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通一件事。”


    邵文錫在被林煜拉到休息室的時候,忽然很輕地說了這樣一句。


    “……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通一件事,我好像明白,梁森為什麽要見麵聯係顧憫源了。”


    林煜問:“這個我們不是早就知道原因了嗎?他想用顧憫源來警告你,同化你,讓你不得不重視他。”


    邵文錫搖了搖頭說:“不完整,他確實有這些目的,但這些目的,即便不和顧憫源做直接的接觸,梁森其實也可以做到。


    我一直不太能想通的是,他為什麽要直接和顧憫源接觸,這種可能暴露的風險,以我最近兩次和他見麵時的感受來說,我不是很能想通他怎麽會在之前想要冒這個風險。”


    had查案過程中有個說法,叫做威脅升級。


    比如一個人有暴力傾向,那這個傾向在受到絕對力量的製約之前,隻會愈發嚴重,是一條單向道。


    而梁森到目前為止的表現,至少給人的觀感還是理智和克製的,這樣一來,還會顯得他之前私聯殺手的行為衝動且違和。


    但梁森還是做了那件事,所以合理的解釋應該是——這件事的迴報在梁森的觀感裏遠遠大於風險。


    林煜也想明白了,於是蹙眉問道:“你現在想通了?他難道很早就料定了你會幫忙審問他嗎?這不太可能做到吧。”


    “他不會料到這個,形勢發展應該和他的想法有出入,隻不過殊途同歸了而已,不然我早就應該想明白了。”


    林煜說:“我聽得有些暈乎了。”


    邵文錫淡然道,“記不記得我說過,你當時找到我的時間太早了。”


    林煜咬牙道:“我還嫌自己太晚了呢。”


    邵文錫微微一笑,安撫地抬手揉了揉林煜的耳垂,說:“沒有,你相信我的推斷。


    和我在之前有足夠的工作和私生活的交流,從察覺到問題再到調查過程,你分明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那天晚上,我本應該繼續和顧憫源有更深入的交流的。”


    林煜眨眨眼睛說:“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去早了,所以你們的深入交流沒有來得及展開,也延誤了你的判斷嗎?”


    “延誤不一定是壞事。”邵文錫說,“在這件事上,反而是一件好事。”


    林煜一想便明白了,在醫院那天晚上,邵文錫的狀態可以說是很不好的,他的同理心和心理移情能力太強大,相當於同時受到了加害人和受害者的雙重影響。


    脫離這個狀態時雖不至於遺失自我,但至少那時候處於重疊心理影響中的他是極不穩定的,林煜好不容易才安撫好他。


    很顯然,思維下墜的深度和時間是成正比的,邵文錫一直強調林煜“不晚”。


    是因為如果真的晚了,他被影響的程度就會更深,更難以恢複穩定——而這才是梁森真正想要看到的。


    林煜咬牙問:“梁森在暗中觀察,他知道你在跟我負責一件案子,他有渠道更早的認識顧憫源嗎?”


    “很有可能。had雖然是試行部門,但成立之後到現在的發展趨勢都很不錯,他的父親是k市的檢察官,人脈有相通之處。


    梁森雖然之前在接受治療,但他並不是被披露出來的偏執障礙患者,他在麥教授那裏對外的名義是為了研究,在其他人麵前他仍然是個正常的風趣優雅的普通人。


    他完全可以利用別人,可以根據零散的線索推測我們的調查方向,加之他不用遵循警方的規矩,又很擅長鑒別人格,他可能在見到顧憫源之前就已經知道他了。”


    林煜也知道梁森的家庭情況,他一邊憎惡著那兩個不肯正視和重視自己兒子的問題的父母,一邊盡量冷靜地問:“我明白你說的延誤是一件好事了。


    你和顧憫源的對話被打斷,到今天才因為偶然而繼續,即便對你有影響,也不會像連續性的對話一般影響的那麽深。是不是?”


    邵文錫盯看著他說:“影響是不能憑空消亡的,但我上次就發現,我麵對你的時候似乎加快了自我意識的恢複和主導。


    這一次我時刻都知道你就在鏡子對麵看著我,錄像也促使我改變了和他交流的方式,我現在已經很清醒了。


    林煜,你說的沒錯,你是我的anchor.(錨)”


    林煜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下嗓子,“那是我剛剛隨口說的……你還說我總是時不時就要對你表白,我看你也不差,隨便一句就把人撩的心都亂了。”


    一邊說著,林煜又忍不住靠近對方,主動送上了自己的唇。


    他知道上班時間應該要保持工作狀態,出門前他還義正言辭地提醒自己也提醒邵文錫說,我們在局裏是隊長和顧問的關係,不可以太黏在一起。


    但現在在門關著的隻有他們兩個的地方,林煜實在是很想和他親近。


    而在這個沒有監控也沒有外人的地方,邵文錫也不像在外麵似的那麽克製,專注又溫柔地迴吻著自己的愛人。


    林煜低笑著問:“你之前看資料的時候,有聽到劉隊和我說什麽嗎?”


