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好撿自己知道的說:“雖然你的導師這樣說,但隻代表了他個人的意見!我覺得……我覺得你的畫很有內涵!”


    “是嗎?”金發女郎勉強笑笑:“別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好心。”


    “不!”潘紅升突然來了靈感:“你看,你的這幅畫主角一直背對著人,臉都沒有露出來,並且整個畫麵表現的是憂鬱,內向的美……”


    “哦?”女人稍稍提起一點精神來。


    “對,就是這樣!這種憂鬱的美就像是你們法國的紅酒,濃鬱又帶著飄逸的味道……”潘紅升覺得自己快成功了,但是肚子裏那一星半點關於油畫的知識快耗盡了。


    金發女人呆呆看著自己的作品,潘紅升也看著那幅畫,就這樣過了十幾秒鍾。


    “知道嗎?這幅畫是畫的我自己……”女人突然扭過臉來對著他一笑:“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也是唯一能讀懂畫的人!我父親母親都看不出來……真的很高興能有一位知音,不知道是否有空與我一起共進晚餐?”


    哦!晚餐!


    在法國,一個女人如果肯跟你共進晚餐,那代表著……


    她願意跟你做任何事。


    “恩……”潘紅升在對方藍幽幽的眼睛注視下,似乎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這個意外的邂逅,讓之前遭遇給他帶來的惱火一掃而光。


    至於追查兇手的事情有自己的手下去打理,他也不用過多的傷神,解放自己是這一年來潘紅升的重要課題。


    過去自己年少青衫薄,處處都是孤軍作戰扮演孤膽英雄的角色,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帝國,自己的壁壘,實在沒必要事必躬親。


    女人的家很大很華麗,跟潘紅升的想象一點都不一樣。


    原來她的父親是一位成功的皮具商人,主要業務是從意大利進口皮具,然後銷售到亞洲國家。


    他對中國人似乎很有好感的樣子,因為他的客戶大部分都是中國人。見到女兒帶來一個黑頭發黃皮膚的朋友十分高興;一般來說法國人很不喜歡沒有預約的來訪,但晚餐十分豐富,在長長的法式餐桌上潘紅升顯得很從容,國內國外的西餐都吃遍了,自己也有西餐廚師,對於這一套禮儀並不發怵。


    “聽說閣下是在政府機關工作?”女孩的老爸看來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他知道在政府工作並且有機會出國到巴黎的,一定是高級別的人員。


    這些官員手裏都有權利,在購買辦公用具時他們都不會吝嗇。


    這種客戶是每個商人都趨之若鶩的,夢寐以求的。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喬治特魯尼,這是我女兒卡米爾特魯尼……”老特魯尼在介紹的時候十分謹慎,他那殷勤的眼神和恭敬的語氣,不斷的強調潘紅升是一位貴客。


    而他的女兒卡米爾,則一直低頭不語,眼鏡後的那雙藍眼睛黯然無光。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對父女,但潘紅升一眼就看出卡米爾對自己父親的厭惡。


    搞藝術的人,一般很難跟商人相處的很好。


    因為兩者的價值取向和價值觀完全不同,越是好的商人,心裏可以標價出賣的東西越多。


    而越好的藝術家,不能賣的越多。


    但女孩由於擁有了這樣一個父親,在物質上倒是沒有後顧之憂。


    她自己的房間很唯美華麗,那種裝飾風格潘紅升都沒有見識過。


    他雖然比這位特魯尼先生身價更高一些,卻對於如何享受是門外漢一竅不通。


    對於潘紅升來說,能跟這種女孩子相遇本身就是一件幸運的事情,更幸運的是豐盛的晚餐後卡米爾又帶他參觀了自己的畫室。


    這裏陳列著卡米爾所有的作品,其中一幅畫尤其吸引人,它在畫室的最中央,很大很清晰的一張人臉。


    潘紅升幾乎第一時間猜出,這應該是卡米爾的母親。


    因為那眼睛留露出來的善良,甚至有些軟弱的性格,跟卡米爾一模一樣


    。


    這個女孩子長相跟其父很像,但是性格和神韻卻跟母親別無二致。


    對於自己的判斷,潘紅升卻始終繞在嘴邊不敢說出來。


    因為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幅畫,這個人在女孩心中的地位很沉重。


    “你猜的沒錯,這是我母親。”


    對方卻一語道破他心中的疑竇:“每一個看過這幅畫的人都沒有負麵意見,甚至有人曾經提出來用巨資買走她,但你覺得我會賣掉嗎?”


