京城,以備不時之需。”


    “明日,我們花家的賀壽禮也將從蘇州啟程。其他人都好說,姚將軍,屆時還辛辛苦你裝扮一番。”花滿樓交代著。


    “那遇上檢查應當如何?”吳閔慧擔憂地說道。


    “我們走水路,隻有出城和到京都兩道。”花滿樓解釋道,“吳姑娘,你明日和姚將軍裝扮一番,扮成侍女的模樣。”花滿樓從袖中掏出一枚令牌,“這是皇上賜給陸小鳳的,到了京城可用此令牌進城。”


    顧休點了點頭,“隻是這樣會將花家牽扯進來,萬一不成事,花家恐將受到牽連。”


    “前輩還請放心,我與家父已言明。幫諸位也是家父決定的,原先家裏長輩出海做生意,遇到過劫船的匪寇,雖不是吳將軍搭救,但也受了海防軍士們的恩,花家義不容辭。”花滿樓的眼神篤定,“更何況,倘若讓倭寇得手,花家也將不複存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顧休聽完花滿樓的話,直接跪了下來,“花公子,請受老夫一拜!”


    “前輩,你快起來。”花滿樓連忙扶起顧休。


    顧休卻沒有起來,他示意其他人一起跪下,屋子裏,張傳海,尤亮,吳閔慧,姚昱一起向花滿樓跪下,“花公子,請受我等一拜!”


    花滿樓一時無法將眾人一一扶起,隻能由得眾人跪謝。待眾人謝完,顧休拿起張傳海手中的刀,在自己的手掌劃開一道,滴了幾滴血在茶盞裏。“諸位,今日在此,梁某歃血起誓,倘若事敗,絕不苟活,亦不出賣諸位。”


    其他人見狀,也依次在手上劃開一道,將血滴在茶盞裏,抱拳道,“我等亦然!”


    花滿樓正欲一起起誓,顧休卻按下他的手,“花公子,你已幫助我們許多,倘若失敗,花家就是被我等威脅,才不得已將我們送進京城。花公子無需如此。”


    顧休的語氣誠懇,他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但是他們必須考慮到倘若失敗,如何才能保住幫助他們的花家還有陸小鳳。


    花滿樓沒有強行加入,“各位,明日醜時三刻,花管家會將花家護院的衣服來送給各位,醜時四刻發船。”


    花滿樓離開了客棧迴到了花家,花父身邊的管事走上前來,“七公子,老爺請您到書房。”花滿樓點了點頭,直接走向花父的書房。


    花父正在書房內練字,“七童,你來了?”花父將狼毫放在雞翅木筆架上。


    “父親,您有話要同我說。”花滿樓平靜地說道。


    “是啊。明日起,你就要去做一件前途未卜的事,雖然為父不曾阻攔,但為父希望你到了京城,就不要再摻合了。”花父擔憂地說道。


    “父親。”花滿樓正欲開口,“誒!我知道你的,為父如此一說,隻是想你知道,花家並不是擔憂因此受了牽連。隻是擔憂你,誒!你就當為父說說吧。”花父沉重地歎了口氣。


    “父親,還沒有到身死正道的地步呢,我相信陸小鳳已經到京城準備一些東西。”花滿樓安慰道。


    “好!那為父在家等你迴來。”花父拍了拍花滿樓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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