    “說什麽?”


    “他說我現在跟你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邵文錫笑了笑,在他的頸窩處吸了吸鼻子說:“說的沒錯啊,人都是我的,當然全是我的味道了。”


    林煜彎起眼睛說:“所以我沒有揍他啊,我和你現在是命運共同體,所以你得認真告訴我你想到的事情。


    我現在完全聽明白了,延誤是一件好事,他不能影響你到他想要的程度,但你卻可以分析出他最本質的目的。


    除了警告的作用,同化你的思維,他還想做什麽呢?”


    “他想要破壞掉我的穩定態。”邵文錫說,“我接下來說的事情你可能要生氣了,但我建議你控製情緒,情緒不能打敗他,隻能讓他利用你。”


    林煜抿唇道:“我可以先猜一下嗎?”


    “你要猜什麽?”


    “他私下接觸過韓敏,我說的對不對?我本來有想過直接給韓敏發一張梁森的照片,問她見沒見過這個人。


    但我想無論答案是肯定還是否定,我可能都不能安心,所以目前還沒有問過。”


    邵文錫挑眉欣賞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林煜學著他的樣子說:“我接下來說的事情你可能要生氣,但我建議你控製情緒,相信你的愛人對你的忠貞和專一。”


    邵文錫似笑非笑地說:“我已經聽明白了,她畢竟和你交往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對於她的性格你是有一定了解的。


    她在分手後偶然的重逢之餘繼續表露想要聯係的念頭,十之八九給你造成了反常的印象吧。”


    被看穿的林煜很坦然地說:“差不多是這樣,和平分手時她雖然有不甘心,但我直說了我有放不下的人。


    她雖然不能理解我的想法,覺得這是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念頭,但也認為我抱有這樣的想法是沒辦法繼續和她走下去的,如果真要爭取,她不至於會等到現在。


    她一開始發信息我還沒多想,後來你讓我別不理她,怕她是有事情可能求助,我迴了幾條,然後就從對話的遣詞裏察覺出不對了。”


    “你感覺不對,怎麽不主動對我說出來呢?”


    林煜撇嘴道:“一點兒感覺而已,把這個當成人家女生聯係我並不是我主動勾搭她的理由和借口,那我也太沒有擔當了。”


    邵文錫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說得對,他是想辦法認識了韓小姐的,我問過他,他也承認了。


    但認識誰都不算犯法,知道了也隻不過是增加煩惱而已,所以之前我雖然肯定了這個結果卻沒有告訴你。


    梁森不會對她做什麽,太危險了,他充其量隻是故意接近她,引導勾起了一下那個女孩兒沒放下你的感情。


    參加婚禮是一場偶遇,就算沒有那場婚禮,你之後也會在某個和我常去的餐廳或其他場所偶然碰見她。”


    林煜說:“我知道,重點是你得看到她和我見麵的狀態,梁森既不在意我,更不在意韓敏,他的目標都是針對你的……


    你剛剛在審訊室,為了讓顧憫源招供,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我的意思是,事情是真的,你的生父已經……”


    邵文錫垂眸說:“事情是真的,感受也是真的。”


    林煜抿住下唇,邵文錫凝望著他說:“這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林煜,你的神情,是在替我感到難過嗎?


    但是我在裏麵說的感受是真實的,他的死亡我無動於衷,不過是打擾了我的清靜而已。


    他在臨死之前留下遺囑,將他積累的財富大半都留給了我,當作是他的補償。


    可無論感情上還是物質上的任何表示,我仍然沒有眼淚來為他哀悼。


    “他死了之後,我捐贈了他留下的大半遺產,保有的小部分也沒有動用毫厘。


    我想的是,如果有一天有人要為了他的財富來找我爭論,這一筆錢可以快速解決掉新的麻煩,也算是他能帶給我的最後的清靜了。


    顧憫源說的沒有錯,麵對大多數人,我都是冷血且冷酷,也不願意浪費時間去理解的。”


    林煜說:“不相幹的人,本來也不值得浪費力氣去理會,你是通透,並非冷酷。


    你從不漠視他人,是潤物細無聲才對。


    我並不替你感到難過,我知道你的情緒藏得比普通人深,但絕不是冷漠的。


    我隻是很希望,如果那時候我能出現在你身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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