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行不可饒恕。


    但疾病可以治療。


    在這一點上,林煜和邵文錫的想法基本相同。


    小何那邊在一係列的調查之後,他們根據手頭證據一致認為,費易雖然對6-13歲左右的孩子有異於常人的關注。


    但到目前為止,他應該還並沒有做出實質的傷害行為。


    但是,目前沒有造成傷害,並不代表他的自控力就一直值得信賴。


    他寧願以搶劫入罪,是為了隱藏自己會被世人嫌惡的癖好。


    而比起迅速結案獲得讚揚,林煜更不想看到未來的某一天,他會以某個孩子受到傷害為代價,再次見到費易出現在他的審訊室裏。


    所以林煜在和邵文錫商量之後,向領導申請了這次特殊的會麵。


    這確實不是一場審問,而是一場類似於在看守所隔著玻璃拿起電話的交談,但邵文錫認為那個地方限製太多,所以還是想辦法把人帶到了這裏。


    在這裏,他能更好的讓費易了解自己,了解欲望,從一個犯罪嫌疑人,變成一個擁有心理疾病的患者,或者可以說是……某種意義上的受害人。


    實話實說,林煜並不怎麽喜歡這個說法。


    had開設之後,他專門處理的案件裏,不乏有人報案說自己的孩子可能受到了某種威脅。


    而在那之前,給掃黃組幫忙的時候,他也親眼看到過那些年紀不大,和他的妹妹差不多歲數的女孩兒過的是什麽非人的日子。


    人性有著天生的參差,七八十的老漢永遠喜歡年輕的身體這句話並不是調侃,而是客觀存在的真實。


    林煜無法不帶著一種“潛歧視”的目光去看待費易,雖然他知道自己應該客觀和公正,他也在盡量這樣去做,但潛意識的抗拒是沒辦法迴避的。


    潛歧視的存在,就好像一個人明明認可男女平等,卻會在聽到車禍時下意識的推斷司機性別。


    這是社會環境給予的一種習慣暗示,是需要用自己更理智的認知去打破的一種客觀印象。


    所以潛歧視,也是需要一定的信心去打破的。


    如果不是邵文錫堅持,林煜原本並不覺得這種會麵有什麽意義。


    打一個很不恰當的比方,邵文錫足夠強大和聰明,但也隻是在林煜一直不肯放棄糾纏他的情況下,才權衡著對他說出了偏執障礙的真相,希望林煜能知難而退。


    可費易的情況遠比這個要嚴重得多,要他在還沒有真正過界的情況下,承認一種萬人唾棄的性取向,用不堪的隱私換取一種被限製的自由。


    很難想象他會具備選擇前者的勇氣,林煜也覺得他會寧願以搶劫罪關上三五年的時間。


    但是邵文錫循序漸進,告訴了他欲望的克製有多麽艱難,這些發生在他身上也並非是他的主觀意願。


    最起碼觀察室這一頭的林煜被說服了一些,費易呢?他能夠被說服嗎?


    明明隔著一道單向鏡,明明知道對麵什麽也不會聽到,林煜還是盡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以至於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還產生了一種被打擾的微妙的煩躁。


    房門被推開,趙寬臉色為難地說:“隊長,費易的律師過來了,馬上就到門口啦!”


    “才拖到這個點兒就過來了?!”


    林煜看一眼手表,連忙通過邵文錫佩戴的耳機告訴了對方這件事,又出門稍稍拖延了一下,一陣雞飛狗跳,邵文錫不得不離開審訊室,中斷了這一場交談。


    林煜站在走廊裏煩躁道:“雖然我明白律師是為了委托人服務,但他這個聞聲而來的行為也太像個蒼蠅了。”


    邵文錫伸手胡嚕了一把林煜的後腦勺兒說:“別生氣,這畢竟是人家的工作,總不能隻有受害者可以找律師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吧?”


    林煜煩躁歸煩躁,但也不至於不懂這個道理,他拽著邵文錫的手腕問:“你怎麽這麽淡定的的樣子?你們後麵談出一點點效果了嗎?”


    邵文錫搖頭。


    林煜眯起眼睛,邵文錫平靜地解釋道:“我之所以很淡定,是我本來也沒指望一次交談就讓他做出決定。


    林煜,他和自己的取向鬥爭的時間隻會比你我知道的更久,要他轉而相信我,暴露他自己的秘密,一次交談是肯定沒希望的。


    原本,如果梁森可以配合我們,提供一些更確實的,他在觀察我的同時順便觀察到的費易的工作痕跡。


    也許我可以在一次交談裏做到更多的事情,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可能是很難實現的了。”


    林煜想了想問:“能不能試著說服一下費易的律師呢?”


