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裏的痕跡一路到了山坡上,雅黑色的摩托車也正停在那裏。


    兩隻頭盔緊挨著掛在車頭,落日將相依在車上的兩個人拖出長長的影子,就像周圍那些高大的杉木一樣。


    山坡上有些微風,比起騎車時經曆的雖然很微弱,但吹過來也有些涼,但林煜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他枕在邵文錫肩上,目光望著遠處掛在山頭的紅日和日光下的剪影,很輕地感歎了一聲“真美啊”。


    又說:“我上一次這麽認真地看日落,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它下沉的時間,能延長的久一點兒就更好了。”


    邵文錫說:“如果在極地附近,白晝也是存在的。”


    林煜問:“你親眼見過白晝嗎?”


    “還沒,但我去過意大利,他們那裏的夏天,要到晚上九點才會黑下來,上午很短暫,下午又很漫長。


    而國內的東北,早上兩三點天亮,下午兩三點天黑,你這個早上不喜歡起床的,是不是意大利更適合你呢?”


    林煜無語道:“如果一直生活在那些地方,自然就適應當地的時間了。


    而且我早上不喜歡起床,那也是因為和你很在一起有安全感啊,不擔心睡過,反正你會叫我的嘛。”


    邵文錫笑道:“是,怎麽能讓我們林隊長睡過頭呢。”


    兩人沉默一會兒,林煜看著漸漸沉下的夕陽又說:“我能不能說一個,很自私的要求呢?”


    “什麽要求?”


    “不許你不帶著我,自己去外麵旅遊。”林煜說完便追問道,“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就是想一想,不是一定要限製你的意思……”


    “我不介意,”邵文錫打斷他說,“以後要去旅遊體驗和賞景的話,當然是要和你一起才有意思了。


    我很願意有這種限製,另外對我而言,和你在一起的每天,就已經很像是在旅遊了。”


    “是嗎?”林煜挑眉說,“雖然j市裏的很多地方你確實沒去過,但把這些說成是在旅遊,也未免有些太哄著我了。”


    邵文錫望著他說:“不隻是地方。”


    林煜眨一下眼睛,邵文錫溫柔地解釋道:“也許在你看來,我去過很多地方,有不少的知識和見識,會讓你覺得我們的眼界不算非常平衡。


    但是,我在心理上應該是相對更依賴你的,比起那些走過的風景,我更在意我身邊的人,以及和他一起度過的人生。”


    林煜意外地聽著他的剖白,還是沒忍住問道:“所以……你今天,究竟為什麽臨時起意過來這裏呢?這裏的房主,和你也是因為騷擾事件認識的嗎?”


    “也可以算是,”邵文錫說,“你喜歡吃的那家飯店的店主,和這裏的承包人是叔叔和侄女兒的關係。


    偶然認識之後,發現我和他有相似的愛好,所以冬天如果有空就會過來玩一玩。


    這車是我自己的,嫌放在車庫裏礙事,又不好從城市裏開過來,索性就一直放在這邊了。”


    林煜消化了一會兒,抓住重點蹙眉道:“果然,我就知道!”


    邵文錫茫然道:“你知道什麽了?你知道還來問我?”


    林煜將摘了手套之後塞到邵文錫兜裏取暖的手拿出來,指著對方的胸口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拾味裏的女老板。


    我還問過你她對你有沒有表達過意思呢,你還說沒有,你不虧心嗎?怎麽連人家叔叔都認識呢。”


    邵文錫說:“……你這時候的重點居然是吃醋,我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林煜鼓著臉頰說:“我這不是吃醋,我這是對你的不敏感表示抗議。”


    邵文錫忍不住笑起來,“我又不喜歡她,我隻對你的表達敏感一些難道不好嗎?


    何況,她最多隻算是受到幫助解除威脅之後,對我有大約三分鍾熱度的好感。


    很快她就發現除了伸出援手幫忙之外,我在生活裏是個有些可怕的人,認為一起賺錢比交朋友更靠譜了。”


    林煜也被逗笑了,又故意很嚴肅地說:“瞧人家多清醒啊,與其給自己找個不知道能不能相處的保鏢,不如找個利益合作夥伴。但是,說你可怕也有些太過分了。”


    邵文錫問:“拋開你的濾鏡,真的不覺得我生活裏是個有些可怕的人嗎?”


    ……那還是有些可怕的。林煜的良心這樣悄然地肯定著。


    不過,良心歸良心,林煜還是抬手摟住了邵文錫的脖子,在漸漸湮沒的餘暉裏吻了對方一下說,“反正,別人我不管,我是連可怕也要一起喜歡的。”


    邵文錫彎了彎眼尾,慢慢地又迴答了對方的另一個問題。


    “我之所以臨時起意,帶你過來這邊,應該是因為……和費易交談的緣故吧。”


    林煜枕在邵文錫的肩上默默聽著,聽自己的愛人認真剖析道:“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嗎?


