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不動用國庫一文錢。”裴紹卿嘿嘿一笑,又道,“就讓那些世家高門出錢,替你把這個公主冊封典禮的錢給出了。”


    “尤其是要讓薛家出一大筆錢!”


    “真的可以嗎?”太平公主道,“你有什麽法子?”


    “這個不能說,除非……”裴紹卿說到這裏停住,又湊過來輕咬著太平公主的耳垂,又低低的耳語了幾句。


    太平公主便立刻差紅了俏臉。


    輕捶了裴紹卿一拳說:“不要。”


    不過最終還是拗不過裴紹卿,乖乖低頭。


    ……


    一個時辰之後。


    裴紹卿和太平公主雙雙出現在蓬萊殿中。


    看看小臉紅撲撲的太平公主,再看看眉飛色舞的裴紹卿,武則天便感覺有些火大,不過好歹忍住了,瞪了裴紹卿一眼說:“當心著點。”


    “天後放心吧。”裴紹卿笑道,“我算著日子呢。”


    太平公主不懂,武則天卻知道,氣得當時就差點把手中朱筆扔過去。


    算著日子就可以為所欲為?真是不拿太平當公主,惹急了孤閹了你。


    不過最終還是又把火氣壓下去,哼聲說道:“說,你有什麽法子籌到這一百萬貫?”


    裴紹卿笑了笑,又說道:“說到錢,一百萬貫其實也不算什麽,我現在就能出得起。”


    “倒是忘了你剛剛抄了漕幫的老巢。”武則天道,“你這事辦得漂亮,今天在政事堂,薛元超原本還準備向孤發難呢,結果一看到摩尼教的羊皮卷,立刻就啞了。”


    說此一頓,武則天又道:“孤倒是沒有想到,真讓你揪出來個摩尼教,也算是為朝廷立了功,不過鑒於剛賞賜過你,這次就不再賞賜了。”


    “頂多就是從摩尼教中抄出的財物不予收繳。”


    “天後,這可是你說的。”裴紹卿聞言大喜道,“這次從摩尼教中抄出的絹、帛、糧食以及金銀珠寶,加起來怎麽也能有一百多萬貫,嘿嘿。”


    “竟有這麽多?”武則天忽然有些後悔,草率了。


    這可是整整一百萬貫哪,就這麽便宜了這狗東西。


    不過轉念一想,裴紹卿馬上就要成為太平的附馬,所以這一百萬貫留給裴紹卿,也等於是留給太平,馬上就釋然了。


    就當是給太平的嫁妝錢。


    她可是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裴紹卿又說道:“神仙居現在每天的營業額也有上萬貫,一年下來至少也能賺個一百萬貫,所以對於我來說一百萬貫真的不算什麽。”


    “不過,我有這筆錢不代表就該由我出。”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臉麵的問題。”


    “薛元超這麽做,不僅是打公主的臉,更是打天後的臉。”


    “俗話說不爭饅頭爭口氣,薛元超欺負我娘子,欺負我丈母娘就是不行,我就得報複迴來,誰都不允許欺負我家娘子!”


    聽到這裏,太平公主便衝裴紹卿甜甜一笑。


    “說重點。”武則天心下其實也是無比受用,看來以前的擔心是多餘的,裴紹卿這個狗東西除了貪心,對太平是真寵,不過心下再滿意,臉上卻還是擺出一副不耐煩的神色,皺著眉頭說:“你打算怎麽做?”


    裴紹卿道:“兩個辦法。”


    武則天道:“哪兩個辦法?”


    裴紹卿道:“天後你不知道,這次莫勒對神仙居下手,其實是受到薛紹、薛十七娘他們的蠱惑,現在莫勒伏誅,摩尼教也被我連根拔起,但是以我對薛紹、薛十七娘的了解,他們恐怕是不會善罷幹休的。”


    “他們一定還會出幺蛾子。”


    “會在平康坊跟神仙居打擂台。”


    “那我就趁這個機會薅他們羊毛。”


    “多了不敢說,薅個五十萬貫是不成問題的。”


    “那也才五十萬貫,不夠。”武則天道,“第二個法子又是什麽?”


    “賣詩集。”裴紹卿道,“我打算拿出一千冊祥瑞詩集高價賣給長安的世家高門,再從他們身上狠狠的薅一把羊毛。”


    “祥瑞詩集抄錄好了嗎?”


