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桑到了飯廳裏才發現大家都在等著她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腳步微微緩了緩,躲在了花丫頭的後麵。


    大概是有人早就和城堡裏的下人們打過招唿了,因此在飯廳裏服侍的下人們看見多出一個陌生的小姐來,也不覺得意外,甚至有伶俐的小丫頭極有眼力見地上前幫慕桑拉開了椅子,待她坐下後,又手腳麻利地送上來一副精致的碗碟和兩雙象牙白的筷子,一雙公筷、一雙私筷,還有一隻花紋精美的像是音符形狀的湯匙。


    慕桑有些怯生,不敢胡亂看坐在同桌上的人,生怕冒犯了人家,因此隻垂著頭看著自己麵前精致的餐具,也正好掩飾了她麵上流露出的不自然。她從前在家時,和爸媽吃飯總是隨意的很,大大咧咧的隨便找個位置坐著,大家聊些家長裏短或是周邊八卦,嘻嘻哈哈熱鬧的不得了。後來她和阿湛在一起住,兩個人彼此有情意隻差一層窗戶紙了,家裏哪裏容得下第三個人?於是便連個阿姨也沒請,凡事都是阿湛親力親為。總之,慕桑長到這麽大了,還沒有被人這樣小心翼翼地伺候過呢!


    怎麽有點紅樓夢的感覺?慕桑心裏暗暗唏噓,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去瞄花丫頭,見她臉上一絲異樣也無的在下人的服侍下落了座,慕桑心裏這才輕鬆了一些。


    也許這就是城堡裏的做派,自己雖然不喜歡這樣,但還是要努力習慣啊!


    “你怎麽來的這麽慢?”斯洛見她低著頭,隻當她是第一次和他們一起吃飯有些不習慣,想想這飯桌上的人除了花丫頭也就隻有自己和她有過幾句話的交情,又顧慮著她心裏有創傷的事。便有意引她說話,讓她不至於那麽尷尬。


    慕桑原本因為在閻殿裏吃飯的氣氛雖不能說嚴肅,至少也不可以說話才是。卻沒想到斯洛居然會在飯桌上問她話,慕桑不禁有些驚訝,下意識的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斯洛卻覺得她是在瞪他,頓時覺得她有些不識好歹,當下就想反瞪迴去。可想到蘇文還在他旁邊。總不能讓蘇文看見他和辛慕桑置氣的模樣,白白被她看了笑話,便暫時按下了自己心裏的火氣。擺出一副極和善的麵孔對慕桑道:


    “你以後就要在這城堡裏生活了,可不要和我們客氣。閻殿裏並沒有那麽多的規矩,你大可放鬆一點。”


    斯洛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的簡直不能再好了。心裏頗有些得意,斜眼輕輕睨了一下坐在他身旁的蘇文。那眼神好像在說:我們霧隱堂裏的人可不隻會暴力,像這樣圓滑的場麵話他們也是能說出來的!


    蘇文察覺到了他的挑釁,不置可否的微微抿了抿嘴,目光卻有意無意地落在慕桑的身上。打量著她。


    這兩天的天氣突然轉涼,慕桑沒有帶禦寒的衣服,便將就穿了桑遠為她準備在衣櫃裏的衣服。因為桑遠之前沒有見過慕桑本人,而陸斯說慕桑的身材和花丫頭差不離。因此那裏麵的衣服都是按照花丫頭的身量買的,可不知道是花丫頭那段時間吃胖了些還是慕桑這幾天瘦了許多,原本應該正好合身的衣服,現在穿在慕桑身上居然有些寬大。


    她現在身上就穿著一件款式極其簡單的純色毛線衫,下麵配了一條牛仔褲。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學生模樣。


    蘇文看著輕輕皺了皺眉,並不是她穿的不好看,隻是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了,在閻殿裏這樣打扮,難免教人輕視。


    但模樣卻長的真好看。蘇文不禁多看了幾眼。


    她的頭發尤其黑亮,並沒有特別梳成什麽誇張的發型,隻隨隨便便的在腦後紮成了一束馬尾,露出飽滿幹淨的額頭來。她的眼睛很大,眼角有些上揚,這本是極其嫵/媚的眼型,但生在她臉上,卻絲毫看不出媚俗,又因為她的眼睛像星子一樣晶亮,黑白分明,看上去不僅不媚俗,反而變成了討喜的天真活潑。


    難怪桑二叔疼愛她。


    蘇文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斯洛見她沒反應,便有些失望,又將目光投向了慕桑,等待她的迴答,是怕慕桑不配合他說話,那他豈不是很丟臉?


    慕桑的眼睛卻瞪得更大了。


    斯洛是不是吃錯什麽東西了,這麽和氣的跟她說話,她一點都不習慣啊喂!


