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羅嗦,快點做。”


    有著一頭冰雪般白發的青年明顯已經不耐煩了起來,伸手一把拽住站在對麵的少年的領口將他整個人向自己拽來。


    “……作為我的下屬你就不能多少有點下屬的自覺嗎?”


    被對方以脅迫式的姿勢逼迫著的少年被向上拽著不得不踮起腳來。


    兩人的臉因為青年的動作湊得極近,少年明亮的眼盯著那張近得幾乎能感覺到對方唿吸氣息的臉,他的眼微微眯了起來。


    雖然仍舊是一副輕描淡寫像是在和朋友商量般輕鬆的口吻,但是那因為眯起而變細的眼角滲出的幾分銳利痕跡像極了兵刃閃動著弧光。


    明明是頗顯纖細的身軀,明明還帶著幾分大病初愈的弱感,少年眼角一挑迸出的目光陡然帶出的強大壓迫感竟是將那個令人懼怕的男子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光是明亮的,但是它同樣也是銳利而凜烈的。


    它能在前一秒給你溫暖,也能在下一秒刺穿你的雙眼將你灼燒成灰燼。


    沒有人能將光掌控在手中。


    “……”


    白發的男子沒有吭聲,隻是徑直鬆開了拽著對方衣領的手。


    在踏足對方底限的時候他選擇了退讓,和以前許多次一樣。


    或許是這麽多年已經成了習慣,或許是……


    【你真的很寵著他啊,裏維。】


    有人曾經如此哈哈笑著對他說了這句話。


    你不也是一樣?


    那個時候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或許是在看到眼前這個家夥在整個肩膀連同手臂都被撕裂之後,渾身是血依然不管不顧地站在戰場的最前方大聲嘶吼廝殺的時候。


    或許是在看到這個家夥在斷軀重生時明明疼得渾身發抖,整個人都抽搐得幾乎蜷縮成一團卻依然死咬著牙一聲不吭的時候。


    或許是在看到這個家夥跪在地上抱著死去同伴的屍首繃緊了肩膀無聲無息地掉淚的時候。


    或許是在看到這個家夥一次又一次擦幹眼淚站起來,目光堅毅地繼續向前的時候。


    ……


    ………………


    這個家夥身邊的人都很寵著他,但是那並非是源於他身為人類領袖的身份,而是在於他本身。


    這個倔強的家夥堅強得讓所有在他身邊看著他前進的人都覺得心疼。


    人類的英雄,人類的領袖,終究也不過隻是一個十幾歲的甚至尚未成年的孩子。


    但是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有那麽多的人聚集而來跟隨在他的身邊。


    就如同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這個少年笑著說過的一樣,隻要來到少年身邊,就沒有人會離去。


    竭盡全力去寵著這個孩子,哪怕隻能稍微幫他分擔一點,就算隻有一點點都好——


    所有人都是如此想著。


    ……


    ………………


    “所以說你這個家夥太過於斤斤計較了。”


    就在白發的青年鬆開手退開一步的時候,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按住了他的頭。


    探入他白色發絲之中的手指指尖帶著幾分涼意,按在他的後腦上,將他的頭一下毫不客氣地按了下來。


    少年的頭湊了過來,照著他的左頰就作勢要啾的一下親上去。


    他還在愕然,來不及反應過來,突然剛剛感受到柔軟的唇的感觸的臉頰一陣刺痛。


    少年張口咬了他一口。


    真的是結結實實的一口,雖然沒出血,但是那咬下去的牙齒在白發青年的頰上留下了一個清晰可見的齒痕。


    “滿意了吧?”


    雖然不知道對方滿不滿意,但是對於自己的惡作劇極其滿意的少年很愉快地打量著自己在下屬臉上留下的齒痕。


    一想到對方起碼今天一整天都要用這張臉去見人丟人現眼,他更是哈哈笑了起來,就連反應過來的白發青年摸了摸臉上的齒痕之後用殺人般的恐怖目光盯過來他也沒有絲毫反省之意。


    “看來你今天真的是很想找死。”


    被擺了一道的男人這話說得很是咬牙切齒,額頭幾乎能看見青筋挑動的痕跡。


    “我可是重傷患者。”


    為了防止對方忍不住暴走,少年如此著重強調。


    “……真是活蹦亂跳的重傷患者啊。”


    白發青年對此嗤之以鼻。


    “是啊是啊,所以請戰神閣下您務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少年一笑,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白色藥膏啪的一下貼在男子的臉頰上,恰恰能將那清晰的咬痕給擋住。


    “算我將功贖罪如何?”