    武則天聞言大喜道,“四萬冊全都抄錄好了?”


    祥瑞詩集對於武則天來說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


    現在她跟五位宰相之間關係緊張,祥瑞詩集的意義就尤為重要。


    裴紹卿道:“天後,今天臣就跟你說實話吧,臣的祥瑞詩集其實並不是抄的,而是印刷的,不過眼下還在試製油墨,印刷質量不是很好。”


    “所以印出的詩集不適宜大規模發行,但是賣給京中的世家高門再合適不過。”


    “淨胡說。”武則天皺眉說道,“京中的世家高門又不是傻瓜,詩集質量不行,他們怎麽可能高價購買?”


    “這可未必。”


    裴紹卿笑道:“同樣的事,就看你怎麽說了。”


    “噢,是嗎?”武則天道,“那先對孤說說,看孤是否買賬。”


    “喏。”裴紹卿叉手一禮,又隨手從禦案拿起一封奏折說道,“天後,你別看這冊試刊詩集的質量很一般,甚至還有洇墨的現象。”


    “但正是因為這洇墨現象,所以才彌足珍貴。”


    “有一種美,叫做殘缺美,殘缺的才是最美。”


    “最關鍵還是試刊這二字,所謂試,也就是試驗。”


    “也就是說,這版詩集乃是當今世界上第一版印刷線裝書。”


    “這天下事,無論什麽事,最為珍貴的無非就是第一倆字。”


    “天後你想,千百年之後,正刊的詩集成千上萬,不稀奇。”


    “但是像這樣的試刊詩集,卻是數量稀少,據我所知僅隻有十數冊。”


    “那麽千百年後,存世的詩刊詩集數量隻會更少,所謂物以稀為貴,屆時這一冊殘缺的詩集就是無價之瑰寶!”


    “何謂詩書之家?”


    “黃金滿盈不如遺子一冊。”


    “如果沒有一兩冊壓箱底的孤本,也好意思自稱詩書之家?”


    “而這一冊詩集,不僅是當世第一版印刷線裝書,更是試刊的孤本,存世數量極少,也隻有這樣的存世孤本,才配成為詩書之家的壓箱之書。”


    “你的這張嘴啊。”武則天搖搖頭,由衷的歎服道,“真能胡說八道。”


    “天後慧眼如炬。”裴紹卿笑著說,“臣的這一張嘴也就會胡說八道。”


    說到這,裴紹卿又迴過頭看著太平公主說:“偶爾跟公主逗個比。”


    太平公主聞言一張俏臉便刷的紅透,就跟染了胭脂。


    武則天便有些迷。


    太平這是怎麽了?


    一句話就臉紅成這樣?


    當下武則天又道:“成,那太平冊封禮的這一百萬貫就落在你頭上了,你要辦不好,就拿你自己的錢填進去。”


    “喏。”裴紹卿恭聲應喏。


    武則天又道:“還有,等太平的冊封禮成,就該行三書六禮了,你是不是應該物色一個長輩前來納采了?”


    “這還用得著物色?”


    裴紹卿道:“讓我九叔來就好了。”


    “你九叔?”武則天道,“聞喜老家的族叔?”


    “不是聞喜老家的長輩。”裴紹卿搖頭道,“是先父的生死之交。”


    “合川守捉城那個火長?”武則天斷然說道,“不成,區區一個守捉郎哪有資格跟皇家納采?這事若傳出去大唐皇室的臉麵何存?”


    “天後心中竟然也存有此等門弟之見?”


    裴紹卿道:“臣怎麽聽說,天後一心想打破門弟之見?”


    武則天頓時啞口無言,打破門弟之見,的確是她的主張。


    但是輪到她的子女嫁娶之時,卻還是希望能夠門當戶對。


    “天後這樣可不行啊。”裴紹卿難得勸諫道,“你得身體力行啊。”


    武則天蹙眉不語,太平公主卻是不解的問道:“大郎,門當戶對不好嗎?”


