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倏地,一個駭人念頭閃過她腦間,手在發抖,她極力壓抑驚恐。不會的、不可能是他……但不是他的話,為什麽他的卡片會在這裏出現?為什麽她會看見立楊的座車?難道是尋人?訪故友?


    傻子,誰會在包包裏放著故友家的鑰匙?何況哪門子的故友會偷走人家的照片。那麽,他是他?立勳整型、改變身分……如果是的話……那麽,杜阿姨就是總裁的外遇?


    媺華用力點幾下頭,對,如果是的話,就能解釋得通了!總裁為事業資金與宋媽媽結婚,身為初戀女友的杜阿姨變成第三者,她生下立勳,而宋媽媽生下立楊。


    對於丈夫的風流,宋媽媽無法異議,隻能把重心擺在兒子身上,兩個異母同父的兄弟分隔兩地……沒錯,這樣所有的情況就能夠解釋得通。


    所以她一句玩笑話會惹出立勳的勃然大怒,因為他痛恨為金錢舍棄母親的爸爸,所以立楊會出現在公寓巷前,所以立楊身上有她熟悉的眼神、熟悉的動作、熟悉的情景、熟悉的言語,也所以……他心甘情願成為立勳的影子!


    隻是立勳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把自己變成宋立楊?


    媺華想起中秋節,那時候她說:「不然呢?奪他家產、逼他破產、把他趕出家門讓列祖列宗不承認他這個不肖子孫,還是有更狠的手段?哦哦,挖出他的不法謀利、他官商勾結的證據,然後大義滅親把他送上法庭?」


    他的迴答是……「可以的話,我不排除這種作法。」


    所以他要報複,要用宋立楊的身分進入公司,要奪父親財產、逼他破產……甚至挖出他不法事實?是嗎?會嗎?可能嗎?


    別別別,不要認死扣,也許她猜錯方向。如果立楊是立勳,她沒有道理認不出來,她時刻想念他、分秒不曾將他自心底放下,就算變一張臉也不會認不出,更何況宋媽媽她怎麽可能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兒子?


    可如果他不是,她怎會在他身上找到那麽多的熟悉處,怎麽會總是犯迷糊?


    她呆呆地看著牆上照片,一次次對著滿臉笑容的杜立勳問:「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照片不會給她答案,可是她不要坐在這裏胡猜,不要把自己嚇得半死卻依然不明白真相是什麽。


    她必須找到答案!就算假設是錯的,她也要找到足夠證據證明自己胡思亂想。


    下定決心,媺華顧不得滿桌麵的灰塵,她從抽屜裏找出紙筆將所有的疑點二列舉分析,她試著從中尋找姝絲馬跡,力求找出一個合理。


    在寫滿好幾頁後,媺華決定先打電話給lily。


    口氣是試探的,在事情尚未明確之前,泄漏出去太傷人。


    或許總裁和立楊隻是杜阿姨和立勳的親人,也許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他們的下落,今天特地過來探問,也許……也許還有一堆她想不明白的可能,隻是她的腦筋打結,才會怎麽想都把立楊當成久違了的立勳。


    因此在哈啦老半天,問完店麵籌備得怎樣、有沒有需要幫忙之類的應酬話之後,她慢慢將話題引到總裁身上。


    媺華敏感地感覺到lily並不喜歡這個話題,但她顧不得她的喜好,硬是要扯上,她問:「lily姐,總編從小到大都住在台北嗎?」


    「怎麽會想到問這個?」


    「沒啦,中秋節我去了一趟宋媽媽娘家,發現總編和表兄妹感情很好,就在猜他是不是從南部長大的。」


    電話這頭,她聽見lily的歎息聲,她不明白為什麽卻沒有往下追問,她隻想確定自己想知道的部分。


    半晌,lily才開口,聲音裏有明顯的低落,她說:「你在公司兩年肯定聽到不少小道消息,就算沒聽過也看過雜誌對總裁的專訪吧,總裁從沒否認過事業剛起步時,夫人的娘家出了很多力,因此總裁和夫人娘家關係很密切,宋公子自然和表兄妹走得近。不過據我所知,除了出國念書那幾年之外,宋公子一直待在台北,並沒有在外公家長大。怎麽?去過夫人娘家了?長輩們滿意你這個媳婦嗎?」