    邵文錫歪著頭說:“你覺得,律師是更希望自己為一個普通人做衝動搶劫的行為辯護。


    還是更希望一邊進行辯護,一邊給自己宣傳出一個藏有為人不齒的秘密的客戶呢?”


    “……”那肯定是前者省事了。


    林煜歎道:“想再有第二次的會話可沒這麽容易了,何況,他們兩個在裏麵一勾搭,說不定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那倒不會,”邵文錫自信道,“其實律師在和人溝通的本質上,和心理醫生的套路是很相似的。


    我想種下的種子已經成功,他想要刨出來,任何人想要刨出來,都是不容易的。”


    又問:“黃璐帶迴來關到哪裏了?”


    林煜拿下巴示意道,“那邊的二號審訊室,這姑娘,自從拷住坐上車之後就一言不發了。


    我的意思是讓毛莉一會兒去問問看,你要旁聽嗎?”


    邵文錫誠懇道:“我暫時是不想和外人再多進行非必要的接觸了,我還是在觀察室看著吧。”


    林煜忍不住笑他:“一上午也就見了一個外人,怎麽就像個電量不足的發動機一樣了。


    行行行,你去觀察室吧,反正我也覺得,黃璐應該是不太喜歡接觸男人的。


    含量超標可能會有逆反心理,她一路看我都已經很不爽了。”


    邵文錫沒有告訴他今天上午他已經被迫和一位陌生的出租司機,以及門衛老李進行了一些消耗力氣的溝通,所以電量不足也很合情合理的。


    隻是順著林煜的話伸出手說:“既然是要一會兒再去問話,林隊長能先幫我充充電嗎?”


    林煜眨眨眼睛,一臉無辜地問:“我怎麽幫你充電?我上次在樓下抱你,你自己說這種場合不能抱抱的。”


    邵文錫笑道:“我們可以迴你的辦公室充電。”


    林煜挑眉道:“你還好意思提我辦公室呢,我都說我自己會收拾了,瞧你今天給我整理的。


    桌麵上連個文件夾我都沒看到,我還能找到自己的東西嗎?”


    邵文錫“哼”了一聲說:“你能在冬天的辦公室裏,養半零食袋的小蟲子我也是很服氣了。


    放心吧,雖然我覺得很別扭,但屋裏的東西都是按照你的習慣分類的,你去找找看就知道可不可以了。”


    林煜愣了下問:“零食?蟲子?”


    “你敢說沒有嗎?”


    “……”林煜撓了撓耳根說,“可能……有吧,大概是不小心……吃忘了的。


    你老催著我按時吃飯,我連零食都很難一次消滅一袋了,這可不能怪我!我就算沒有潔癖,也不會去養小飛蟲啊。”


    堂堂的警隊隊長為了半袋被遺忘的零食在這裏耍賴,任誰看到也要跌破眼鏡。


    連一向不太容易尷尬的毛莉不小心聽到一句,都覺得他們隊長很像是被撒嬌精附體了,清著嗓子提醒說:“隊長,咱可以開始了不?”


    林煜連忙迴頭,一本正經道:“啊,嗯,可以開始了,我這就過去。”


    邵文錫在他身後忍笑。


    林煜不用迴頭就知道他一定是在笑了,咬著牙關拉起這人的手邊走邊說:“忙著呢,沒那麽多時間給你充電,邊走邊充,湊合一下吧。”


    邵文錫說:“科技進步,充電技術已經在蓬勃發展了,比如我隻要多看你一會兒,就已經覺得電量在迴複了。”


    林煜招架不住地紅著耳根,把這人推到了二號的觀察室裏,又在自己關門退出之前,飛快地墊腳湊上去和對方貼了一下。


    需要充電的不隻是邵文錫,林煜也很需要從對方那裏汲取一些能量。


    他有一種不太好的辦案直覺,他覺得黃璐這邊,應該也不會比費易好攻克多少。


    而事實也證明,在進去之後,盡管毛莉從各個角度嚐試著問她問題,黃璐都一直沒怎麽吭聲,甚至拒絕產生視線的交流。


    毛莉深吸口氣說:“黃璐,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認定什麽樣的事實,但如果你一言不發,事實也無法自己浮出水麵。


    就好像陳安琪的自殺一樣,她最後留下的,就隻有一段哼唱而已。”


    黃璐看起來仍然是沉默的,邵文錫卻目光深了一些,傳話給林煜說:“我們走訪那天,陳愛國的鄰居阿姨和你聊了很多。


    陳安琪小時候的事情,加工一樣說給她聽。”


    林煜單手撐著下頜,默默從耳機裏接收著對方的提示,然後翻著麵前的筆記本找到那天自己速記的筆記。


    很快,他就在適當的時候,很自然地加入了毛莉的問題,講述了一件陳安琪年少時可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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