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舅一馬當先的,推開厚重的玻璃門進了店,店裏櫃台那兒坐著個人,看到有人進來立刻起身,這位女士穿的跟後世中八台球的參賽選手似的,襯衫小馬甲打領帶,這家店店員的工作服還挺講究。雖然陳澄一直覺得中八比賽直播簡直命裏缺金木水火,但往前到這個時代,員工著裝能有這個覺悟還是不錯的。


    “葉經理來了,”女士跟大老舅打著招唿。


    兩世陳澄還是頭迴聽見有人這麽叫大老舅,比較熟的版本是老娘版本的“剛”跟老舅跟班兒版本的“大剛”。


    “張姐,這我外甥,叫人……”大老舅從身後把陳澄拖過來,給對方介紹道。


    “這孩子長挺高啊,高幾了?”


    嗯,姐們兒情商挺高啊,把娃往大了叫啊。


    “……張姐。”


    “什麽張姐……我叫張姐你也叫張姐?叫姨!”


    “但是張……姨明明長的這麽年輕……”大老舅你看你這就不懂了,商業互吹就是互相抬轎子,你吹我也吹。


    “哈哈哈哈,”張老姨的笑聲穿雲裂帛,“這孩子咋這麽有意思呢?就你想看電鋼啊?”


    “……對。”


    “那過來吧,擱這邊兒呢。”


    陳澄跟著張老姨往店裏走去,順便打量起整個店裏。店的正中放著唯一一架三角鋼琴,漆麵鋥明瓦亮,牆上掛著吉他,提琴等雜七雜八的樂器,有一邊兒牆有玻璃櫃台,裏麵儼然是口琴,長笛等,敞著盒蓋放著,玻璃櫃台下層還放著一支薩克斯。挺老大。


    很多樂器都有時代的壽命,比如手風琴,比如幼兒園裏用的風琴,比如電子琴,比如薩克斯。七八十年代的時候學手風琴的很多,這兩年學電子琴的很多,包括陳澄的表妹,也就是大老舅的閨女小葉子也在學。好像也就是90年代的某一天,滿大街都在放《迴家》,所以又一堆人學上了薩克斯,就想把人吹迴家。然而在30年後,這進不了主流管弦樂隊的家夥事兒隻在酒吧和路邊兒賣藝的偶爾出現。哪個商場放迴家,那是告訴客人到點兒要打烊了,快點迴家吧。


    張老姨帶著大老舅和陳澄去到了這家店的後半部分,這裏擺放的全部都是形形色色的立式鋼琴。


    他們走到最裏麵的角落,箱子上放著一架電鋼琴。


    陳澄過去一看,還是rnd的,型號rd-500。


    這架琴跟陳澄自己家的那台雅馬哈的完全不同。


    陳澄家的那個更像一台偽裝機鋼,有架子,有踏板。但這台其實更像後世在舞台上經常看到的版本,可能有個簡易架子,但現在明顯沒裝起來。


    更主要的是,這台上麵的旋鈕按鍵多的,陳澄有點看不懂。


    “我們老板說這是國外哪個搖滾明星的表演用琴,88全鍵的……”感覺張老姨也不知道該咋介紹這個玩意兒,因為它就不是這個店的商品。


    “這得多少錢?”


    “這我們老板從香港背迴來的,說在那邊好像花了1000多美元吧。”


    好麽,那年頭人民幣兌美金8塊多差不差9塊錢,進到大陸還得加倍帶拐彎兒。


    “你要試試麽?”張老姨試探的問陳澄。她心裏不覺得這個半大的孩子能買這麽高級的東西,可能不在哪兒聽到的一時心血來潮想見識見識。


    陳澄也還真沒有試試的意思了,琴沒裝起來不說,上麵那堆按鈕他一時半會兒就整不明白。


    “本來是想試試的……”


    看著陳澄不確定的用手摸著後脖頸子,大老舅覺得這個猴戲大概也就看到這兒了。


    “拉倒吧,要試你張姨還得給你裝。”台階都是互相給的。


    “我其實也整不太明白咋裝。”張老姨也是挺配合著下。


    陳澄還在看著琴發呆。


    張老姨倒是乖覺,畫風一轉勸道,“要不你還是看看正常鋼琴呢?這種電鋼現在普及不高,正常鋼琴可能成本還低一點。”


    也行吧。那就機鋼開開張。


    張老姨順勢走到旁邊一架深棕色的立式琴旁,掀開蓋板。


    “要不試試這個。”


    陳澄走到跟前,按了幾個鍵,感受著機鋼的手感。


    “你會彈麽?”大老舅試探的問陳澄,語帶一點不屑。


    瞧不起誰呢?


    陳澄拉出琴凳,坐在琴前,踩了踩踏板,雙手背向合十,往前伸做了個拉伸。


    指節劈啪作響。


    他慢慢的把雙手放在琴鍵上。


    彈什麽呢?