    如果我要理解一個不符合常規的人,我就不能有過多的道德束縛,不能失去我對於病態心理的認同。


    而當我試圖理解費易的時候,我感到了一種相似性。”


    “我認為費易目前的主觀意願,還是不想被天性所驅使的。


    梁森因為對我的觀察,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刺激了本就心藏秘密,以為梁森會曝光他的費易。


    他恐怕自己暴露在陽光下,成為受人唾棄的怪物,所以才反過來觀察梁森,觀察和梁森有了交集,又經常出入市局的我,最後被恐懼驅使做出了傷害的行徑。”


    “林煜,我不是要為他洗白,我和你一樣,認為惡行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無論動機,無論因由。


    隻是……我也想到了當初那位諮詢師告訴我的,‘傾向並非原罪’。


    費易和我一樣,比我更甚,是無法活在陽光下的老鼠,我在和他交流的過程中……


    我認為,他應該是嚐試過,至少是動過一次自殺的念頭的。”


    林煜眼睫一晃,退後一點兒遲疑著問:“他影響到你?侵入到你的想法了嗎?”


    邵文錫搖頭說:“沒有,我隻是因為共情了他的想法,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要幸運一些。


    所以想帶你來我喜歡的地方,嚐試我喜歡的活動,正好時間和天氣也比較合適。”


    林煜下意識仔細觀察著邵文錫的眉眼,後者不解地問:“你怎麽一副很擔憂的樣子呢?”


    林煜垂下目光,想了想說:“沒什麽,你剛剛是說,他可能有過自殺的念頭嗎?但他的住處裏,也沒有失眠鎮定這一類的藥啊。”


    “我沒有說一定是近期,而且,失眠不一定和自殺有直接關係,總之他在看守所期間,我認為還是應該讓人注意一下。


    而且如果能調查出他存在心理障礙,也可以迫使他直麵這些,你覺得如何?”


    林煜點點頭說:“我覺得可以試試,挖一挖更早之前的他的經曆,說不定能讓他改口呢。


    如果他真的主觀不想傷害小孩子,那也許真能繼續嚐試說服他主動坦白,接受出獄之後的行動區域限製,明天開會時我重點一下吧。”


    “嗯,辛苦你了。”


    林煜搖搖頭,看著遠山殘紅的輪廓說:“本來還盼望著日落能長一點兒,再長一點兒,現在天要黑下來了,我們也趕快迴家吧?”


    兩人重新戴上了頭盔,但是日頭真落到了看不到的地方,餘暉卻又堅持了很長一段,直到他們騎摩托迴到木屋那邊才終於落下。


    其實比起邵文錫,林煜才是真有些宅的,工作之外最愛做的就是宅家躺平, 懶起來連父母那邊他都沒力氣爬迴去。


    但和邵文錫這樣彼此陪伴著,他對於“窩”的粘合度反而低了很多,更多是覺得隻要和對方在一起,無論做什麽都是很有意思的。


    林煜不想邵文錫開車來去迴家還得給兩人預備晚飯,兩人就在路上找餐廳吃了一頓熱乎的。


    飯吃到一半時邵文錫接到了來自梁森的電話,問他方不方便去附近的某個餐廳見上一麵。


    雖然沒開免提,但林煜好奇湊得近,還是支著耳朵聽到了對方說的餐廳名字,是世貿商場那邊邵文錫比較喜歡的一家高檔店。


    邵文錫聽到之後沒急著給答複,而是抬眼沉默地詢問著自己的愛人。


    林煜皺皺鼻子,擺擺手示意放行,邵文錫這才彎著嘴角,語氣尋常地應了一聲“可以”。


    約好了一會兒碰麵的位置,邵文錫便毫不拖泥帶水地掛了電話,夾了一尾蝦子認真剝著問:“一會兒你先開車迴去,不用在下麵等我。我晚一點兒就溜達迴去了。”


    林煜咬著筷子說:“誰要等你了?這麽冷的天,我當然要先迴家洗澡進被窩了。”


    邵文錫將剝好的蝦放到林煜的碗裏,微笑著說:“好,那你不用等我,自己早些休息吧。”


    林煜咬牙道:“你準備很晚迴來嗎?梁森這個人怎麽迴事啊?他不是腦子還像蛋清一樣暈著呢嘛,昨天才出院,不好好在家歇著,出來就勾搭你來了。”


    邵文錫很了解地說:“他昨天跟你說了我的壞話,今天不得急著看一看效果嗎?要我說他堅持到這會兒才聯係我,已經算是很有耐心的了。”


    林煜翻了個白眼,“他這種人,就是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亂,我最討厭了。”


    “好啦,吃飯不要生氣,我應付一下,說不定還有什麽別的收獲呢。”


    “……不許很晚才迴來。”


    “不會的,”邵文錫撐著下頜,露出一個迷人的壞笑說:“你不是想學騎摩托車嗎?我晚上教你,保障時長,不收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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