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餘音一直低眉不語,陳瑞英曉得姑娘家臉皮薄,不可能主動與他說什麽,還是得他先說話,而他有太多的話想說與她聽,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思量片刻,才想到問起當日之事,「那日我去庵堂,打算給母親賀壽之後再去找你,怎料你竟去了後山,我直等到傍晚都不見你歸來,又等著迴宮拜見父皇,次日還要迴軍營,不得耽擱,也就錯失了與你明言的機會。」


    原來那日的事他還記著呢!宋餘音不好將三公主的交代說出來,隻能找借口,「那天……我上山摘棗子去了,玩得起興就忘了時辰。」


    說起棗子,他倒是想起一樁舊事來,「你可還記得,兒時我爬樹摘棗子被你瞧見,你也想爬上來,好不容易上了樹,你又下不來,我便先跳下去,準備接住你,你卻沒膽子往下跳,一直在樹上哭,最後還是我嚇唬你說樹上有蛇,你一著急才跳了下來。」


    那件事她當然記得,「你倒是將我接住了,可你的手臂卻因為猛烈撞擊而受了重傷,你都不肯告訴我,還是後來半個多月沒見你,我向我哥打探,才知你一直在家休養。」


    為此她還愧疚了好長一段時日,總覺著對不住他,陳瑞英也印象深刻,「我記得那時候你隨姨母來看望我,小臉都哭花了,總說是自己害了我。我娘還嚇唬你,說我的手斷了,再也不能自個兒端飯該怎麽辦?還問你願不願一直給我喂飯,你抹著眼淚說願意,說我是殘廢了就照顧我一輩子。」


    而今再說起當年之事,陳瑞英驚覺鼻頭微酸,心底仍舊會泛起絲絲感動,「這句話我一直記著呢!那時候我才十二歲,不知道什麽叫愛,隻曉得自己很喜歡與你待在一起,隻要一看到你,心情就會變得明媚起來。


    我以為咱們兩家是親戚,往後咱們在一起是必然的,又想著你年紀小,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會嚇到你,就一直沒跟你表明,可我怎麽也沒想到,父皇竟然趁著我去軍營訓練之際,將才十三歲的你送入宮中給宣惠帝衝喜!


    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一切已然無法挽迴,你當時肯定很絕望吧?隻可惜我沒在你身邊,沒能救你於水火,都怪我疏忽大意,若然早些與你定親,也就不會害你入宮受折磨!」


    當年陳瑞英受傷之際,她說會照顧他的確是真心話,但也隻是出於愧疚而已,畢竟十一歲的她根本不懂那些話意味著什麽,後來的兩年裏,她也並未對表兄產生異樣的情愫,反倒是在一次宮宴之中,偶遇尚未登基的宣惠帝,與他打過一迴照麵之後便對他印象深刻,是以當小皇帝登基,姨丈送她入宮為妃時,十三歲的她雖懵懂,卻並不排斥宣惠帝,沒覺著宮中的日子是煎熬,算來這一切都是誤會,她剛準備與表兄澄清,豈料他竟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一直不願接受這結果,一直在苦等著你,幸得老天開眼,宣惠帝沒多久就駕崩了,你再也不必困在他身邊。」


    他們都覺得宣惠帝該死嗎?可於她而言,她失去了丈夫啊!她並沒有覺得解脫,有的隻是無盡的悲戚和痛苦!


    陳瑞英並不知曉她的心思,隻當她脫離了苦海,「由此可見老天還是眷顧我的,他也在憐惜我對你的一片真心,才讓先帝駕崩,讓你恢複自由身,今日我特地抽空趕迴來,正是想把之前都沒機會說的心裏話告訴你,音音,我喜歡你,喜歡很久了,喜歡到想要娶你為妻,與你共度一生!」