    本來這會兒彈琴也就是想振振大老舅,讓他對自己的言論更重視一點。


    陳澄看看外麵,店裏這會兒也沒有什麽人。


    決定了,就是你了,出來吧,舞動的飛花。


    《flower dance》


    期初的幾個小節重複,感覺陳澄似乎還在試琴,然而經過一段過渡,陳澄的手指裹挾著南風,衝入十方花海,每個鍵,每個音,都如風吹起的花瓣,在空中飄著,打著旋兒,似乎要飛到高天上去。


    繼而一道河流蜿蜒而過,舞動的花瓣如有知覺的蝴蝶,和河中泛起的浪花嬉戲著,意向同歸遠去。


    然而南風又起,南風再次鼓噪了花瓣的歡快,縱容它們舍了牽絆,啟發他們天際才是彼岸……


    南風止息,花海歸寂。


    一曲奏罷,陳澄雙手離鍵,直起了身子。


    “哎呀媽呀,你外甥咋彈這麽好呢,這也太好聽了……”張老姨逮著猛誇。


    陳澄跟張老姨點了個頭致謝,然後別有深意的看向大老舅。


    而大老舅此時,嘴張成了o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從琴行出來,大老舅跟張老姨客套著,張老姨不斷說,要是需要買琴,他們老板肯定會給最大的折扣雲雲。


    而過馬路的時候,走向自行車,大老舅一聲不吭。


    看著陳澄開車鎖,準備騎走,大老舅終於憋不住問:


    “你這跟誰學的啊,學了多久?”


    陳澄本來已經跨上自行車,卻在車上看著天,沉思了良久。


    “本來跟你外甥孫女一起上課,她學了6年,我相當於也跟著學了6年。”


    “外甥孫女?”大老舅不解道。


    “嗯,前世……我閨女。管你叫舅爺。”


    “哦……那……你走時候她多大了?”


    “15。”


    “叫啥名?”


    “小名兒叫小橙子,我是大澄子,她是小橙子。”


    “好吧……迴去吧,騎車慢點兒。”


    騎迴去的過程中,陳澄品著大老舅說的“迴去吧”。


    是呀,他也想迴去呀。


    迴家之前,陳澄先去買了6節1號電池,他沒有能錄音的隨身聽,但是也必須想辦法拒絕沒有會議記錄的痛苦。


    到了家,一個電話打給肖貝貝。


    “空地?”


    “嗯。”


    “聶璿今天來麽?”


    “來了,在我家呢。”


    “好。”


    陳澄拿上琴,又扛上自己的菲利普錄音機。


    空地上,看到陳澄過來,聶璿雙手戳背帶大短褲的褲兜裏,縮個脖子,賊兮兮的衝陳澄咧嘴迎過來。


    “哎呦,陳大帥,好久不見呐?”


    呸,你才是大帥,以後您老人家才是真大帥。


    其實聶璿這姑娘個兒雖然小點兒,五官也沒有不好看,可是她是最早整牙的那撥兒人,那個年頭牙科器材還沒有後麵那麽多樣,牙套還有什麽無痕的呀,細絲兒的呀……那麽,美觀。這一咧嘴,螞蟻牙黑。


    “喲,聶總,今兒這麽有空?”


    “不你們叫我來的麽?”


    “是的呀,這不等您老大人救小的於水火呢麽?”


    那可不,教肖貝貝唱歌,那叫一個水深火熱。


    “你這家夥事兒帶的挺全啊,又是吉他又是錄音機的,”


    “那必須的,倒是您老人家……咋的,空手來的呀?”


    “……不然呢?你想讓我帶啥……”


    “沒帶您內棍兒……內長笛來?”


    “貝貝也沒跟我說要我帶啊,而且你們這歌兒還用的著那個嗎?”


    “……我也不知道用不用的著。”


    “那你先整一個唄,整一個我先看看。”


    陳澄把錄音機放下,琴拿出來抱好,衝肖貝貝使個眼色,


    “行麽?”


    聶璿看著陳澄對肖貝貝的眼神,臉上露出饒有深意的抿嘴笑。


    肖貝貝看了一眼聶璿,衝著陳澄點點頭。


    這丫頭,有聶璿在,今兒倒是乖覺得狠,昨天那個乖戾的呢?偶包還挺重啊。


    陳澄在錄音機按下開錄,吉他聲起。


    昨天教的倒也沒都就飯吃了,但是可能因為有聶璿看著,肖貝貝的嗓音明顯有點緊繃。唱到“有時快樂,有時落寞”甚至破了音,且馬上要到“曾一起渡過”,陳澄抬起頭,瞪了肖貝貝一眼。


    肖貝貝也邊唱著邊瞪迴去,但或許是瞪一瞪確實有點作用,肖貝貝三個音階本來正孕育著陣痛,稍微顫了一下,感覺愣是強行給塞迴去了。


    有驚無險。


    一曲畢。


    陳澄按停了錄音鍵。


    聶璿賊兮兮的搓著雙手湊上來,一雙大眼睛晶晶亮。


    “好聽!”


    “陳澄你還有這能耐呢?這歌兒你寫的?”


    “啊……”


    “貝貝我說什麽來著,你這把嗓子不唱歌天理難容!”


    “咋樣,聶總,你覺著畢業典禮上能整麽?”


    “那必須能整啊!你倆再來一遍唄?”


    “再來一遍就再來一遍,這迴我加和聲行不行?”後半句陳澄是看著肖貝貝問的,


    “……別別別,你讓我再熟悉熟悉,別你又嗷一嗓子,我又不知道飛哪兒了。”


    肖貝貝怕嘴勸不明白,甚至都舉手舞成了小蒲扇。


    “行唄,那麽經不起挑戰……”


    “站都還沒站穩呢,上啥挑戰啊~”


    “聶總,你這迴仔細聽著啊,從中間間奏開始,我琢磨著加點啥配器再點綴一下,要不太薄,不是讓你光聽歌來的,光聽歌我得收門票……”


    “哎呦知道了呀,剛才在貝貝家研究你那版都研究半天了,你趕緊整吧~”


    陳澄再次按下錄音鍵。


    這次陳澄中間彈錯一個音,肖貝貝的聲音也跟著抖了一抖,肖貝貝瞪過去,這次是陳澄又瞪迴來。


    少年意氣,講的是個有仇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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