    說到後來,她口氣出現幾分揶揄。


    「你、你在說什麽啊?根本沒有的事,不要亂想。」媺華急著撇清,卻有了欲蓋彌彰的味道。


    「我在說什麽?我的話很難理解嗎?不會吧,我才離開公司幾天,你的智商再度急遽下降?沒臉蛋身材又沒了智商,你還剩下什麽?」口氣轉換,電話那頭的lily恢複刻薄習性。


    媺華苦笑,自己還真不是普通卑賤,lily姐的口氣一出現刻薄,她竟然立刻感到安全。她傻笑兩聲後才迴話,「要是每個人都和lily姐一樣厲害,這個世界就太難生存了。」


    「跟在宋公子身邊幾個月,你巴結人的本領又更上一層樓。」


    「是、是啊,總編的能力不如總裁,需要我做的事不多,有空就隻能練練嘴皮子,看能不能靠著巴結升官發財。」


    「你還心心念念著迴二十七樓?不要吧,總裁的床擠得很,你這身板怎麽和別人搶?有五樓可以待就認分一點。」


    她猛搖幾下頭,匆匆結束話題,「lily姐,等你的店開幕,我一定去捧場。」


    「憑你微薄的薪水袋?哼!」


    媺華被鄙視了,不過她的厚臉皮是用七百多個日子磨練出來的,她沒有被打敗,笑笑說:「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總裁秘書買得起名牌衣,總編秘書隻能靠公司二手衣撐門麵,能的話,多爬幾層也好。」


    媺華無心的話意外地噎住了lily,她眉心蹙起,隨口敷衍兩句,「開幕那天記得送花圏來祝賀,記住,低於五千塊、格調太低的、設計低俗的,拒收!」說完,她沒等媺華迴應,便掛掉電話。


    媺華知道lily不對勁,但她無心追根究底,甚至感激她主動掛掉電話,因為她有更急的事要做。


    確定宋立楊不曾在台中念書後,她考慮再三又撥出另一通電話。


    接電話的是周叔叔,她試探道:「周叔叔,我是媺華,餅幹我吃完了,真好吃,我最喜歡香菇魯肉口味。」


    「要不要我再寄一點上去,周叔叔的餅幹不加香精色素,最健康不過。」


    「好啊,不過……不過肉餅有杜阿姨的味道,嘴裏吃著餅、鼻子好酸,我真想念杜阿姨。」


    話說完,她的心跳如雷鳴,她在等待周叔叔的答案,如果他問杜阿姨是誰,那麽宋立楊就不是杜立勳,如果……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認識杜阿姨……


    但,她失望了。


    周叔叔說:「珊容給你做過肉餅?」


    心,在瞬間墜入穀底。她緩聲應話,「是,我一次可以吃掉一整塊。」


    周叔叔不勝歓歐,歎道:「是啊,那麽好的人,怎麽會年紀輕輕就離開?去年阿立到台中找我時,我嚇一大跳,他和小時候長得完全不一樣,要不是他喊我胖叔我還認不出他,全世界也隻有他敢當著我的麵說我胖,不怕我的擀麵棍……他告訴我,珊容已經去世四年了,我的心像被什麽東西給捆住似的……」


    「周叔叔沒懷疑過,為什麽他變了一張臉?」


    「我有問,阿立說他出車禍,整張臉都毀了,要不是現代的整型技術夠好,真不曉得這孩子要怎麽過日子。」


    接著,周叔叔說起陳年往事,說那年他們母子搬到台中生活的瑣碎事情,說阿立的勤奮上進,說他的聰明、他的孝順……


    這通電話聊了將近一個小時,後半段媺華沒有聽進太多,因為她心底重複著同一個聲音,是他、是他兩通電話,答案揭曉,周叔叔嘴裏喊的阿立,是杜立勳不是宋立楊。


    身分確定後,解決掉一個問號,但迎接而來的是更多的問號。立勳是怎麽取代宋立楊的?是怎麽用另一個身分在宋家立足?他憎恨親生父親,為什麽還願意迴到他的身邊去?這一切又為什麽要背著她?在做這些事情時,他有沒有用違法手段?問號敲擊著她的頭,越想厘清,思緒越是紊亂。


    她想不透,難道他想冒用宋立楊的身分將總裁的財產歸為已有?真正的宋立楊去了哪裏?他這麽做是為了報複?為替杜阿姨不平?還是純粹想成為多金貴公子?


    不對!相交兩年,她自認懂他,他雖然愛賺錢,但目的是為了讓身邊人過好日子,他的性格並不虛榮,對於生活要求也不高,更何況……他都不肯為金錢出賣婚姻,怎麽肯為金錢出賣靈魂?


    她坐著、想著,這段時間「宋立楊」打了無數通電話過來她都不想接,直到天黑、四周景物在眼前成為一片模糊,她腦中仍舊是混沌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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