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之時,王莽一心想要重整天下,於是朝令夕改,每日頒布諸多繁瑣詔書,百姓苦於各種繁苛政令,對新朝不滿。


    隨後綠林軍入關中,推翻王莽,劉玄稱帝。更始當權之時,政令倒是不嚴苛,劉玄卻自我放縱,百官亦損公肥私,無人替百姓謀福,四處都是欺壓暴行,還不如王莽的新朝。


    如今,赤眉入關中,帶著傀儡皇帝劉盆子,推翻劉玄的更始政權,建立了建世政權。這迴倒是沒有官員損公肥私了,隻是,從赤眉將領到赤眉小卒,全是土匪,燒殺搶掠,生靈塗炭,還不如劉玄的更始朝廷。


    “王妁,王妁,你睡了嗎?”樊連香輕輕敲了敲王妁的房門。


    王妁開了門,道:“這麽晚了,找我有何事?”


    “天才剛剛黑,晚什麽晚!”樊連香進到王妁房裏,自己倒是不見外地坐下。


    王妁關了房門,也過來坐下。


    “我看你這兩日氣色好多了,今晚我們在長樂宮,有夜宴,一起去湊個熱鬧吧,帶你去見識見識豪華大宮殿。”樊連香開心道。


    王妁把頭一低,沒說話。


    樊連香話說完了,才想起王妁身世,便道:“忘了,你可不是我這種鄉巴佬出身,什麽豪華大宮殿沒見過,對吧,郡主?”


    “你……”王妁突然驚恐地站了起來。


    “我開玩笑的。”樊連香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王妁竟如此害怕,趕忙站起身來,彌補道:“你別怕,我不會害你的,我往後再也不提此事了。好嗎?”


    樊連香見王妁漸漸冷靜了下來,緩緩走過去,試著拉起王妁的手,道:“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吧。成天祜肯定也沒吃,我們吃完,還能給他帶一些迴來。”


    “天祜。”王妁小聲重複了一句。


    “走啦!走啦!”樊連香見王妁不再排斥,便推著王妁出了房門。


    長樂宮中,一片熱鬧。


    建世帝劉盆子坐在高位之上,滿臉憂愁,完全沒有一絲喜悅之意。


    赤眉軍的其他人,可是絲毫不在意這位小皇帝的心情,各自飲酒、劃拳、暢聊。


    有幾個小兵跑到逄安身邊,俯身對逄安耳語了幾句。


    逄安聽罷,拉了拉旁邊的徐宣,二人便放下手中酒樽,走到樊崇麵前,拱手說了幾句,樊崇笑著一擺手,這二人便離開了。


    小皇帝坐在主位,看著這二人對樊崇說了幾句話,都沒來向自己請辭,就走掉了,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到了長樂宮門口,樊連香下了馬,從馬車裏接下王妁,正好遇上從宮裏出來的逄安、徐宣。


    “少主!”逄安、徐宣拱手行禮。


    樊連香一抬手,問道:“怎麽,夜宴這麽快就結束了?”


    “沒有,沒有。夜宴才剛剛開始,少主你來得正好。”逄安道。


    樊連香點了點頭,問道:“陛下出席了嗎?”


    “迴少主,陛下在席間呢。”逄安迴答道。


    樊連香把手一背,問道:“陛下尚未退席,二位叔伯這麽著急出去,是發生什麽要緊事了嗎?”


    逄安、徐宣對視一眼。


    徐宣一笑,上前解釋道:“一點小事,我們已經向三老爺稟報過了,這才出來的。”


    樊連香眼睛一轉,哼笑一聲,道:“一點小事,竟能同時驚動兩位赤眉大將?”


    “這……”逄安、徐宣對視一皺眉,也不知如何作答了。


    樊連香多少知道些這兩位叔伯的行跡,這麽問一下,不過是敲山震虎,也並無意為難,便鬆了口道:“既然已經向我爹說過了,那二位叔伯就安心去吧,別把事情耽誤了。”


    逄安、徐宣見樊連香鬆了口,拱了拱手,就匆忙離去了。


    樊連香招來一個親兵,吩咐道:“盯著,隨時來報。”


