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換掉高跟鞋,邁步走進客廳,抬眸便看到了躺在落地窗前的沙發椅上的自己的兒子。


    唐奕意外地問:“你這是什麽時候忽然迴來的?也不提前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臨時起意,母親今天下班似乎很早啊。”


    梁森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從沙發椅上坐直站起,又被走過來的唐奕按在了座位上說:“傷還沒好利落,就多躺好靜養,你是開車迴來的嗎?


    累不累,要不要吃些什麽?需要我叫醫生來幫你看一眼傷口嗎?”


    “不必,我換過藥了,醫生說問題不大,我除了有點兒累,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舒服的。”


    唐奕伸手貼了貼梁森的額頭,看他沒有發燒,神色稍安,又朝著廚房走去說:“沒事就最好了,媽媽幫你煮個麵吃吧。


    西紅柿濃湯麵,是你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剛好家裏有材料。”


    梁森“嗯”了一聲,仍然從沙發上起來了。他視線慢慢的,行動也慢慢的,走到廚房門口,看著為自己做羹的母親的背影。


    梁森默默地看著,感到這畫麵似乎在熟悉裏帶著一絲違和的陌生,又似乎在陌生中帶了一絲違和的熟悉。


    唐奕在外麵一向恃才淩人,工整的職業裝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噠噠聲,是梁森從小到大都更為熟悉的樣子。


    他已經有好多年不曾在家裏久住,也很久都沒怎麽見過自己的母親,用一根皮筋隨意地在腦後紮住頭發。


    並不算熟練地在廚房找到她不常用的圍裙,打開灶台燒水,又從冰箱裏拿出西紅柿和雞蛋,用那雙保養的很年輕的手去處理食材的畫麵了。


    也許是因為這畫麵很新鮮,梁森好一陣兒都隻是默默看著,並沒有出聲打擾,唐奕將麵條下到開水裏迴頭。


    看他像個小孩子似的站在廚房門口,微微一笑問:“是不是很餓?我不夠熟練,你恐怕要多等一會兒了。”


    “不要緊。”梁森習慣性地在笑容對麵露出笑容,像是一種肌肉的記憶一般。


    “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母親為我下廚了。我觀摩學一學,以後想吃了,也可以自己做。”


    唐奕看著他說:“你可以迴家來住,這樣,我以後隻要有工夫,就可以親手下廚做東西給你吃了。”


    梁森沒有應聲,也沒有反駁,隻是意味不明地彎了彎眼尾。


    唐奕也沒有等他開口,她的麵已經下到水裏,需要看著,恐怕撲鍋。


    還需要趁著煮麵的工夫,將西紅柿濃湯熬好,說了這兩句話,她就背對著梁森繼續忙碌了。


    梁森也收迴了視線,轉身迴去客廳裏,拿出手機翻了翻定位到j市的時事新聞。


    別的倒沒什麽,隻有一條標題聳人聽聞一些,用歎號說著極限運動索人命,室內攀岩不安全的新聞配圖。


    難得讓梁森有些在意——如果他沒有看錯,圖片角落裏拍到的,仿佛是邵文錫那輛銀黑色的雪佛蘭轎車。


    梁森蹙眉點了進去,翻了翻卻也沒看到其他更清楚的圖片。


    而標題黨的內容是無聊至極的,幾行字也隻是說了攀岩老手不注意,繩子檢查不徹底,意外發生的突然且沉重。


    又說人在醫院搶救生死一線之類的,諸如此類的信息,讓梁森又感到無趣地退了出去。


    “別看手機了,過來吃麵吧。”


    過不多時,唐奕將湯麵端到了餐桌上叫他,於是梁森站起身走過去,一邊說著謝謝,一邊不發出任何聲音地搬開椅子坐下。


    唐奕也順勢坐在了梁森的對麵。


    番茄香氣濃鬱,麵條也煮得還算筋道,在這樣的冬日傍晚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湯麵,顯然是一種味覺上的享受。


    梁森在動筷之前問:“您不吃東西嗎?”


    唐奕搖頭說:“我一會兒會給自己弄一點兒蔬菜沙拉,現在還不算餓。”


    梁森好奇地問:“您吃沙拉就能吃飽,那某位要吃什麽呢?”


    唐奕微笑道:“你爸爸晚上有個飯局,大概不會很早迴來的。”


    梁森點了點頭,低頭繼續吃麵,沒有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唐奕又主動開口說:“那個傷害你的騷擾者已經被抓住了,j市市局的這件案子雖然辦的不怎麽漂亮,但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對嗎?”


    梁森好笑地問:“辦案不太漂亮是什麽意思呢?”


    “我了解過,你分明是在十月初的時候就已經去報案了,但是直到前幾天才抓到嫌犯,甚至還讓你因此而受傷,這怎麽能算是漂亮的辦案呢?”


