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逾從昏迷中轉醒,大腦意識還未完全恢複。


    她鼻翼微微扇動,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後背傳來的觸感也在告訴她,這不是她的臥室。


    她睜開眼睛,入眼的白色天花板冰冷沒帶一點溫度,謝逾瑟縮了一下身子。


    一旁守床的鄭莎凡很快反應過來,焦急地扶住了謝逾。


    謝逾的眼睛有些腫,她用手輕輕撫了撫有些混沌的大腦,之後有些茫然地開口:“莎凡,陸一航呢?”


    她停了停,繼續問道,“他怎麽沒來陪我?”


    鄭莎凡的眼神閃躲了一下,很快,謝逾的表情陷入了呆滯,那些被大腦刻意選擇遺忘的畫麵突然決堤,謝逾感覺自己的心猛地沉入穀底。


    一種窒息感瞬間襲來。


    她看見一群人手持棍棒追著她跑,她看見陸一航滿身是血,輕輕伸出手撫摸她的臉叫她“別哭”,她聽見警笛刺破長空,最後,她看見陸一航的紅線,在空中消失殆盡,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就如當初葉惜死去那般。


    屬於他的紅線,在這個世界上,停止了運作,消失不見。


    “陸一航呢?”謝逾有些難以置信,雙眼一下子噙滿了淚水,她緊抿著唇,一把抓住鄭莎凡的手,固執地詢問道,“陸一航呢?”


    鄭莎凡迴答不了。她低著頭,隻能用沉默迴答著一切。


    謝逾卻越抓越緊,繼續固執地詢問道:“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


    鄭莎凡被抓得一陣吃痛,隻好轉移話題道:“阿逾,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先好好休息,不要激動。”


    謝逾卻像是什麽都聽不見一般,突然一把扯掉了手上的鹽水,沒命地向外衝去。


    可即便是這麽簡單的動作,也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謝逾狼狽地跪跌到了地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支撐著她的行動,雙腳也像是失去了知覺似的癱軟無力。


    她空洞地睜著雙眼,淚水不斷地流出,劃過了那張蒼白卻依舊精致的臉上。她近乎是控製不住地嘶喊著,淚水一滴滴砸在光潔的地板上,燙出一個又一個窟窿。


    四季輪迴,他們相遇在梅雨時節,少年幹淨的休閑裝輕輕搖曳,卻兜不住少年炙熱的目光,季節更迭,新的雨季來臨時,少年依舊穿著同樣晃眼的一抹黃色,深情地凝視著她,漸漸闔上了眼……


    或許,緣分就是那麽妙不可言。一年前,陸一航義無反顧救下車前的她,他們的緣分就此展開。在那之後,他們的相遇便充滿了刻意。


    陸一航就像是被寫進代碼裏的既定程序,在見到謝逾後的第一眼,便隻被輸入了一個指令——喜歡。


    謝渝本以為,這是紅線的終極bug。她厭惡這樣的存在,討厭被既定的命運推著走的感覺,更討厭自己的姻緣早就被寫進曆史的書卷裏。


    可慢慢地,她見到了活生生的陸一航,見到了喜怒形於色的直率、明目張膽的偏愛、事無巨細的溫柔,才算慢慢改觀了對陸一航的第一印象。


    他不是被程序控製的npc,而是有自己感情的真人玩家,真實而毫無保留地喜歡著自己。


    這樣的陸一航,又怎麽不讓人心動呢?


    所以她這座冰山被一點點融化,最終,毫無顧忌地愛上了陸一航。


    可這一切卻像是天大的笑話。


    準確來說是陸一航的堅定選擇,讓兩人的紅線堅不可摧,可同樣也是陸一航的堅定選擇,最終將陸一航推向了死亡。


    可神奇的也在於,她明明想逃離紅線的安排,卻一次又一次地心軟,貪戀陸一航給的好。她作為紅線管理者,本就是為了取代孟裕峰而存在的,又怎麽允許出現情感?


    可是,為什麽這種懲罰,卻偏偏要懲罰在陸一航身上?


    她明明已經支走了陸一航,她明明看見陸一航已經安全,又為什麽,最終還是陸一航替她來承受一切?


    “莎凡,這真的不公平,一點也不公平。”謝逾呢喃著,早已泣不成聲。


    鄭莎凡慌忙扶起謝逾,可她終究隻是一個女生,謝逾全身無力癱倒在地上,鄭莎凡一時竟無可奈何,她隻能無助地問道:“什麽不公平?”她停頓了一下,見謝逾沒有迴答,隻好改口道:“阿逾,你先起來,地上涼。”


    謝逾卻像是沒有聽到似的,自顧自地說著:“是我害了他,他一開始就不應該跟我在一起,如果他不跟我在一起,他就不會出事。”


    到最後,隻剩下嘴邊不斷重複地那句:“是我害了他。”


    鄭莎凡從未見過謝逾這樣,一時不好的想法湧上心頭,她再一次蓄力想要拉起謝逾,無果後,隻能站起來慌忙按下了看護鈴。


    但在她轉身的這幾秒,謝逾卻突然魔怔般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衝去。


    鄭莎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聽到腳步聲後,連忙轉過身來,大喊道:“阿逾!你跑慢點!”


    門猛地被謝逾拉開,拉開的瞬間,一股淩冽的香氣混合著淡淡的青草香氣撲鼻而來,少年坐在輪椅上,微微仰頭,一雙琥珀色的瞳仁流光溢彩,滿眼深情。


    “阿……阿逾……”


    陸一航熟悉的聲音闖入耳蝸。


    謝逾隻覺得耳朵一陣耳鳴,之後一切歸於寂靜。她吸了吸鼻子,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


    陸一航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摟住了謝逾。


    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清淡又澄澈,恰到好處地盈滿鼻尖。病房外白亮亮的燈光越過他的肩頭灑進來,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柔軟的光,他們鼻尖相觸,陸一航溫熱的體溫透過他的手掌傳遞到謝逾指尖,讓她有一股不真實感。


    “一航……”謝逾顫聲喊道。


    他微微昂頭,炙熱的唿吸縈繞在謝逾周圍,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謝逾微微扇動的眼睫,還有眼角下方那顆極淡的痣,他耐心迴應道:“阿逾,我在。”


    謝逾仔細審視著他的臉頰,依舊喊道:“陸一航。”


    “我在的。”陸一航再一次重複道。


    季節的風穿越長廊,吹動少女的發梢,輕輕纏繞在少年周圍,他抬眸,目光炯炯,仿佛在對全世界宣布,又仿佛在低聲細語:我一直都在。


    謝逾輕輕地笑了,一滴淚劃過臉頰,就像是愈合劑,慢慢愈合了支離破碎的心。


    繁星與他的眼眸一樣璀璨,她貼近,在他懷裏找到了久違的安寧……


    臨街的窗穿透了暮色的光,雨點映照下,點點光影波波粼粼,灑落滿地璀璨。雨漸漸停下,在這漫長的雨幕,有人打著傘,緩步走來,有人坐著輪椅,伸手擁抱,周圍的畫麵如同被刻意放慢,像渲染過的舊日電影。


    但是沒關係,屬於謝逾和陸一航的故事很長很長,但是卻可以慢慢、慢慢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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