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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上書房裏,一眾滿漢大臣正肅手而立著,此時的北京城的淩晨依舊很冷,外麵掛著唿唿的西北風。由於屋裏屋外的溫差太大,不少穿著賈棉內襖的大臣們的頭上都已經沁出了汗珠,但是麵前的康熙不怒自威的坐在那緊盯著,誰也不敢分出心神來悄悄擦拭一把。


    “怎麽都不說話,這大清難道就是朕一人的?”康熙淡淡的說著,聲音不高但足以讓所有人的臣子們把頭垂得更低一點。“湖南丟了,江西廣東也丟了,川中現在也快完了,陝甘也有大半落入王輔臣之手,大清已經成了破船,你們是不是都想急著往外跳啊!”一聽此言,索額圖與明珠及以下所有滿漢群臣紛紛跪倒,口誦不敢。


    康熙不悅的擺擺手:“跪,跪,跪,一天到晚隻知道跪,跪能解決事嗎?”這才幾個月的時間,本以為四川那邊自己反應預料及時,情況應該好很多,可是四川已經差不多丟了,派出去的萬餘精兵全軍覆沒,四川各處響應了吳三桂的反叛。而耿精忠進攻江西的八百裏加急也到了,更是添加了他的怒火。


    更重要的是就在昨天晚上,戶部尚書米思翰上了一道折子,把今年的收支狀況一列,然後得出一個今年到年底預計將要虧空八萬兩白銀的結論,請示康熙如何彌補。現在國庫的銀子已經所剩無幾了,吳三桂選擇的早飯時機也是挺好,各省的賦稅都還沒有交上去。朝廷也隻拿到了去年北方省份的賦稅,雖然不用支出三藩的軍費了,但是由於大戰的消耗,國庫已經快要沒錢了,若是不想辦法弄錢。大清朝就將有傾覆的危險了。


    而麵對這個天大的窟窿,康熙是束手無策的,他處理政務有一套,收買人心也有一套,可是對於理財與軍事都欠缺很多,因此隻好讓群臣商議如何解決。結果一早上一個多時辰下來。朝野上下什麽解決方案都沒有提出來,康熙隻好召集重迴到上書房商議,然而迎接他的又是沉默,這就逼得他大發無明之火了。


    “朕發現自己與前明崇禎倒是很像!”康熙沒有讓一幹臣子們爬起來,反而坐在那裏說起來故事。而這第一句話。就讓下麵的大臣們心內一涼。崇禎是亡國之君,皇帝都說自己像崇禎了,那麽自己等人豈不是像前朝那些無用禍國的奸臣?


    “前明崇禎年間,闖逆已經即將席卷天下,前線的明軍一個個跟崇禎要銀子,沒銀子就不能打仗也就不能平叛。崇禎已經把內庫裏最後一點家當都拿出去了,就連宮裏的銅器都化掉鑄錢撥給前線,但是還是捉襟見肘。”說到這。不少人已經明白康熙要說什麽了,一個個臉色蒼白。


    “於是崇禎不得已召集大臣們,讓他們樂輸。結果上至勳貴、宗親、首輔、尚書下至主事、給事中,平日裏說起忠君愛國來一個比一個高調,但一聽到崇禎要他們借銀子,一個個哭窮。最後崇禎沒借到一分銀子,前線也拿不到銀子,所以闖逆就進了北京城。崇禎不得不自己在煤山上吊死了。可沒曾想,闖逆輕輕鬆鬆在口口聲聲沒有銀子借的王公大臣家裏搜出幾千萬兩來。”故事說到這。康熙一下子拔高了聲音。“難道你們也想效仿當初,看著大清亡國嗎!”


    “臣等不敢!”下麵的大臣們一個個搗頭如泥。笑話,崇禎不敢殺大臣,康熙可是拿掉了赫赫有名的鼇拜才上台的。他們哪一個比得上鼇拜啊?沒有,就是康熙的老丈人索額圖也差的老遠,索額圖的老子索尼再生還差不多。


    “你們有什麽不敢的。”康熙冷笑道。“朕還沒有跟你們討銀子,隻是討個主意都推三阻四的,你們眼裏還有大清朝,還有朕嗎?大清還沒有到無可救藥,現在南方失陷,朕又缺銀子,你們真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康熙站起來,走到群臣中間冷聲說道。


    “皇上,臣有話說!”陳廷敬此時抬起頭說道。


    “說!”康熙點頭說道。


    “臣以為或可以從鹽政著手,江浙還在朝廷手中,耿逆也還沒有打到浙江,因此朝廷得派重兵防守江浙,保護兩淮鹽場。加上長蘆鹽場也還在朝廷控製,雖然山陝的鹽池和四川的井鹽都已經斷絕。但最大的這幾個鹽場都在朝廷手中,能大批出鹽,清廷從此著手,也就可以大獲其利。”


    “皇上,陳大人的主意雖好,但如今鹽價已經很高了。”明珠此時卻是表示了反對。“每斤加上十文二十文,老百姓顯然買不起,可隻加一兩文的話,又於事無補。”明珠說著自己的意見。“奴才以為如今之計可以立刻推行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之策。這一條,福建的耿逆已經開始實施,效果顯著,耿逆可以說是現下最富有的人,朝廷何妨學上一學?官紳受到國家優待,卻不納糧餉不服勞役差遣,一如蠹蟲,如今國家歲入大減,國庫空虛,若再聽任其逃稅逃差,怕是不用叛軍作亂,朝廷就被他們生生拖垮了。”


    “皇上,萬萬不能啊,士紳乃國家體麵如何能予以摧殘。”陳廷敬乃是漢臣,雖然終於清廷卻很是維護士紳階層。於是嚎叫著以頭搶地反駁著,希圖以此打動康熙否定明珠的提議。“臣,臣要彈劾明珠,他動搖國家根基,他,他是想士紳都推到叛逆那邊去!”


