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日長夜短,到了晚邊6點,幕色才落下。


    如今已經看不到嫋嫋炊煙了,不過,從礦山這邊俯望過去,不同於大都市的繁華,整個桃源村就像飄蕩在幕色裏的一隻小船。星星點點的燈光勾勒著小船的輪廓,寧靜恬淡。


    小雨不期而至,暈得光線有種朦朧的美感。


    於昏黃燈光與幕色交錯的縫隙,在不緊不疏的鄉村屋宅之間,幾道身影快速閃過。


    在靠近到一片由5幢3層樓相連的建築群外500米處,駱十八抬手示意身後的隊員停下,立即輕念[隱身咒],眾隊員也於同一時間隱於無形。


    此時此刻,鄭飛真正緊張了起來。


    他的腦門上、手心裏已經濕了一片,不是雨,是細密的汗珠。


    他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在心中反複想著範小子教給他的說詞。


    他根本就不會咒術,連最基本的[隱身咒]都不會。


    事實上,像鄭飛這種最底層的混血巫師,根本就沒有修習咒術的法門。能有初階一品的造詣,全有賴於在鄭國華手下打了十幾年的工。


    指數上來說他是有初階一品,水係巫法也會幾個,但富有經驗的賞金捕手隻需初階二品的水準,就能把他辦了。


    階品,不代表戰力。


    像鄭飛這種狀況,就是普遍底層平民巫師、混血巫師最真實的現狀。


    正是由於這樣的現狀,不少人都放棄了巫師的身份,甘於在普通人世界裏幹著很普通的工作。


    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埋沒了自身的巫師血脈,選擇過普通人的生活就再也不用為了升階突破的資源而發愁。


    並且,誰都知道,資質平庸,就算是拚盡老命得到一些資源,也不足以令他們在巫師之中脫穎而出,成為人上人。那,又何去費那麽大的勁兒呢?


    久而久之,幾代之後,巫師血脈被洗的所剩無幾,不少人索性全然遺忘、抑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祖上曾是巫師。


    鄭國華一家是豪州鄭氏家族的旁支,民間巫師隻有像鄭氏這樣抱團發展,才能在歲月長河之中留存下來。


    也因此,不僅是華國、世界各地均有不少像豪州鄭氏這種‘小幫派、小團體’的存在。


    而做為豪州最大‘幫派’的分支,鄭國華在桃鄉這一帶可算是最說得上話的巫師。


    不管是鄭姓的,還是旁姓的,隻要是生活在桃鄉以及附近七裏八鄉的巫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想有發展,就去給鄭國華老爺‘打工’。


    底層人士的掙紮求存,駱十八等人都很難理解。畢竟,這個階層離他們實在太遠太遠了。遠到他們根本就想象不到,世界上還有活得這麽憋屈的巫師。


    而此時,正在那5幢相聯的建築群其中一棟大宅裏吃晚飯的鄭國華,接到了手下的報告。


    年過六旬的鄭國華一雙倒三角眼立馬就縮了起來,他放下碗筷,法令紋極深的麵容上露出陰鷙的表情。


    他與那正在吃飯的老婦說了句,小兒子鄭輝也放下碗筷,立馬跟著鄭國華往外走去。


    父子二人出了門,外頭已經站著十幾個漢子等候在雨中。


    “爸,你迴屋頭,這事交給我。”同樣精瘦、中等個子的鄭輝說道。


    鄭國華搖搖頭,冷笑一聲,“鄭飛這個廢人,還敢越獄。坐牢給他坐出豹子膽了。人在哪邊發現的?”


    最先過來報告說看到鄭飛的一個手下立馬說道:“就在鄭飛老屋那邊。”


    “阿大,你帶幾個人,去把鄭飛抓來。”說到這,鄭國華停頓了一下,“要活的。”


    幾個手下立馬就朝村中的某個方向奔去,就在這時,鄭國華突然瞳孔一縮,伸手擎在自己和兒子的頭頂。半空中落下的雨水化成落雨針,‘鏘鏘鏘’,全都釘在了鄭國華手上的一塊土盾上。