    兩人的目光在飯桌上交匯,隱隱擦出了一點火藥味。


    “你說話啊!你不說話我多尷尬啊!”斯洛瞪著她,嘴角輕輕向蘇文的方向撇了撇,用眼神無聲地暗示慕桑道。


    好在慕桑反應快,當下就明白了斯洛這是要和她演一場戲,當下也顧不得和斯洛講條件,隻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主動配合道:“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關心,以後我在這裏,還要請你們多多照顧才是。”


    “客氣了客氣了。”


    這對話雖然說得不算親昵,但到底是在蘇文麵前保全了斯洛的麵子,斯洛頗為滿意的微微點了點頭,拿著筷子的手悄悄地對慕桑豎了豎拇指。


    慕桑得意的對他揚了揚眉,意思是:怎麽樣,本小姐的演技也不錯吧?


    斯洛嘴角抽了抽,借著撫眉的小動作,遮住了蘇文的視線,對著慕桑翻了個白眼:就你這小樣。


    慕桑氣結,便別過頭不再理他了,目光卻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斯洛身旁的一個陌生女人身上,正想開口同她見個禮,耳邊卻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慕桑聞聲望去。


    之見廚房裏出來了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老婦人,身上圍著圍裙,雙手捧著一個碗。慕桑便猜測她大概是在閻殿裏做飯的阿姨。


    卻沒想到對方捧著瓷碗,徑自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將碗放在了她麵前,輕聲恭敬道:“桑桑小姐,這是蘇文小姐吩咐給您下的平安麵,我許久沒煮這樣的麵了,一時間心裏也有點沒底,您先嚐嚐合不合您的口味,若是不滿意,我再去給您下一碗新的。”


    慕桑訝然地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識的看了看那碗麵條。


    其實不用看,她聞著香也知道這碗的麵條味道不錯了。


    青瓷的碗還冒著熱氣,碗裏的麵條是在國內極其普通在國外卻是極其難得的線麵,湯有些白,大概是骨頭熬出來的濃湯,卻不見油膩。湯裏臥著一些青菜和兩個白生生的雞蛋,看上去特別的勾人的饞蟲。


    慕桑已經好久沒吃過這樣的麵了,不禁有些意動,忙笑著對她道:


    “麵很好,光看著,我就已經饞了,想來味道也是很好的,您就別忙著我這裏的事了,忙您自己的事吧!”


    她這樣一口一個您字,韓寶玲的冷汗都要嚇出來了,自己在桑家不過是一個做飯的下人,雖說桑老爺子和桑二爺敬她在桑家做事的年頭長了對她十分客氣,但她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這辛小姐是桑老爺子的外孫女也是自己的主人,這一口一個您字豈不是要折煞她了?


    韓寶玲忙退後了一步,低著頭,輕聲卻堅決道:“小姐您千萬別對我這麽客氣,萬一被外人看到了,明理的人知道是您待人和氣,不明理的人恐怕還以為我們桑家的下人沒有規矩。”


    慕桑怔了怔。


    中國是禮儀之邦,教育孩子常說的話就是要尊老愛幼,慕桑可是在紅旗下長大的好少年,自然是很懂得禮貌的。卻沒先想到自己的禮貌竟給別人帶來了困擾。


    “對不起啊!”她下意識的同老人道歉。


    韓寶玲聞言,臉色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更苦了,小姐怎麽能給她這個下人道歉呢?


    慕桑有些窘,她一時間真的不能適應這城堡裏大小姐的身份啊。說話做事都要被人盯著,真有些不痛快。


    慕桑暗自咬了咬舌尖,決心自己千萬少說些話,免得無意間給人帶去麻煩。


    蘇文觀察了她們半天,愈發覺得慕桑的為人處事像個不懂事孩子,本來沒有小姐的架子能得到下人的尊崇也是好事,可看她也實在是太不顧身份了些!這樣的小姑娘,真的可以擔負起閻殿的大任嗎?


    蘇文撇了撇嘴,很有些不以為然。


    一直崇拜蘇文的花丫頭自上桌以來,就因為顧慮著要在蘇文麵前保留自己的淑女形象,便一直忍著不說話,哪怕是方才慕桑和斯洛說話時她心裏癢癢的要命,恨不得接一句嘴,卻也生生忍住了。


    現在她看著慕桑的處境有些尷尬,心裏不由得替她著急,便巴巴地看了看斯洛又看了看蘇文,隻希望他們能開口替慕桑揭過這事去。


    斯洛卻是想著韓姨的話有道理,正好借著現在讓慕桑明白她的身份,以後為人處世也能圓滑些,不要總這樣“禮貌”,須知他們閻殿裏的人極重地位,她的身份又有些特殊,待人客氣是好,但過分客氣卻是要不得的。斯洛心裏做了打算,便不打算替慕桑說話。


    蘇文接收到花丫頭求助的目光,眼神微微閃了閃,便站起身來,走到了韓寶玲身邊。


    “好了好了。”她笑容和煦地扶了扶韓寶玲的肩膀,安撫道:“韓姨,你別緊張,桑桑她才剛剛來,有許多事我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待會兒我會找她好好談談的,你先迴廚房去吧。”


    韓寶玲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有蘇文小姐在,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想迴去了。”


    蘇文?她就是蘇文?


    慕桑瞪大了眼,也顧不上冒不冒昧了,目光隻盯住了她,好好打量了一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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