    “諾。”親兵領命而去。


    樊連香、王妁進了長樂宮,二人心情完全不同。


    “末將樊連香,參見陛下。”樊連香先是向劉盆子行了禮,王妁跟在樊連香身後,也行了個禮。


    “少主不必多禮,快請入座吧。”劉盆子道。


    “諾。”樊連香拉著王妁,在樊崇身邊坐下。


    “爹。”樊連香叫道。


    “哈哈哈,過來啦。”樊崇見王妁也在,便笑著道:“妁兒也來啦。”


    “嗯。”王妁微微一點頭。


    “天祜呢,天祜沒來呀?”樊崇問道。


    “他沒心情。”樊連香一臉失望,嘟囔道:“來了也不會有好臉色的。”


    “等過幾天,把劉玄、趙萌抓住了,他自然就會好了的。”樊崇安慰道。


    “嗯。”樊連香道。


    “你們女孩子家家的聊著,我去那邊了。”樊崇端了酒樽,笑嗬嗬就離開了。


    樊連香見父親樊崇在席間與其他赤眉將軍交談甚歡,心裏也很高興。


    王妁看著小時候居住過的長樂宮,宮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物是人非,心情很是沉重。


    樊連香給王妁夾了菜,自己便開始欣賞歌舞。


    王妁望著遠處高高的主位上,心想:瘦小年幼的劉盆子,孤苦無依,好生可憐。我自己何嚐不是一樣,家破人亡了一次又一次,還苟活於世,老天怎麽偏偏如此折磨我一個人?


    劉盆子也看了過來,兩個內心苦楚的孩子,眼神一碰撞,便像是相識已久之人一般,莫名一陣親切感。


    月光下,徐宣、逄安帶著一群赤眉兵,隱蔽在草叢之中,小聲聊著。


    “這丫頭,越來越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了。”徐宣抱怨道:“見了麵,還要咱倆先給她行禮。”


    “就是!你如今可是貴為丞相、我也是左大司馬了。她爹不過是認識幾個字,當了禦史大夫。說實話,這些官職具體管些啥,哪個權力比較大,我現在還沒弄明白呢!這丫頭,什麽官爵都沒有,有什麽好得意的!”逄安道。


    “哎!不過話說迴來,這麽多年了,她父女倆在軍中這地位,也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撼動的。特別是樊連香這丫頭,如今小皇帝是她立的,手裏捏著皇帝和兵權,沒官銜,也不好對付啊!”徐宣道。


    “如今也管不了這些事了,我們先撈點好處了再說。現在長安城裏的糧食,已經不夠我們百萬大軍消耗的了,好多小兵仔子,還餓著肚子呢,咱們遲早要帶兵挪地兒的。”逄安道。


    “話糙理不糙,嘿嘿嘿。”徐宣笑道。


    前方若隱若現有火光。


    “來了,來了!”逄安拍了拍徐宣。


    徐宣、逄安拿好手中兵器,下令身後的兵卒:“準備了。”


    藏在草叢中的赤眉小兵們,頓時全部警覺起來。


    那群火光緩緩靠近,待火光隊伍完全進入了逄安二人的埋伏圈,逄安一聲吼:“圍起來!”


    赤眉小兵們迅速從草叢中鑽了出來,一個個提著明晃晃的大刀,將火光隊伍給團團圍住。


    火光隊伍皆被嚇了一跳,領頭之人趕緊站出來,慌張地拱手問道:“不知各位好漢,是哪路英雄?為何阻攔我等去路?”


    圍著的小兵們讓出一道缺口,逄安、徐宣走了出來。


    火把照亮這一塊,被圍之人見眾人皆是紅眉毛,心頭頓時鬆了一口氣。


    領頭之人歡喜地拱手向前,道:“你們是赤眉兄弟?!”


    “是赤眉,但不是你兄弟。留下這些馬匹物資,帶著你的人滾吧!”徐宣道。


    “是赤眉兄弟就好!”領頭之人還不清楚情況,笑著繼續解釋道:“我家大人聽聞建世皇帝攜赤眉眾英雄入京,我等乃是從淮陽來,奉我家大人之命,入京,向建世皇帝獻貢的。不知各位將軍,可否能帶我等前去麵聖?”


