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叔是看著錢有方長大的,不過因為錢有方他父親財神爺一直想要洗白,所以除了讓錢有方學過武之外,幾乎很少讓錢有方接觸道上的事情。


    結果誰也沒想到,財神爺的金盆洗手也不那麽順當。


    雖然準備了很久,但是最後碰上馮遠這種殺神,背地裏狠狠坑了財神爺一把,直接把人弄進了監獄。


    由此一來,財神下下麵還沒來得及洗幹淨的盤子,基本上被馮遠侵吞一空,最近馮遠更是囂張至極,像是不知饜足的饕餮一樣,開始了恐怖的擴張。


    撈財神爺出來這個問題急不得,但是眼看著財神爺的盤子一個接一個地被人砸掉,他們下麵這些人也不能什麽都不做。


    原本財神爺肯定沒想過要錢有方子承父業,但是情勢所迫,錢有方也漸漸下了水。


    這就是一灘汙泥,費叔根本不想錢有方涉足進來。


    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


    如今,馮遠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眼下的劣勢也必須被扭轉。


    這個時候,他們急需能改變目前這種狀況的人才,但同時也必須是他們能信任的人。


    周楚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入費叔的視線的。


    去年時候,周楚剛剛要去酒店那邊工作的時候,費叔還沒把周楚給放在心上,以為隻是個走後門的。即便是在周楚在下麵工作過一段時間之後,他都沒覺出周楚有什麽大的能力。


    直到前段時間,費叔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今早錢有方給他們這邊打電話,要挪出一個場子來給周楚管。下麵有人對錢有方這決定不滿意,悄悄捅到了費叔這裏,希望費叔出手管管。


    錢有方接管下麵生意的時間很短,難免有不服眾的情況發生。


    而費叔跟了老板那麽多年,多少有威信在。他們希冀費叔能給一個公道。


    原本是自己的盤口,為什麽要給一個不知底細的陌生人?


    當時費叔一看見是周楚,就略微驚訝了一下。


    他不認為周楚有這個本事。


    但是決定是錢有方下下來的,費叔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對財神爺更是忠心耿耿,更不用說他其實很看好錢有方的未來。


    由此一來。他不會輕易地反駁錢有方的決定。


    錢有方才是整個盤口的老大,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需要有自己的威信。


    不過費叔依舊查了周楚……


    他想起來,就端起茶來,翻開旁邊的佛經。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一些:“……原本我也在想,有方的主意還不夠成熟。選你,可能隻是兄弟義氣,不過還好我查了……”


    一查,就查出一些驚人的東西來。


    比如前段時間寺廟裏跟馮遠的那一場。


    周楚還不知道,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費叔竟然還查過了自己。


    他有瞬間的驚訝,不過又有了瞬間的了然。


    微微一笑。周楚奉承了一句:“費叔是個很妥當的人。”


    “哈哈哈,沒辦法,人老了。不妥當也得妥當……”費叔歎了口氣,“早年時候,我也是個賭徒而已。今天找你來,其實還是我的主意。”


    “哦?”


    周楚挑眉,表示驚訝。


    “其實還是我想看看,當初那個年輕人到底變成什麽樣了。”費叔看著周楚。“我沒想到,你能認識馮遠啊。”


    “馮遠”這名字。簡直像是地雷,埋下去的一瞬間就炸了。


    氣氛一下凝重起來。


    周楚緩緩抬頭。隔著茶幾看對麵和善笑著的費叔,氤氳的熱氣很快消失,空氣裏有緊繃著的弦。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楚僵直的脊背才放鬆下來。


    他笑了一聲:“認識馮遠的人有很多,我隻是其中一個,但是我可能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既認識馮遠,還跟馮果兒關係不錯,甚至是財神爺兒子的鐵哥們兒的人之一。”


    “不是之一。”費叔搖搖頭。


    錢有方接話道:“唯一。”


    “哈哈哈那還真是榮幸了……”


    周楚也是歎口氣,兩手捧著茶,最後道:“費叔還是直說找我來幹什麽吧,我覺得我大概已經猜到了。”


    “我這個人老了,特別怕出事。”


    費叔的眼神,很平靜,他看了錢有方一眼,又看了周楚一眼,似乎在打量他們兩個年輕人。


    屋裏很安靜。


    茶香很清。


    周楚的手很穩。


    錢有方垂著頭。


    費叔的語速,始終不快。


    他們從辦公室裏麵出來的時候,費叔臉上已經帶了幾分疲憊,錢有方伸了個懶腰,翻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笑道:“費叔老了,話也越來越多了。”


    “啪。”


    一簇火苗從打火機裏冒出來,周楚眯眼盯著上麵的一簇明黃色的火焰,這火焰落在他眼底,似乎讓他整個眼神都燒了起來。


    點煙。


    一點火星暗了又明。


    走廊外麵有閃閃亮亮的燈光,出了來,就是繁華夜場。


    但是在這個通道上麵,一切都是安靜的。


    包括周楚的心。


    他兩根手指夾著一根萬寶龍,抽了有半支,才開口道:“這種事交給我做,你們也真不怕信錯人。”


    “對你自己沒信心嗎?”