    “門當戶對對於個人是好事,對國家就有害。”裴紹卿說道,“你想啊,如果高門大戶隻跟高門大戶通婚,那麽久而久之,就會形成一個穩固的姻親群體。”


    “平民子弟就很難通過娶親或者嫁女進入更高的階層。”


    “而世家高門即便家道中落,也能通過姻親保住地位。”


    “這樣社會就固化了,就沒有了流動性。”


    “社會喪失了流行性,百姓就會躺平。”


    “世家子弟遊手好閑,也能錦衣玉食。”


    “平民子弟累死累活,還是養不活一家老小。”


    “這就形成一種劣幣驅逐良幣的痼疾,長此以往,各種社會資源就會越來越聚集到一小撮的既得利益者頭上。”


    “那麽廣大的底層百姓就會活不下去。”


    “到最後逼急了,底層百姓就會揭竿而起,然後就是王朝更迭。”


    “危言悚聽。”武則天哂然道,“門弟之見,還能導致王朝更迭?”


    裴紹卿道:“單單一個門弟之見,當然不會導致王朝更迭,但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這樣的問題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顯現出威力。”


    “臣建議天後就拿公主的親事來做出表率。”


    “通過這門親事正確引導民間的嫁娶之風。”


    “打破世家高門隻在內部通婚的陳規陋習!”


    武則天道:“如果隻是為了打破這陳規陋習,孤下道懿旨,禁止世家高門之間通婚,豈不是更加簡單?”


    “不見得。”裴紹卿說道,“太宗年間就嚐試過這樣的做法。”


    “結果又如何呢?結果世家高門仍然不願與平民百姓通婚,朝中勳貴高官也仍以娶五姓女為榮,所以一刀切的做法是不會有什麽效果的,懶政行不通!”


    武則天道:“那麽,拿太平的婚禮來做出表率,就能有效果?”


    裴紹卿道:“單靠公主的婚禮做表率肯定不夠,還得有實質性的舉措。”


    說此一頓,裴紹卿又說道:“我就舉個例子啊,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今後咱們大唐的宰相都必須得是進士出身。”


    “非進士不得進政事堂為宰相。”


    “然後再加大寒門子弟中科舉的機會。”


    “如此幾十年後,世家高門會不會高看有才的寒門子弟一眼?”


    武則天陷入沉思,沉聲說:“說起科考,再過不到半個月就是禮部試,孤其實也想加大寒門子弟中試的機會,奈何寒門子弟實在是不爭氣。”


    “此次參加禮部試的名單孤已經看了,七成多都是世家子弟。”


    “還有兩層成名義上雖然是寒門子弟,但其實是世家的旁支。”


    “真正的寒門子弟甚至連一成都不到,所以孤才說,寒門子弟不爭氣。”


    “天後,你錯了。”裴紹卿道,“不是寒門子弟不爭氣,而是他們沒機會爭氣,他們甚至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怎麽考科舉?”


    太平公主蹙眉道:“寒門子弟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嗎?”


    “這個孤也知道。”武則天說道,“書籍昂貴,寒門子弟根本買不起的。”


    “是啊,知識都被世家高門壟斷,寒門子弟根本連書是什麽東西都不得而知。”


    裴紹卿接著說道:“不過天後放心,這種情況很快就能改觀,臣現在不是正通過祥瑞詩集試驗活字印刷術麽?”


    “等印刷術試驗成功,”


    “臣就會大規模印刷秘閣的經史子集。”


    “然後以極其低廉的價格發行全大唐。”


    “那時全國的寒門子弟都能讀得起書。”


    “當真?”武則天聞言動容道,“真能讓寒門子弟讀得起書?”


    “這個……”裴紹卿不敢把話說太滿,連忙補救道,“臣不敢保證讓所有的寒門子弟都能讀得起書,但是讓大多數寒門子弟讀得起書卻能做到。”


    “能保證大多數寒門子弟讀得起書就足夠了!”武則天說道,“相比曆朝曆代,就已經是大功德一件,隻此一樁,你便足可以名垂青史了!”


    裴紹卿連忙搖手說:“這些都是天後你的功績。”


    作為一名穿越者,裴紹卿深知功勞都是領導的。


    隻有職場菜鳥才會蠢到跟領導搶功勞,傻子嘛。


    “大郎,孤等著那一天的到來。”武則天第一次以大郎相稱,“不要讓孤失望。”


    太平公主臉上便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阿娘稱唿裴紹卿大郎,也就意味著已經承認他是自己的駙馬,現在就等行三書六禮再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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