    三公主誠不欺她,陳瑞英果然深藏著執念,奈何宋餘音心有所屬,無法迴應,「殿下請自重,我已經嫁過人,我有夫君。」


    「他已經不在人世,興許早已投胎轉世,你沒必要再繼續為他守寡。」


    生或者死,在她看來無甚差別,緊揪著桌上的紅綢布,宋餘音神色堅定,未有絲毫動搖,「縱他不在,我也是先帝太妃,心下早已立過誓,此生隻會是他的女人。」


    被身份束縛感情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音音,你不該這麽固執,為著世俗偏見就葬送自己的後半生,這不值得!你已經苦守了三年,我實不忍再看你孤苦下去,往後的日子就讓我來照顧你,我定會疼你寵你,不讓你受一絲委屈。」


    有些話雖然殘忍,但她今日必須講清楚,否則他仍舊會被執念所縛,不得安穩,「殿下可能有所誤會,我不是為世俗固守,倘若我心中真的有你,那我願意衝破這些禮教與你在一起,可我對你隻有親情,沒有男女之情!」


    驟聞此言,陳瑞英難以置信,「怎麽可能?你我一直青梅竹馬,相處甚是融洽,我能感覺到你心中是有我的。」


    「你是我的表兄,兒時相處融洽再正常不過,我跟其他表兄妹也都能友善相處,不能單憑這個就將親情混淆成感情,殿下的厚愛恕我無法迴應,希望你能將心思收迴,付給該付的姑娘。」


    宋餘音苦口婆心的勸說似乎並不曾起到什麽作用,陳瑞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之前餘音待他一直很友好,自上迴之後才突然變得這般冷淡,還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逼他放棄,究竟是為何?


    猛然想起那日三皇姐也去了庵堂,還故意將他支開,再聯想而今餘音一口一個殿下,態度疏離,陳瑞英頓時了悟,「皇姐跟你說了什麽對不對?是不是她跟你說,你我身份懸殊不該在一起,所以你才故意上山去躲著我,不肯見我,今日又說出這番狠話逼我放棄,想必都是她在從中作梗!」


    三公主的確找過她,可這並不是最重要的,「與人無尤,此乃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改嫁,一直守著先帝於我而言才是最好的狀態。也許你們都覺得先帝駕崩無關痛癢,可對我而言,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喜歡的人,我是心甘情願為他守寡,並不是被陳規世俗所逼迫。」


    明明都是她的肺腑之言,陳瑞英卻自欺欺人,不願相信,「你入宮之前見過他幾迴?話都不曾說過幾句,入宮後並未侍寢,怎可能對他有感情?音音,即便你想讓我放棄也不至於編這麽扯的理由!」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所說的都是事實……」不論宋餘音如何解釋,陳瑞英都認定她在撒謊,「音音,我曉得你的難處,定是被皇姐威脅,不許你跟我在一起,他們的想法並不能左右我的人生,你無需擔憂,我會想辦法讓父皇同意我們的婚事,等我辦妥此事再來找你,絕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


    道罷他便沒再多待,說是要連夜入宮去找他父皇,根本不顧宋餘音的勸阻。


    攔他不住的宋餘音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才明媚起來的心又一次陷入深潭之中,表哥的執拗令她無所適從,但以她對盛和帝的了解,料想皇帝絕不可能同意此事,待他碰了釘子應該就會放棄吧!


    正如她所料,熬夜批閱奏折的盛和帝聽聞太監通報,說是六皇子入宮求見時,先喜了一瞬,而後又覺得最近朝中並無大事,也無慶典,他在此時迴來,莫不是為了某個人。


    一想到那位小女子,他便覺頭疼,但願是他想太多。斂了遊思,盛和帝這才宣他進來。


    進得太極殿內的陳瑞英向其父行過大禮之後,這才拱手鄭重的道出自己的想法,說要娶宋餘音為妻。


    就猜是為這事兒,悶哼一聲,盛和帝隨手將奏折往桌上一撂,沉下聲不悅提醒,「吾兒糊塗!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


    「三年前父皇曾對兒臣說,隻有足夠優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這句話一直被兒臣當做信念,支撐著兒臣努力拚搏,正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將餘音奪迴來!如今先帝已去三載,餘音也已還俗,兒臣自當娶她為妻,父皇也曾答應過,希望您不要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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