    錢有方也摸出了一根煙來,壯碩的身軀挪到了通道中間來,跟周楚並肩朝著外麵走。


    走廊盡頭就是陽台,兩邊青瓷花幾上擺著兩盆蘭花,周楚跟錢有方就站在兩盆蘭花中間。


    周楚道:“如果你早半年告訴我,我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我肯定不會相信。”


    “現在呢?”


    錢有方一口抽了半根煙,瞬間感覺自己的肺活量簡直漂亮。


    周楚看他那半根煙都暗了。全是煙灰,一時無語。


    過了一會兒,他道:“我不是人。”


    不是人?


    錢有方有些不明白。


    他愣了一會兒,想了大概有五分鍾,才靠了一聲。笑罵一句:“你他媽簡直賤人!”


    周楚哈哈笑起來,有些樂不可支,笑完了才道:“哥不是人,當然不怕你們信錯了。”


    這梗的笑點有點小離奇,錢有方也是微醺了。


    信錯人的前提是對方是“人”,可周楚說他不是人。


    錢有方皺眉道:“那你是什麽?”


    “你說老子是什麽?”周楚心說自己就是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情聖。


    他跟錢有方在這個話題上談過很多次了。他以為錢有方肯定能會意。


    沒想到,錢有方一本正經道:“你是一頭可愛的牲口。”


    這一瞬間,周楚特別想問候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


    一根煙,漸漸在周楚手指之間燃燒。


    他彈落上麵沾著的煙灰,眯眼看窗外夜色繁華。穿過城市的大風從周楚的眼前狂奔過去,填滿溝壑裏每一個縫隙,周楚感覺自己骨頭縫兒裏每一分血肉都開始戰栗。


    費叔的計劃,挺有意思的。


    “說起來,費叔還說自己保守,他這麽大的年紀了,還這麽能拚,能冒險……”


    “嘿。他說你就是信啊?”錢有方樂嗬了,“你也不想想,他要沒拚勁兒衝勁兒。怎麽能在我爸手底下管那麽多年的事兒。我們這種地方,靠威信和資曆,是活不了多久的。”


    人人都有野心,就看是不是人人都有與野心相匹配的實力。


    錢有方也掐滅了煙頭:“我一直覺得我是個很安分的人,是個沒有什麽野心的人,但是你是個有野心的人。以前看你安分。不過是一種時機沒有成熟時候的表現,一旦給你一個機會。你他媽蹦躂得比誰都高。”


    “哈哈……你說得哥跟頭狼一樣……”


    周楚眉頭一動,迴過頭去看錢有方。


    錢有方也迴望他:“不。有野心是好事。”


    “你沒有?”周楚反問。


    錢有方道:“這我還真沒有,老子這輩子想的就是娶個媳婦兒安安生生過日子,打打殺殺的事情我看煩了。這件事結束,我就把你堂姐給娶迴去。”


    “說得那麽輕鬆,你追到我堂姐了嗎?”


    周楚對錢有方追女人的技術從來不抱任何的希望,早說過錢有方的女人都是用錢砸出來的,不是用情勾出來的。


    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錢有方鄙夷周楚:“你他媽老用老眼光來看我,我現在也是半個情聖了好吧?我今早還跟你堂姐通過電話,她似乎也有事情準備找你。”


    堂姐找他?


    周楚愣了一下,按照他大伯的情況,這個時候他堂姐應該在管理家族那邊的事業,找他幹什麽?


    “她也沒跟我打電話啊。”


    “這我哪兒知道?”錢有方翻了個白眼。


    周楚鄙夷:“你不說已經快要追到我堂姐了嗎?”


    “……這……咳,那不是還差一點嗎?再說了,即便你堂姐成了我的女人,我也不可能什麽事情都知道啊。”錢有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聽上去還挺靠譜。


    周楚抽完了煙,唿出一口氣來,看空氣裏煙霧繚繞的,便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我兩天之後會去見馮遠,那我們按照計劃走?”


    “走著唄,我先帶你熟悉熟悉這裏。”


    轉身的時候,錢有方擺了擺手,看上去非常輕鬆。


    周楚跟上了他的腳步,走入了前麵迷醉的燈光下麵,出了大門,就看見了外麵閃爍的燈光,晃得人眼花了。


    但是周楚很清楚,他的心還是清醒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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