    緊接著,不遠處像開了把高壓水槍,直衝鄭國華麵門。


    鄭輝立馬就跳到鄭國華身前,開出一塊更大的土盾,擋住這一衝擊。


    父子二人配合的很好,鄭國華很快就鎖定了鄭飛所在的方向,抬手聚起土元素之力,兩股土繩捆住了鄭飛的雙腿。


    ………


    與此同時,在距離這5幢相連建築群十幾裏之外、桃源村最偏僻的一條溪水旁,一圈樹木所包圍的一片工廠大樓外,狂風過境,吹得這些行道樹撲簌作響。


    範無疆、小七與老錢那一隊人馬在抵達工廠後門前,停下腳步。


    工廠300多米外,是一片樹林,林間有一座伐木倉。女隊員梅笑笑隱身入內搜查,隻發現一個看守倉庫的老人。


    確定此處安全後,初階三品土係女隊員苗芳,在靠近伐木倉的空地上製造出一個像被劈掉一半的圓拱堡壘,僅夠佟一坐在裏頭。


    梅笑笑、吳旦旦和苗芳,三個女生緊張地圍著佟一謹慎觀察著四周。


    計劃剛確定之時,佟一試過n種辦法進入‘鄭氏藥業’的內網。但對方沒有連接網絡,就在他一愁莫展之時,隊長範小疆給了他一位高人前輩的聯係方式。


    佟一瞬間就被技術大神夜明所折服。玩法太高端了,他打定主意以後要抱緊大神的腿,不撒手的那種。


    夜明用巫師快遞‘白無黑’給佟一寄來了一隻小黑盒子,通過這個設備捕捉電磁波,無論有沒有聯網,都可以輕易地獲得密碼信息。


    找到‘鄭氏藥業’的監控室、將黑盒子運送進去,這些都沒問題。範無疆現在使喚起綺夢,完全不帶有一點心理負擔的。


    夜明提供的這個高端玩法,要說唯一的缺陷,那就是破譯者佟一與黑盒子之間的距離不能太遠。


    因此,在多番測量之後,佟一選在了伐木倉這個地方,展開作業。


    挨著苗方造出的半圓堡壘,佟一盤腿坐下,打開電腦,快速敲擊鍵盤,兩分鍾後順利黑進工廠的監控網絡。


    他快速查看後,在語音平台上說道:“5幢樓全是普通製藥廠車間,前門靠鐵網邊的那座大棚地底下,才是摻‘水’合劑製造點。


    入口隻有一個,就是大棚內的升降梯,有4名保安看著。到了地底下,經過一條細長的通道,走到盡頭就是地下工廠。


    黑巫工人約有200多個,正在給合劑摻‘水’。另有21個穿保安服的看守,階品不祥。監控室內,有5名保安。看樣子,實力不弱。”


    佟一說完,範無疆想了想,在平台裏輕聲說道:“老錢,你們到前門等著,隨時準備。”


    範無疆等人都隱了身,但隱身時間有限。相同的咒術不能疊加使用,因此在再次使用咒術之時,必須找到隱蔽處不被發現。


    念咒語、調動能量、開啟咒術也需要點時間。這黑工廠裏裏外外布滿監控攝像頭,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拍到。


    一行人也都看不到隊員此時在何處,但是挨得較近,隱約還能聽到些微的聲音。


    錢多多等一行人均來到前門後,靜候了約有3分鍾,便聽到耳機裏駱十八的聲音響起。


    “鄭飛進去了。”


    收到這個消息後,範無疆迅速給李乾坤發了一條信息,然後翻身躍過那3米高的鐵絲網,悄無聲息來到佟一所說的那座大棚前。


    還挺先進,用的是密碼鎖。破解是不可能破解的,他又不是飛天大盜,沒那手藝。


    不過,不管是用什麽形式上的鎖,其內部結構總歸是金屬或者合金吧。


    幾乎沒費什麽力氣,範無疆很順利就讓那門自動打開了。


    工廠大棚內很高、很大,表麵看就是個堆放藥品包裝盒、紙板箱一類的倉庫。


    此時,看守升降梯的4名青年保安正在聊天扯皮吹牛逼,渾然不覺已經有人摸進來了。


    棚外,敲門聲響起。


    一名保安拿起對講機,“大葉,‘井’外頭什麽人?”


    ‘井’是他們的暗語,意指這座掩護著製造假合劑點的大棚倉庫房。


    對講機響起,應是來自監控室的迴答,“一個女工,是不是新來的?這麽不懂規矩?趕緊轟走。”


    保安放下對講機,穿過堆著紙箱的貨架,走到門口,打開門,一個身穿‘鄭氏製藥’工作服的女人,站在門口衝那保安笑了笑。


    媚眼如絲,勾人魂。剛想開口罵人的保安,突然就像個癡呆一般傻笑起來…


    ………


    鄭飛被逮進了5幢相連的建築群最邊上的一棟。


    這5幢房子一幢住著鄭國華一家、一幢住著打手、兩幢美其名曰是職工宿合。最邊上的這棟,說是倉庫,其實地下一層是用來關那些不聽話的‘打工仔’。


    鄭飛曾在這裏住了十幾年,很了解內部情況。


    “鄭飛,你好好的牢不坐,出來尋死。”鄭輝惡狠狠地說道。


    這些年,在鄭家‘工廠’裏幹工的巫師少有人敢反抗。都知道自己幹的是什麽活,真告發出去誰都落不著好。緝命司自張司長上任以來,對製造摻‘水’合劑的態度是零容忍。抓到就是殺一片,誰都跑不了。