    “哦,是來進貢的啊!行,把東西留下,我們替你去麵聖,你們迴去吧。”逄安說著,一擺手,赤眉小兵們就湊了過去,要接收人家的進貢寶物。


    “哎哎哎!”那領頭之人趕緊將東西護住,護送貢品的小兵們也拽緊了馬韁繩。


    “英雄且慢,且慢。”領頭之人預感情況不妙,還抱一絲僥幸道:“我等奉淮陽太守之命,前來一睹陛下聖容,怎能半途而歸?若是各位英雄另有貴務,不便領路,我等自行入京便是。”


    逄安把眼睛一瞪,道:“休要再廢話!放下東西,饒你們小命,若是執意糾纏,莫怪刀箭無眼!”


    赤眉小兵們聞聽逄安之言,皆拔刀出鞘。


    明晃晃的刀子橫在麵前,那領頭之人越加感到情況不妙。


    王妁跟著樊連香進長樂宮,參加慶功酒宴。王妁也沒什麽心思觀賞歌舞表演,隻是呆坐樊連香身旁。


    樊連香正喝得舒坦,興高采烈之時,突然想起自己還帶了禮物要獻給皇帝,於是從衣兜裏摸出來一塊木製牌。


    “名刺!”王妁有點小驚訝,覺得赤眉軍這幫人,應該不懂此等雅致禮數。


    “不愧是皇家人,就是見多識廣。”樊連香高興,拿名刺牌拍了拍自己的手,道:“我也是才知道有這玩意兒的,聽說名門世家,都喜歡互贈此物,我也搞來一個,獻給陛下玩玩。”


    樊連香說罷,在酒席間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各位將軍、大人,請暫且靜一靜!”


    樊連香一發話,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觥籌交錯的眾人皆望了過來,樊崇也是滿心驕傲地望向女兒這邊,捋了捋胡須。就連皇帝劉盆子,也不得不正襟危坐,聽樊連香說話。


    “近日,我赤眉一舉拿下長安城,收獲頗豐,眾兄弟辛苦了!,我樊連香,敬眾兄弟一杯!”樊連香說罷,立馬有小兵過來,給樊連香把酒滿上,樊連香一飲而盡。


    “好!”眾人掌聲雷動,歡唿聲此起彼伏。


    樊連香一抬手,眾人又安靜了下來。


    “陛下跟著我們,一路上也是舟車勞頓。”聽樊連香突然提到自己,小皇帝劉盆子不禁心頭一緊。


    “今日,本少主有份薄禮,要獻給陛下。”樊連香說著,走到聖前,恭敬亮出一塊精致名刺,俏皮笑著道:“陛下您看,這上麵,還刻有末將的名字。”


    在場眾赤眉軍將領小兵,皆感新奇。


    樊崇與右大司馬謝祿、大司農楊音兩位大臣站在一處,三人也沒見過樊連香手中之物,便一同湊了過去。


    “香兒,這是什麽呀?”樊崇摳著後腦勺問道。


    “名刺。”樊連香得意地迴答。


    “名刺,是什麽東西?”謝祿、楊音不禁同聲相問。


    “您看,這正麵呢,可以寫上祝賀之詞。背麵呢,把自己名字寫在上麵,就可以了。聽說朝廷官員都喜歡這麽幹!”樊連香解釋道。


    樊崇正反觀看這名刺,覺得確實有意思,便道:“可以把為父的名字,也寫上去嗎?”


    “當然可以啊!”樊連香特別高興,喊道:“來人,拿筆來!”


    不一會兒,樊崇的名字,也寫到了名刺上。


    謝祿看著,心生羨慕,便道:“我也想給陛下獻禮來的,隻是出門急,給忘了,三老爺,不不不,禦史大人,您看,我能也把名字寫上去嗎?”


    “可以,可以,寫吧!”樊崇爽快答應。


    “我也要!我也要!”


    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樊連香見眾人都捧場這小東西,心中也很歡喜,自己迴到座位上繼續吃菜喝酒,看著手下的將士們熱鬧。


    明明是要給皇帝獻禮的,這下,所有人都在爭相傳看這個小玩意,根本無人顧及皇帝了。


    劉盆子歎了口氣,又偷偷瞄了一眼安安靜靜坐在底下的王妁。


    長樂宮門口的守衛兵,站在門口,百無聊賴。


    “你餓嗎?”站在左邊的小兵問道。


    “這都站了半天了,能不餓嗎!”右邊那小兵抱怨道:“這長安城裏的糧食,根本就不夠咱們吃的嘛。”


    “別看仗打得順利,這軍餉確實是越來越少了。”站在左邊的小兵壓低聲音道:“對了,宮裏的事,你聽說了沒?”


