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納斯看看自己的父親,意有躊躇。


    子爵鼓勵他:“說出來。和自己的父親想的不一樣,不是壞事!說明你有更多超越前人的可能。要是晚輩都隻會和自己的長輩保持一樣的想法——我不認為這樣的族群能有什麽跨越式的發展——他們不配,也不能!”


    “我想成為一個農夫!”瑪納斯說完就低下頭來,似乎害怕看見加克普失望的眼神。他的父親和老師對望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給你壓力,直說希望你成為一個武士。”加克普拍拍瑪納斯的肩膀:“這是真心話。但是,我會尊重你的選擇。反過來,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卻不敢說出來,那麽你又憑什麽成為一個強大的武士?憑你懦弱的心靈嗎?現在來給老子說說,你為什麽希望自己成為一個農夫!”


    瑪納斯抬頭看看父親,再看看老師:“有些大人物,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言辭中埋下無數的圈套,試探別人的想法來證明自己的正確!”


    他的老師拍拍加克普的肩膀:“如果被試探的人心誌不堅,試探的次數多了,就會讓他變得多疑和偏執。心智堅定的人會挑明立場,智慧過人的人會逐條分析利弊——自信而不偏頗才是一個王者必須保持的態度。給你一個建議,我的教導效果,不會比你的言傳身教更加有效,所以你該明言一切,不要給自己誤導孩子的機會!”


    “我聽你的建議。現在讓瑪納斯自己說說吧!”


    瑪納斯的看法很簡單。他獨立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帶隊幫助若羌籌集糧草。這件事兒讓他認識到糧食的重要:“如果我們按照傳統,搶劫或者強征地方農牧民的食物,則我們無法得到加蓬叔叔的支持,同時會增加和昆吾爾汗的軍隊結成聯盟的難度。這樣在麵對亡靈天災的時候,我們必輸無疑。這件事兒讓我認識到,沒有足夠的糧食,我們就無法擁有穩定的力量。搶劫能解決暫時的需求,卻會給自己樹立新的敵人,也不明智。當我們擁有足夠的糧食,不但可以將自己的盟友聯係的更加緊密,甚至可以讓敵人加入自己的陣營,壯大自己的力量!所以,糧食是一個集體穩定的基石。有了糧食,我們才能開展增強自身力量的行動。”


    子爵頗覺欣慰:“看看吧,小家夥已經有了一個王者的思維!我來給你解答為什麽我一直不教你戰鬥技巧的問題。在我的心裏,孩子就該遊戲,而不是騎在馬上磨煉騎馬技巧,也不是天天拿著弓箭練習射箭!和夥伴們一起在遊戲中長大的孩子,性格不會偏差、心智不會缺失,懂得關心他人信任他人。孩子長成少年,就應該去拓展見識、學習知識、認識年齡相仿的女孩子,進一步認識人生的美好,而不是經曆苦難。年輕人則應該闖蕩四方,在尋覓中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好讓自己在今後的生活中不至於迷失。有人說,人生就因該負重前行,這樣才能取得足夠的成就——瑪納斯,你且記住,這就是一句屁話!責任是在能力之後的事物,能力不足的人強行擔負無法承擔的責任,這絕不是公平!”


    加克普無法同意子爵的這一段說教:“暮光.橙語,別教壞了我的孩子!你知道我們被昆吾爾壓迫的事實——我也希望瑪納斯能快樂的成長,但是家族的責任、部落的苦難並不是我們願意頂在頭上的!這些仇恨,是昆吾爾強加給我們的!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利,也無法迴避!”


    “所以你們就選擇成長為和自己的敵人一樣的人嗎?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子爵的駁斥不留情麵:“苦難唯一的作用,是等著我們去戰勝它,而不是背負它前行。也不要在戰勝苦難的時候迷失自己——我們的一切行為,都隻是為了讓和我們相親相愛的人生活得更加美好,而不是去戰勝誰、壓倒誰!就像父親在趕路時為了讓孩子快樂的同行,會讓兒子騎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樣。你若是不斷催促他走快些,你終究會發現自己事與願違!”


    加克普冷笑:“說的似是而非!你要知道,每個人的出身不同、經曆不同,他們背負的使命自然不同!”


    “嗬嗬,隻要追求相同就好!你們父子都是天生的王族、黃金血脈。汗王出生時家族穩定、部落富足;到了瑪納斯出生的時候,闔族受到昆吾爾汗的欺壓甚至殺戮;作為唯一的王子,瑪納斯也不得不在母親的庇護下被人藏在繈褓裏逃亡——可你們所有的作為,不都是為了柯爾克孜人過上更美好的生活嗎?”


