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姥姥是九月底走的,天氣已經涼了下來,冷得甄白以為馬上就要飄起飛雪。


    甄白陪了她一天,聽她說起自己年少時候的事、甄白小時候頑皮的經曆,甚至是甄白媽媽的事她也神智不清地提了好多句,一直到天早早地黑下來,床上的人闔這眼,宛如睡著了一樣沒了絮絮說話的動靜。


    第二日扶棺的路上,甄白一反常態地平靜,甄六六眼淚嘩嘩地掉,就連甄三七都濕了眼眶,別提其他的兔子們了,都難過到不行,就隻有甄白,她目光平寧。


    下葬迴來後,燕雲村不興樂聲,一來一迴都沒有奏哀樂,即便甄白一路上再淡定,甄六六卻不能就這樣不理會堂妹。


    她端著碗白白的餃子上了樓,還沒敲門,卻聽屋子裏傳來低低的曲調聲,甄六六愣住,就著樂聲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難以言喻的難過和悲鳴,甄六六記起來,她這個堂妹用葉子能吹出的曲子。


    她就知道,小白哪裏會不傷心,姥姥去世,最難過最不想她離開的恐怕就是小白了。


    甄六六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聽著樂聲將歇,她才敲了敲門,聽到裏頭的甄白喊了一聲“進”,她這才推門進去。


    “六六姐。”


    甄白垂著眼,手裏捏著一枚有些泛黃的葉子,甄六六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肯定是躲起來偷偷哭了的,姥姥對小白寄予厚望,要她做個能領導雪兔們的族長,小白才會在外人麵前忍下眼淚。


    “一天就隻吃了幾口麵,現在忙完了,又沒有別人了,快吃點兒東西吧。”甄六六把手裏還溫著的碗放下,叨叨地說著話。


    “姐姐。”坐在床邊垂頭的少女突然說,她語氣裏都是喪氣和無力:“我可能真的……沒有辦法做的和姥姥想得那樣好。”


    “太累了……明明不久前我還覺得我還年幼,就……感覺一眨眼間我就要被迫著長大,不得不去做那些我、我其實不喜歡的事,六六姐,我真的不喜歡當這個族長。”


    她笑中帶淚,語氣裏的真切讓甄六六愣在當場。


    ……


    十一月北風唿嘯而過,冰冷的冬日來臨。


    村子裏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流言,直指大隊書記趙家,說趙健本四月裏逮了隻兔子,藏在自家雞圈裏,為了不惹人矚目趙家人甚至還把兔子潑了油黃色的漆,顏色看起來和公雞母雞一般無二,這才讓那隻從山裏逮來的兔子好端端地在趙家待了六七個月,還沒被人發現。


    這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雖是從那些愛嘮嗑閑扯的大娘嘴裏吐出來的,但大多人都表示起了疑心——這年頭,物以稀為貴,在逮不到兔子的年代裏,一隻這麽個小玩意兒,那可值錢了,就算是大隊書記家也會不例外的。


    這事從許昌文口中傳到江老四耳朵裏時,他睜了睜渾濁看不清東西的眼睛,心裏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想到了什麽,他還很擔憂地問:“那……趙健本不會還以為這話,是咋們老江家放出來的吧?”


    其實,江老四說這話倒不是什麽心虛,而是因為上迴甄白那丫頭放了些話出去,逼得趙健本上門還糧的事還在他心裏記著呢,上次他無話可說,可這次……


    天地良心,他最近這些日子不是顧著自己的身體,就是擔憂著阿硯那死心眼的孩子,哪還有這閑工夫去給人造不好的流言呢?


    許昌文也知道那次還糧的事情,他麵色有些猶豫:“倒沒人說您這個……隻是……”


    “隻是啥?!”


    江老四眼睛瞪得老大,有些惱火:“咋們江家這是得罪哪個不得了的人物了,這幾年剛消停下去,又這個鬧那個鬧的,啥子事都要扯到我們家頭上……”


    “江叔……”


    許昌文無奈地笑了下:“沒,不是說您不好的話,之前趙書記不是領著人來您家裏查訪嗎,用的名頭就是說江硯逮了隻山上的兔子去倒賣,可您瞧,現在趙家這事兒一出,相當於一下子落了趙書記不以身作則的麵子,外頭的人都在笑他們家兩極分化呢。”


    江老四呆呆咋舌:“原來是這麽個事兒。”


    “這下您可放心了?”許昌文笑著說道。


    江老四笑眯眯起來,點頭:“放心、放心的。”


    他話音剛落,就見往裏頭的屋子裏走出來一個人影,赫然露出的是江硯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此時他的聲音喑啞無比,帶著一絲莫名的迫切:“你們剛才說,趙健本家裏養了隻什麽?”


    “兔子啊,小硯怎麽了?”許昌文率先出聲應道,江老四卻很快發覺江硯的不對勁,他眼眶是紅的,嗓調聽著似乎碎裂一般:“兔子?兔子?是四月份抓的?”


    得到許昌文遲疑的點頭後,少年頭也不迴地往外跑去,江老四先是被他這些許癲狂的態度一驚,爾後看到他往外跑的影子,急得不行:“阿硯,阿硯!你個死孩子!外麵冷啊!”


    許昌文也被嚇了一跳,先安撫江老四冷靜下來後,自己追了出去。


    外麵的天確實冷,還黑,江硯磕磕絆絆地差點摔了好幾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心髒怎麽跟被冰刀子割似的,又痛又涼。


    小白,小白。


    他的小白在那裏呆了那麽久,她一定每天都在等他接她迴來吧?可他就是那麽蠢,居然就信了她是去找家人去了……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劃過臉龐,伴隨著眼眶裏的濕熱滾落下來,周邊房屋昏暗的燈光透到外邊來,少年的步子跑得飛快又踉蹌,濕潤的水漬在冰涼的空氣中消散。


    沒走多遠,許昌文就發現天上好像下雨了,他正準備跑起來,卻又發現那冰涼涼的東西並不是雨,而是突如而至的飄雪。


    就著別人家的燈火,黑黢黢一片的路徑上,哪還有少年倔強不死心的身影。


    許昌文怕江老四擔心,又怕江硯這孩子偏激做出什麽想不開的事來,他想起剛才江硯的問話來,句句不離趙家……想罷,許昌文沒猶豫趕緊往趙家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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