    梁森遲疑了一下,溫聲解釋道:“我也了解了一些細節,我聽說嫌疑人有妄想和疑心的病症,更不是我了解和認識的熟人。


    雖然我也不願意受傷,但had的辦案在我看來,倒是沒有什麽問題的。至於我的傷,已經不用放在心上了。”


    被兒子反駁了觀點,唐奕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才微微一笑,轉到了另一個話題。


    “案件了結是一件好事,而那家書店恐怕會勾起一些不好的迴憶,你有想過要怎麽處理嗎?”


    “母親,我的心理倒也沒有那麽脆弱,何況嫌犯已經抓到,他不會再到我的書店惹事了。”


    “所以你的願望,就是當一家小書店的老板了嗎?”


    梁森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湯匙的匙柄,歉意地笑了笑說:“抱歉,母親,我並不是一個胸有大誌的人,恐怕不能像您和那位一樣,做到出類拔萃的程度。”


    “你還在生他的氣呢?”唐奕歎了一聲說,“你們兩個人,歲數愈大起來,反倒愈不知道要怎麽和平共處了。


    你明明也是個研究心理的人,怎麽就沒辦法和他好好交談呢。”


    梁森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問:“難道研究心理的人,就擁有能和任何人都平心靜氣溝通的能力嗎?


    如果是這樣,那心理課從小上起,豈不是可以解決很多的溝通問題了?”


    唐奕解釋道:“我的意思僅僅是,你可以通過自己擅長的,找到和不同個性的人相處的平衡點。


    有些人不善表達,但我知道你父親心裏是有你的。”


    梁森放下筷子,想了一會兒才道:“關於這一點,我曾經從文錫那裏明白一件事情。


    表達不出的情感和觀念,其實和沒有情感,缺失觀念並沒有多少不同。


    如果無法表達,憑什麽盼望理解呢。”


    唐奕神色幾不可查地沉了一點兒,問:“你又去見他了是嗎?”


    “是的。”


    “你現在倒是很坦白,”唐奕緊盯著他問,“我想,你應該是在我們離開之後去和他見麵的吧。”


    “是。”


    唐奕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才說:“阿森,你迴來住吧。”


    “……”


    “我說的迴來住,是希望是你能迴來k市,你不喜歡和我們住在一起也可以,我還有一處房產,你可以一個人住在那邊。


    想要做什麽樣的工作可以慢慢考慮,你喜歡文字,想去出版社的話我也有認識的總編可以安排。


    你不要這樣看我,我並不是想操控你的人生,隻是你迴來本市長住有什麽關係呢?


    離我們近一些,讓我們嚐試著修補那些缺失的時光,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樂意嗎?”


    梁森歪頭微笑著說:“母親的意思是,隻要我能離開j市,那就不管做什麽都是可以的,對嗎?”


    唐奕認真地貼著桌麵伸出手掌說:“孩子,當初讓你去麥教授那裏接受治療之前,你和邵文錫難道不是說好了嗎?


    迷戀的對象出現在身邊,隻會讓人變得偏執且頑固。我們都不希望那種情況發生,是不是?”


    梁森聽不出情緒地問道:“因為,他是對我而言,不好的一種影響?”


    唐奕神色微變,梁森不需要她開口便自顧自地笑道;“是的,母親,你還記得你對他說過的這句話呢。”


    “是他告訴你的嗎?”


    “從什麽途經知道很重要嗎?”


    “很重要,”唐奕肯定道,“我曾經相信過他是為你好的,直到我發現他的自私,他的危險……”


    梁森蹙了蹙眉,打斷自己的母親說:“我並不是來這裏聽您說他的壞話的,請您不要再在我麵前去詆毀他,就像我會盡量不在您麵前,詆毀我的父親一樣。”


    “你這是在偷換概念。”


    “是嗎?抱歉,我還準備再偷換一些概念呢。”


    梁森輕聲笑笑,在唐奕的不解和好奇中聲音溫柔地迴憶道:“我曾經……認為過自己生活在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


    “我的母親是一個厲害的女人,她的書籍我每次去書店的時候都能看到,我對心理學最原本的興趣。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雖然您的工作需要保護隱私,但我真的覺得,催眠這個詞好厲害。


    催眠一個人,獲取他的潛意識,無所遁形,無限的掌控。”


    “我也崇拜過我的父親,在我年紀小的時候,因為您比他還要忙碌,每每放學,我都會被送到他的檢察院裏。


    在那邊吃食堂的晚飯,在辦公室裏寫自己的課業,叔叔阿姨都在誇獎我,誇我是一個聰明的小孩兒,有禮貌的小孩兒……


    這些事情,我現在想來還仍然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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