    潘紅升感到女孩語氣裏含著深深的憂傷,看來母親這個詞在她的心裏是個感歎號,就像父親這個詞在自己心中是個問號一樣。


    卡米爾的母親,在她十幾歲的時候就跟父親離婚了,兩人分手幾乎沒有跟年幼的她哪怕是打個招唿,母親就生生的在生活中被抹去了。


    跟潘紅升不一樣,這種中途消失的雙親,最讓人柔腸寸斷。


    潘紅升在小時候看到其他孩子們在父親寬厚的胸膛裏撒嬌,卻隻有羨慕沒有懷念。


    因為他從來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滋味,所以不懂得憂傷。


    跟一生下來就是瞎子的人一樣,他不懂得那種別離的滋味。


    而卡米爾則是一個後天失明的人,她知道了母愛的溫暖,美好和寬廣,但有一天卻突然失去了這最寶貴的財富。


    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就是給你光明和燦爛,讓你充分知道這個世界的美麗和絢爛,最後再把一切都奪走。


    潘紅升一隻手突然放在了卡米爾肩頭。


    法國女郎都是大骨架子,兩人的身高差不多,當卡米爾的嘴唇送上來的時候,潘紅升不用踮腳也不用低頭。


    他欣然接受著對方這一吻,但是心情已經跟吃飯時完全不同。


    “嗨!你們怎麽在這裏?”老特魯尼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他一隻手夾著煙醉醺醺,看來剛才的晚餐上他喝了不少。


    這種人招待客人都可以自己喝醉,看來是真正的癮君子。


    有的人把飲酒當成是一種武器和外交手段,有的人是真正嗜酒如命。


    潘紅升微微皺了皺眉,因為對方渾身的酒氣即便用濃烈的香水味遮蓋,還是無濟於事。


    “怎麽了這是……現在年輕的姑娘小夥子不是都喜歡去臥室談事情嗎……”老特魯尼明顯是有幾分醉意,但又像是一種別有用心的試探。


    “爸,您出去好不……”卡米爾眼睛地垂下去。


    “我告訴你,卡米爾!不要再這樣跟我說話!”老特魯尼突然發怒了:“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是你的父親,我供給了你一切!你的一切的一切!你沒權利對我用這種態度!我跟你說了,把那幅畫賣掉!我的生意夥伴約瑟夫先生說了好幾次了,我不可能得罪他的!”


    說完他氣咻咻的離去,臨走摔下一句話:“明天下午三點,人家來拿畫!你若是不同意,請搬離這座房子。”


    潘紅升瞠目結舌的看著這對婦女反目成仇,居然還當著他這個外人的麵!


    一般法國人都是很注重自己**的,這種情況下把自己的家事暴露在外人麵前……簡直有點匪夷所思。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父親。”卡米爾麵無表情的冷笑一聲。


    她的反應似乎很平淡,沒有想潘紅升想象的那樣大哭大叫。


    看起來這位父親的這種過分行為,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女孩已經麻木了。


    “我早就想搬出去了,但最後卻又灰頭土臉的迴來……我的畫沒人買,我也沒有本事養活自己……”卡米爾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滿眼是淚:“小的時候很感激父親什麽都不讓我做,什麽都不讓我學,現在才明白……原來那不一定是對自己好。”


    潘紅升兩隻手都放在對方肩膀上:“放心吧,總有一天會有人賞識你的畫,我或許可以幫你一下……你父親的那個朋友約瑟夫,他的具體情況你跟我說一下,或許我能夠說服他;這畢竟不是一幅普通的作品,這是你對母親所有的感情寄托……對嘛?”


    卡米爾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淚水已經把整張臉浸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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