    但也總有個別另類份子,譬如,那個不長眼的鄭晴。還以,眼前這個廢人鄭飛。


    鄭飛滿臉是血被綁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吐了口血水,吼道:“我的小妮沒了,鄭國華,我要弄死你。”


    “嘿嘿哈哈…”鄭國華陰惻惻地譏笑起來,“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副鳥樣,還想弄死誰。”


    “我已經還原了記憶,鄭強殺鄭晴的過程,我全都想起來了。別以為鄭強一死,人命債就不用抵。


    我已經錄了自首視頻,如果我死在這裏,視頻就會發到緝命司。鄭國華,你就等著緝命司來查你。”


    “嘿嘿…緝命司就算來人查,能把我怎麽樣?小強死了,死無對證。我可以說,你這是往死者身上潑髒水。”


    “那養黑巫呢?造摻‘水’合劑呢?我可是有實證的,全都錄在視頻裏了。老狗,你逃不掉,你全家都逃不掉。哈哈哈……”


    這些話,鄭飛在心裏演練過幾十遍。他怕自己說不好,怕自己被鄭國華這陰險狡詐的老東西識破,但此情此景之下,他全情投入了。


    真聽真看真感覺,一流的演員也演不出此時的鄭飛對這些話投入的真情。


    “呸,你他媽能有實證?!”向來多疑的鄭國華心裏有些搖擺。一張臉繃緊,深邃的法令紋勒出兩道溝壑。


    鄭飛雙目充血,盯著鄭國華一字一句說道:“有沒有,你可以試試。我既然越了獄,就沒想能好。你不讓我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鄭輝一個眼神,兩個嘍羅一左一右衝著鄭飛又是一頓暴打。


    鄭國華起了想,麵上的神色越來越冷,“停。”兩個嘍羅停住動作。


    “鄭飛,你不就想要錢嘛。”


    “呸,”鄭飛又吐了口血水,一張不成人形的臉,雙眼腫得幾乎睜不開,“你又想像七年前一樣,收賣我。


    你說隻要我去給鄭強替罪,坐20年牢,每個月給我十萬塊。我真傻,還信了你這老狗的鬼話。


    可鄭強一死,錢就不給了。沒這麽便宜的事。你以為鄭晴要去告發,手裏沒有實證?


    哈哈…我已經找到了鄭晴藏起來的證據,你就等死吧老狗。”


    鄭國華徹底相信了鄭飛所說,揮了揮手,兩個嘍羅就自覺離開了這間地牢。


    “這七年來,要不是我每個月十萬塊,你家姑娘早就沒了。”鄭國華皺著眉,“說吧,你想要多少?”


    “你怕了,鄭國華,你也知道怕?!哈哈哈…”鄭飛笑得癲狂起來。


    “別給臉不要臉。”鄭國華眼色發寒地盯著鄭飛,“鄭晴能收集到什麽證據。我鄭家上下沒人直接參與摻‘水’合劑的製作,養黑巫就更說不上了,那些人都是自願的。”


    “自願不去登記巫師戶署?自願讓你那廢物兒子鄭強吸幹元素之力?自願給你們鄭家製造摻水合劑、造假藥?


    鄭國華,你以為別人都是豬狗嗎?生下來就是給你們當奴才的?”


    “你他媽的給老子閉嘴。”鄭輝怒吼道:“怎麽的,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能當我們鄭家的奴才還不願意了?不造摻水合劑、不造假藥,我鄭家養你們幹嘛?”


    “巫祖在上,蒼天有眼。你們幹的這些喪盡良心的事,一定會有人能收拾你們的。哈哈哈…”


    室內鄭飛瘋了一般地笑著,室外牆角根隱了身的駱十八也長出一氣。


    “收網,救人。我這邊開始了!”駱十八輕聲說道。


    正在5公裏外挖礦的蔣樂一隊、此時已經順利潛進地下造假工廠的範無疆、等候在‘鄭氏藥業’鐵網之外的錢多多一隊、剛剛控製了監控室所有畫麵的佟一…


    所有人在接收到這個訊號後,全都嚴陣以待做好了行動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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