    加克普瞪眼,怒火幾乎要噴出眼睛:“所以瑪納斯應該更因該刻苦的學習和鍛煉,確保自己能在必要的時候挺身而出帶領人群!”


    “如果他不懂生活,又憑什麽帶領大家尋找到滿意的生活?清楚生活的意義,才能知道自己學習、掌握的知識會不會對生活產生良好的改變!目的猶如夜晚遠方的篝火,要想接近篝火,該走路的時候就走路,該涉水的時候就脫靴,能騎馬的時候不要步行,而不是像野豬一樣一頭撞過去!就說眼下,如果不能籌集足夠的糧草,我們可以直接上路趕往吐魯番嗎?能嗎?”


    加克普沉默片刻:“我一直認為,王妃比我擁有更多的智慧。她選擇你作為瑪納斯的老師,想來有她的理由。隨便你吧!”


    “這不是一個隨便的問題!瑪納斯必須明白,目的和過程,同樣重要!隻看到目的,行事人會不擇手段;隻享受過程,你將永遠無法抵達目標。對於一個國王而言,生產和戰鬥,都是過程,隻有國民滿意的生活才是永恆不變的目標!不事生產、不懂刀兵,國王就是累贅。失去甚至沒有目標,國王會是災禍!目標和過程,沒有孰輕孰重,要在這中間的某個階段做出正確的取舍,則隻有懂得生活的人才能勝任!這就是我隻打算按照瑪納斯的成長來教導他的原因!”


    七劍的核心團此刻都在周圍。付諸東流聽了這一大串說教,煩的想睡覺:“老蘇,你跟瑪納斯說這些,說的對不對我懶得理解,你是他的導師嘛。可你和加克普說這些有用嗎?他就是一段固化了的程序……”說到這裏,付諸東流瞪大眼睛:“你是不是覺得瑪納斯的設定尚未固化?”


    “試試看吧。我想在這裏改變他的宿命。”


    瑪納斯的宿命,就是在勝利的時候忘記自己戰鬥的目的,被戰敗的昆吾爾用帶毒的斧子砍傷頭部,迴到家中就不治身亡!


    蘇老大這一段說教,就是想讓瑪納斯記住:可以通過戰鬥來達成目標,但取得勝利之後就該立刻迴到自己既定的原點或者道路,而不是停留下來享受勝利的喜悅。


    七劍核心團的人多半已經看過史詩《瑪納斯》的故事概略,此刻也明白了蘇老大的用心。但隻有曾經擔任《聖途》基妹的奎因哈利才明白這個舉動的深刻含義:改變一位史詩英雄的悲劇宿命,是隱藏在各種任務之下的終極任務,是玩家踏上聖途的第一步!奎因哈利目瞪口呆的看著蘇老大,不明白這個不到六十級的玩家怎麽會碰觸到整個遊戲的最終設定。


    三七開門捅捅哈利的腰眼:“說教而已,居然讓你看呆了!我警告你別犯花癡啊,這顆草,可是有主的!”


    哈利迴過神來:“屁話!我隻是覺得蘇老大的做法簡直是天馬行空,居然想通過說教就改變一位史詩英雄的命運。這種吊炸天的操作,反正我是不敢想!真要是讓他做到了,服務器會不會崩盤啊?”


    “一直都是這樣啊!反正沒吃過虧,咱們照做就是。”


    加克普怒火衝天,卻又無力反駁。


    現在的柯爾克孜人,擁有一百多位五十五級的戰士,是可以覆滅七劍核心小隊的力量。隻是加克普自己認為子爵還有近三百位高級戰士的手下,而且柯爾克孜人在財力物力上還要仰仗子爵。他還不敢和子爵翻臉!


    悶哼一聲,加克普對兒子發火:“你自己看著辦吧!你記住,柯爾克孜的未來掌握在你手裏!”


    “這話沒錯!”子爵換上一副笑臉問自己的學生:“未來在哪裏?”


    瑪納斯下意識地迴答:“我們要積蓄力量,推翻昆吾爾這個暴君,然後迴到我們世代生活的玉其塔石故土,重新開始!”


    “所以說,新的、充滿希望的生活才是目的。戰爭、生產都是手段,在使用這些手段的時候,務必把持住自己生活的目的——不是打敗敵人踩著他們的屍體享受勝利者的榮光,而是繼續和大家一起快樂生活!去吧,敦促你的族人做好遠行的準備!”


    “老師,您去幹什麽?”


    “傻小子,我去給你們準備必要的糧草!從明天開始,我們要穿越上千裏的不毛之地,烈日、風沙、饑渴都在等你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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