    “你是說宮女餓死了的事嗎?”右邊的小兵也降低了聲音。


    “聽說啦!”


    “死了那麽多宮女,能不知道嘛。”


    “死了那麽多漂亮姑娘,真是可惜了,我都還沒個媳婦呢。”


    “嗬嗬嗬,我也是這麽想的。”


    “唉,沒糧食,那也沒辦法呀!你說咱們少主吧,打仗那真是沒話說,就是這個什麽政之類的,”右邊那兵癟了癟嘴:“還是不行呐。”


    左邊的兵點了點頭,摸著咕咕叫的肚子道:“裏邊的人,這會兒應該都吃吃喝喝著吧!你說他們都在吃啥呢?”


    “我哪知道,準是什麽好,就吃什麽唄!”


    “唉!好餓啊!”


    “你別說了,越說我越餓。”


    兩人聊著,突然聽得宮內一陣大動靜。


    “什麽聲音?!”


    “不知道!”


    “走,進去看看。”


    這兩個小兵帶好隨身兵器,一齊跑進了宮裏。


    一來,赤眉小兵們也很好奇,這大型的夜宴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二來,赤眉小兵們搶百姓的東西,已成習慣,最近軍糧緊,總是吃不飽,大家都想借機混進來,渾水摸魚搞點東西吃。


    可不止宮門口這兩個小兵聽到了動靜,聞聲趕來的赤眉小兵還真不少。眾人聚集在一起,場麵混亂,更加不明白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眾人看到桌上各種美味佳肴,餓了許久的體內饕餮頓時就控製不住了,一個個眼裏發光,先搞點東西進肚子裏再說囉!


    宴席上的大小官員們擠作一團,爭先恐後要往名刺上寫自己的名字。可名刺就那麽一小塊,怎能寫上那麽多字呢,眾人擁擠搶奪之時,撞翻了一個桌子,桌上的杯盤嘩啦啦掉落地上,於是造成大響動。


    幾百名赤眉小兵闖進來,看到食物,誰還管自己是為何而進來的,也不想明白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直接就開始哄搶食物。


    樊連香喝了些酒,心情不錯,見突然闖進來這麽多小兵搶食,便笑著大聲吩咐道:“來人啊!把這些家夥給我拖出去!皇上的酒宴,你們進來一起吃,像什麽樣子。”樊連香把身體往後一仰,半躺著看眾人胡鬧。


    來搶食的小兵都是宮裏的衛兵,樊連香這時候叫人,根本就無人可用了。


    場麵一度混亂,樊連香卻也不生氣,就在那裏寵溺地笑罵著:“小鬼們,越來越不聽管教了。”


    赤眉小兵們也是搶紅了眼,連樊連香桌子上的東西也敢動。一下湧過來一群人,王妁下了一大跳,不知往哪裏躲。


    赤眉小兵爭搶王妁桌前的食物,把桌子都擠得移位了,桌子朝王妁猛地移過來。樊連香頓時覺得王妁有危險,立馬清醒,收起笑臉迅速坐起身,一掌替王妁擋下突然移過來的桌子。


    “找死呢!”樊連香一嘴巴子打在最前麵那小兵臉上。


    那被打的小兵倒是清醒了,捂著臉退出了擁擠的人群,其他十幾人可還沒清醒,還在繼續擠,而且還把王妁給圍了起來。


    “都給我滾開!”樊連香在人團外吼了一聲,卻沒人搭理。


    樊連香剛伸手要撥開人群,王妁在中間想擠出來,卻反而被擠得跌倒了。


    “王妁!”樊連香一時情急,抓起旁邊的銀戟,猛地一揮。


    圍著王妁,差點踩踏王妁的這些人,立馬倒下了六七個。


    剩下六七人頓時就傻了眼,愣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樊連香殺了自己的兵,心裏也不好受,手一鬆,銀戟乒砰砰掉到地上。樊連香走過去,扶起驚慌失措的王妁,關切問道:“沒事吧?”


    王妁含淚搖了搖頭。


    樊連香抬眼一看,眾將軍大臣為自保,也不得不出手,打傷、誤殺了不少闖進來的赤眉小兵。


    席間一片狼藉,地上盡是傷兵,小皇帝也被嚇得躲到了桌子下……


    另一邊,徐宣、逄安,幹掉了前來進貢皇帝的使者隊伍,劫走了所有的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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