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主動請纓去山東,可算讓康熙帝的心中輕鬆了一些。


    其實他自己心中也已經有了個大概的想法,但他還是想看看老四會怎麽做。


    三德子看著康熙帝愁眉苦臉許久了,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眉頭舒展。


    “皇上,今兒個外頭天氣不錯,您心情好,是否要出去散散心?”


    康熙帝也有此意。


    他走出了養心殿。


    早已在宮中布局了眼線的胤禔的人,在這一時刻開始動作起來。


    康熙帝首先去了禦花園。


    這裏用太湖石堆了假山,少數植物已經抽出了嫩芽。


    他剛走兩步,突然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身為皇上,他本是不用在意這些下人在說什麽的,但是偏偏這說話內容卻勾起了他的興趣。


    “等到太子殿下和索額圖大人所謀之事成了,那咱們以後也是功臣呢。”


    “這可是從龍之功啊。”


    三德子聽到了這番話,大驚。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康熙帝的臉色,卻見他的臉上麵無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


    見康熙帝沒有什麽動靜,三德子便知道皇上這是要聽下去了。


    “你怎麽聽風就是雨的?索額圖大人不過是來看了幾次太子,你怎麽就想到從龍之宮了呢?這種話可莫要往外瞎說了,若是被旁人聽見了,是要殺頭的。”


    “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怕什麽?雖然咱家是下人,但咱家也不傻,我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但是不代表我猜不到啊。”


    “你快閉嘴吧,這裏是在宮裏。”


    那張狂的聲音小了些,“上次我去伺候太子殿下的時候,太子殿下喝得醉醺醺的,說的是他太子做膩了——”


    “唔唔唔——”


    “你肯定是聽錯了,太子殿下仁孝,怎麽會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


    三德子此時隻希望自己長了一雙什麽都沒有聽過的耳朵。


    可惜他的願望注定要落空了。


    康熙一下子走出了假山。


    隻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捂著另一個人的嘴。


    兩人看到康熙帝以後,臉上驚恐的表情不似作假。


    “奴才……奴才給皇上請安!”


    兩個人的聲音和身子都發抖。


    康熙帝才懶得與小太監玩什麽試探和欲擒故縱的把戲,直接對三德子道:“帶下去,好好審問。”


    胤禛主動請纓帶來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康熙帝自然也不願意繼續逛園子了,他一扭頭便擺駕迴了養心殿。


    康熙帝坐在自己的書案後頭。


    心中不斷迴想剛才那兩個太監說的話。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又不斷閃過保成的臉。


    他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紅彤彤的臉、他幼時又圓又可愛的臉、他少年時堅毅又充滿孺慕之情的臉、他青年時因為得了他一句誇讚而開心的臉。


    最終定格在了前些日子他因為一個戲子,滿臉不服的臉。


    是,他的保成長大了,而他已經漸漸老去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他們已經不再是純粹的父子。


    在父子之前的身份是君臣。


    是君臣,他們便無法交心。


    甚至隱隱約約帶著一種對立。


    他是年邁的狼王,胤礽則是正值壯年充滿野心的小狼。


    父子之情不再純粹,隻想要做君臣的話,胤礽又不是普通的臣子。


    他是可以成為君王的臣子。


    康熙帝一時覺得腦中混亂不已。


    他曾經也想過當他年邁之後,他與保成會麵臨這樣的局麵,隻是還沒想到這一日來的如此之快。


    其實早就有端倪的。


    保成對他的話不再言聽計從,他會為了一個戲子,對自己心生不滿。


    或許他們父子早就漸漸走遠了。


    康熙六歲便登基了,自然體會不到胤礽的感覺。


    但他以史為鑒,自然知道他們這樣的情況,曆史上也重複發生過。


    太子在位的年歲太久了,久到等不住了。


    康熙帝心裏想,或許一開始,他就不該將胤礽立為太子。


    這樣,胤礽或許如今仍然是他恭恭敬敬的好兒子,和胤禛一樣。


    康熙帝懷疑自己做錯了,可是很快他就又醒悟了過來。


    不,不一樣的,保成是赫舍裏皇後的孩子。


    無論最終走向如何,太子之位隻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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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胤禔十分緊張地等著迴信。


    不一會兒一個人進來對他說道:“郡王殿下,事情成了,皇上已經聽到了他們說的東西。”


    “皇阿瑪沒有起疑心吧?”


    “沒有,咱們說的保守,那人又確確實實是東宮的人,便是去了慎刑司、宗人府,也查不出什麽來。”


    胤禔點點頭。


    前期的準備已經做好了,現在就等著高士奇上奏彈劾索額圖了。


    次日,高士奇在朝堂上奏彈劾索額圖。


    “索額圖大人以貪汙革退,不知悔改。怙過不悛,結黨妄行,議論國事。去年索額圖行至德州,乘馬到中門才下,此為不將皇權放在眼中。微臣還聽聞索額圖妄圖教唆太子殿下服禦俱用黃色,此乃居心叵測,離間皇上和太子的父子之情。”


    高士奇洋洋灑灑說了一段,都是索額圖過去曾犯下的錯。


    此前康熙帝已經因為此懲罰過索額圖了。


    但是高士奇此時提起的時機極為微妙,康熙帝本就因為那兩個太監的話正在懷疑太子。


    此時康熙帝難免想到,去年自己將索額圖招至德州為太子侍疾,是不是恰好給了他們密謀的機會?


    康熙帝同樣也有一瞬間的懷疑,高士奇是不是因為與索額圖的私仇而這樣說。


    然而高士奇一向對他忠心耿耿,他也並非那種公報私仇的人。


    此外高士奇又拿出了索額圖的兩個兒子在京中縱容家奴傷人,搶奪百姓田地的事兒。


    康熙帝麵色沉凝,當場便說了退朝。


    索額圖在兩年前便已經辭官隱退,他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今日他被彈劾之時,他甚至都不在朝堂上。


    很快,索額圖便被押送入宮。


    看到康熙帝的臉色,索額圖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


    索額圖雖然已經六十有七,為自己辯解起來仍舊是擲地有聲。


    他直唿自己冤枉,可是康熙帝卻已經下了決心,自然不會聽他的喊冤。


    康熙帝緊緊盯著索額圖,“索額圖,你行事如此妄為,攛掇太子搶奪皇位,你可知罪?”


    前麵的諸多罪名,都不如這最後一句話來的有力。


    索額圖麵色灰敗,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明明已經退了,卻還是落入了如此境地。


    康熙帝這樣說,自然是一定要他死。


    隻是,他可以死,卻不能連累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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