    實際上清廷的國家根基根本不是士紳,而是滿人、是八旗。由於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不涉及旗民的鐵杆莊稼,又不涉及滿洲宗貴在河北圈占的莊園,因此在場的滿洲大臣們全都低頭不語,就連康熙自己也不置一詞。


    但陳廷敬的話引起了絕大多數漢大臣的唿應。千裏當官隻為財,就連持身甚正的幾名官員也搖頭不語,認為這是對從宋代就開始的士紳免稅的慣例的背叛,將大大打擊士紳階級對清廷的擁護,一旦施行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對此,滿人出身的明珠倒是滿臉冷笑,冷冷的迴應道:“幾位大人此刻的表現可跟皇上剛剛說得前明大臣有何不同,一個個善財難舍,莫真的想看著大清出岔子嗎?”誅心的反問頓時將場麵凍結了。所有人這時才迴過神來,是啊。剛剛康熙的敲打難道是在為明珠的奏言做鋪墊嗎?如此看來,隻怕是康熙在跟明珠唱雙簧啊,怪不得一向與明珠不和的索額圖都沒有說話。


    想到這裏,一部分漢大臣開始退縮了。但是陳廷敬依舊進奏道:“皇上明鑒,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之策尚無前例。實行起來必然橫生阻撓,一旦動靜大了,叛逆未必不會從中牟利。當然,朝廷用度匱乏,臣還是建議從鹽政上著手。朝廷最富在兩淮,兩淮鹽商個個富可敵國,何不讓他們捐輸?朝廷可以賜予他們爵位以示褒獎,想來他們還是很樂意配合的。”


    “朕也覺得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有些不妥。但是耿逆的辦法也不是不能學,他們實行的火耗歸公、攤丁入畝之法朕就甚為滿意,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這話又引起了書房內的一陣波動。火耗是什麽。火耗就是地方官吏變著法子剝削百姓的一種手段,是他們的生財之道,若是歸公了,那等於就是斷了他們的財路。至於攤丁入畝,從耿精忠在福建實施的效果來看好像還很不錯。保守的漢臣們一樣有心反對,但比起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來。火耗歸公對他們的衝擊要小上許多,因此陳廷敬立刻進言附和道:“皇上聖明!火耗歸公。攤丁入畝的確是良方,短時間便可以為朝廷籌得數百萬兩白銀。完全可以解決此時的燃眉之急!”


    事實上,陳廷敬對這些東西都有了解,攤丁入畝的政策對下層百姓而言並非什麽好事,更為關鍵的是,攤丁入畝並不能解決清廷的財政危機而且還節外生枝,但是此時他還能說什麽呢?隻怕他再反對,這朝堂之上就不會再有他的位置了!


    陳廷敬這麽一開頭,心領神會的漢大臣立刻跟著附和,一時間火耗歸公,攤丁入畝便似乎成了讓清廷起死迴生的靈丹妙藥。


    “皇上,就算現在就開始施行火耗歸公,攤丁入畝之策,短時間籌集了三兩百萬兩銀子,但也就隻能解決燃眉之急罷了,後麵還有幾百萬的缺口,因此臣依舊建議從鹽政著手,這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陳廷敬再次諫言道!


    “愛卿言之有理,那就先將鹽價加上五文。並令各地鹽商捐輸,朕不吝爵位,若有人可以捐輸百萬兩,朕許他一個世襲伯爵!”康熙慷慨的說道。


    “皇上聖明!”陳廷敬躬身喊道。但是臉上卻是一點沒有諫言被采納的喜悅,他自己是知道的,京城方麵下令加五文錢,落到百姓頭上,可能十文、二十文都不止,但是此時他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至於那些鬥升小民,以後平定了叛亂再想辦法多加顧拂吧。


    “皇上聖明!”陳廷敬躬身喊道。但是臉上卻是一點沒有諫言被采納的喜悅,他自己是知道的,京城方麵下令加五文錢,落到百姓頭上,可能十文、二十文都不止,但是此時他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至於那些鬥升小民,以後平定了叛亂再想辦法多加顧拂吧。


    朝廷的決議一出,下麵各部門立馬就行動起來。陳廷敬的法子是被采納了,後果他也想到了,但是真正到下麵實行的時候,卻是比他想象的更加嚴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北方幾省百姓就已經吃不起鹽了,鹽價比往常漲了五倍不止,他們都低估了下麵官員的貪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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