    他笑著說,轉身眺望著遠方。


    他站在廢墟大殿那高高的石階上,從遠處吹來的風帶動他淺黑色的額發,他眺望著腳下那一片波浪翻飛一般的綠蔭草地。


    “戰士越來越多雖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太多太雜……亂糟糟反而讓事情變得難做了,最近連吃敗仗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居高臨下地眺望著腳下的大地的少年說。


    站在他身邊的青年後頸那係成一束的細細的白色長發也被風吹得向前飛揚來,越過少年的肩向前飛去。


    “老師說,人多了,秩序就該建立起來了。”他說,“這次短期的休整是一個機會,你覺得組建軍團如何?雖然現在他們還在討論到底是組建三個還是四個更適合這個麻煩的問題……”


    “你不是已經有了決定,何必多此一舉問我。”


    雖然近來隱約有聽見這樣的風聲,但是白發青年對於此事一直漠不關心。


    “……”


    俯視著腳下那一片一望無際的草色大地的少年唇角向上揚了起來,他細長的睫毛被唿嘯而過的狂風吹得不斷抖動著,讓他半隱在睫毛下的瞳孔像是閃動著光輝。


    他迴頭看向身邊的白發青年,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臉此刻呈現出奇異而又明亮的色調。


    “裏維,我的【戰神】。”


    明明像是玩笑一般的口吻,少年凝視著對方的明亮瞳孔卻比什麽都還要認真。


    他直率地看著裏維的目光中帶著全心全意的信任,還有火熱的期待。


    “我把最強的軍團交給你。”


    …………


    和少年明亮的瞳孔對視的白發青年的唇微微張開。


    他的唇張合著像是在說著什麽,可是聽不見任何聲音。


    因為那突如其然的白光鋪天蓋地而來,將眼前的一切都融化在無邊無際的光輝之中。


    ……


    …………………………


    仰麵躺在床上的男子陡然睜開了眼。


    視線中是漆黑的屋頂,從天窗照進來的晨曦的微光讓那木製房梁的漆痕隱約可見。


    從夢中驚醒的男子發出輕微的唿吸聲,從他細長的瞳孔中射出的讓人發寒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他的右手擋在他的額頭上,陰影擋住了他大半的臉,讓人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神色。


    半晌令人戰栗的寂靜之後,他手一抬,幹淨利落地翻身坐起。


    不過是稍許的時間,隨著哢擦一聲皮帶扣上的輕微響聲,將一身軍裝製服連帶著皮帶套在身上的褐發的兵士長已是一腳踏出了陰暗的房間外。


    從走廊上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終徹底消失在這個空蕩蕩而顯得頗為冷寂的房間裏。


    …………


    “臉色可真是難看啊,利威爾,你最近到底有沒有睡覺?”


    漆黑色的長靴才剛剛踏入這座巨大的研究室的瞬間,那個吵死人的同僚的聲音就立馬跟著響了起來。


    從女性分隊長那一頭亂糟糟鳥巢似的頭發以及糟糕的個人衛生情況就看得出來,她又在這個研究室裏熬了一夜。


    吵死了。


    啪的一下毫不客氣地在房間裏的皮質沙發上坐下來,身下柔軟的沙發被壓得深深地陷了進去。


    褐發的兵士長按了按有些昏昏沉沉的頭,吭都懶得對他那嘰嘰喳喳的同僚吭一聲。


    “眼下麵都青黑成一片了,嘖嘖,醜死了。”


    啊啊,真想把這個嗡嗡直叫的四眼蒼蠅砍成兩半。


    利威爾的手指按在鼻梁的眼窩處,用力揉了一揉。


    “這副鬼樣子要是被你的那些崇拜者看見的話,加入我們軍團的新人起碼要少上一半啊,兵士長大人~~”


    “……給我安靜點。”


    戴著眼鏡的同僚的喋喋不休終於讓懶得搭理他的兵士長煩躁地開了口。


    韓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搖了搖頭。


    “利威爾,你老是這樣做噩夢也不是辦法,要不從我這裏拿點安眠藥用……”


    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利威爾冷硬地打斷。


    “不是噩夢。”


    眉心已經皺到可怕地步的兵士長揉著眼窩如此說。


    “嗯?不是噩夢?那麽到底夢到了什麽能把我們鐵打的兵士長閣下折騰成這幅德性?”韓吉聳了聳肩,“說說吧,利威爾,看我多少能不能幫點忙。”


    “……不知道。”


    “哈?”


    “不記得。”


    “嘎啊?”


    “我不記得夢的內容。”


    夢境非常清晰,就像是他活在其中一樣的鮮明。


    可是每天早上一醒來卻什麽都記不起來。


    隻知道自己做了奇怪的夢,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夢到了什麽,那種看不到摸不著的詭異感覺讓他整個身體甚至於靈魂都覺得煩躁了起來。


    “喂喂,什麽都不知道這讓我怎麽幫忙?”


    “算了。”


    再度用力揉了一下太陽穴,褐發的兵士長站起身來。他向這座新建的大型研究室另一扇關得緊緊的巨大的門走去,他腳下的長靴踩在木製地板讓地板發出咯吱的響聲。


    目送同僚走向那扇被上司標為最高機密的禁地的韓吉默不作聲,隻是神色複雜地捧起了身前那杯剛剛倒好的熱茶。


    “又要過去嗎,利威爾?”


    沒有迴答。


    “每天都這麽來上一次你不覺得膩味嗎?”


    仍舊沒有迴應。


    已經習慣了唱獨角戲的韓吉抬起手喝了一口熱茶,水還有些燙,燙得她眉毛都抽動了一下。


    砸了咂嘴,她再一次抬頭看向已經走到那扇巨大的鐵門之前的同僚的背影。


    厚實的鏡片在晨光之下反射著微光,讓人看不清女性分隊長隱藏在鏡片後的表情。


    “那孩子聽不見的哦,利威爾。”


    她說。


    “……”


    仍舊是一片沉默,韓吉盯著利威爾伸手推開鐵門一腳跨了進去。很快的,她再也看不見已經走進漆黑通道深處的利威爾身影,但是仍然能聽見她的同僚的長靴踩踏在木製地板上發出的毫不動搖的有力的腳步聲,在鐵門深處的黑暗中漸漸遠去。


    窗子敞開著,清晨的陽光已經照了進來,卻沒帶來多少暖意。


    雙手捧著滾燙的茶杯再度喝了一口苦澀的茶水,女性分隊長仰起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要將身體裏渾濁的空氣盡數吐出來。


    時間過得真快啊。


    都三個月了。


    ……


    三個月了……


    …接下來呢?


    三年?


    三十年?


    ……還是直到他們所有人都死去,那個孩子依然還……


    ………………


    巨大的晶體閃動著潔白的光澤,靜靜地矗立在黑暗的地下洞窟之中,被融化包裹在晶體之中的少年高高在上。


    他和三個月前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他的時間已經永遠停頓在被晶體包裹住的那一刻。


    褐發的兵士長抬起頭仰望著巨大晶體中的小鬼,石壁上的油燈閃動著的微弱的火光照在他的側頰上,讓男子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看不清楚。


    他徑直向前走去,一抬腳用力踢了踢了那硬邦邦的晶體,寂靜的地下室發出幾聲砰砰的踹擊聲。


    “……早上了,小鬼。”


    冷淡的聲線,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平靜。


    一如既往,重複了無數次的同一句話。


    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迴應。


    淺黑色短發的少年安靜地待在晶體之中,微微垂下的細長睫毛裏隱約透出幾分玻璃珠般的綠意。


    他像是在俯視著站在他腳下的男人,那目光淡漠得又像是什麽都不曾注視。


    ——【沒用的,利威爾,他聽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


    因為大家都很在意所以這裏說了。


    我沒打算詳細寫兩千年前的故事,它隻是作為引子出現的,隻是偶爾需要的時候會出來閃一下,然後很快就會消失不見的。


    艾倫控表示必須以一個艾倫作為中心點堅持可持續發展道路不動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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