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怕熱,不到十月份他是不會穿長袖的。


    但警察出警有時候要藏一藏槍支警棍和對講之類的物品,所以帶外套也算是一種職業習慣,穿不穿不一定,車裏是一定備著的。


    年輕體壯,騎車時活動起來他沒覺得冷,坐在這兒才感到秋夜的涼意。


    對比起來,披在身上的邵文錫的外套,溫暖又舒服,稍微寬大一點兒,也正好能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


    林煜於是有些舍不得還給他了。


    “你把外套給我,你不會冷嗎?”邵文錫裏麵也隻是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袖襯衫而已。


    後者閉目養神說:“暫時不覺得,你好好穿上吧。”


    他聽到林煜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然後,肩膀就被人給靠住了。


    林煜挨著他的肩膀說:“我一到這種地下環境就方向感不好,中間還要換乘呢。


    帶路就交給你啦,邵顧問。”


    邵文錫嫌棄地說:“你還能幹點兒什麽?”


    林煜理直氣壯道:“給你當個隨身通行證,這作用還不夠嗎?”


    “……”


    無法反駁。


    邵文錫長出口氣,懶得跟這個聲音裏帶了困意的人掰扯了。


    可他不說話,不代表林煜就老實了。


    他迷迷糊糊地靠著自己,大庭廣眾之下,到底沒有把腦袋也大膽地枕上來。


    但也不是睡過去了,就隻是倚著椅子,閉著眼睛,有一句沒一句地用懶懶的聲音同他說話,然後還堅持不懈的問了兩遍,“莊老師究竟是哪位”。


    邵文錫實在是不想聽廢話,妥協的解釋道:“他叫莊思成,是學校新聘請添加的心理諮詢師。九月初才上任的。”


    林煜一邊得意著軟磨硬泡的成果,一邊故作淡定地問:“是諮詢師啊,那他找你幹嘛?他要是有問題,不應該去問同樣是諮詢師的孫覓老師嗎?”


    “他是我學弟。”


    “……”


    林煜警覺地睜開眼睛,坐得筆直地盯了邵文錫一眼。


    邵文錫吐槽說:“你緊張什麽?我是有什麽吸引學弟的特殊體質嗎?”


    林煜質疑道:“不好說呀,我算一個,那個那個,梁森也不是和你一樣大,是比你小一屆的,我覺得你說不定就有這種體質呢。”


    邵文錫欲言又止,看在林煜眼裏,就更像是一種無法反駁的默認了。


    於是他忍不住,又多問了幾個問題。


    “……他也是在國外和你一起學習的嗎?”


    “不是。”


    “他的工作,是不是你推薦給學校的?”


    “學校確實諮詢了我一下。”


    “……意思就是你記得他咯?”


    這句就實在是太酸了。


    邵文錫聽出來了,但還是客觀地答道:“我沒有健忘症,對於專業和工作上接觸的多一些的人,也是可以記住相貌和名字的。


    比如現在,如果我們接下來有十多年不見麵,我也不會忘了合作過的林隊長的。”


    林煜不滿道:“……聽起來像是在解釋,可是怎麽就這麽不中聽呢?”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邵文錫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兩人到了站換乘,這一次轉坐的線路,有很長一段都在地麵上,可以從窗戶看到繁華的夜景了。


    林煜半側過身看著窗外,因為邵文錫不太中聽的話而沉默了好一陣兒的他,忽然又開口了。


    “九月十九了啊。”


    “……嗯。”


    “到十一月底,你這個可以叫做‘實習期’的階段就結束了。滿打滿算,也就剩兩個月的工夫,陶局到現在為止對你都是很滿意的。


    你適應了這麽久,你想好了嗎?之後……你還願意繼續當我的同事麽?”


    邵文錫不想現在就讓林煜感到失望,但他也不想故意欺瞞對方。


    他遲疑著,模棱兩可道:“在犯罪行為心理的研究方麵,有足夠能力的人不止我一個。


    你們陶局滿意的,隻是這種模式在had有很好的融合度,對他而言,是不是我好像不是很要緊吧。”


    “這對我很要緊。”


    林煜果決地說道:“常常需要跟顧問見麵溝通的是我誒。我這三個月,難道不是很聽你的話嗎?


    我沒跟你有私下的交往,也一直在保持客觀。你不肯正麵迴答我,是不是覺得我做的不好,不想跟我繼續搭檔了?”


    “沒有,你做得很好。”邵文錫無奈的看他一眼道,“但是不要再拿這種語氣試探我了,等我考慮好,我會告訴你準確的答複的。”


    林煜笑著說:“那要盡快把好消息告訴我才行呀。”


    邵文錫淡淡的“嗯”了一聲。


    林煜不再轉著身體看地鐵窗了,改成對著邵文錫,伸出手去扯了扯對方襯衫的袖子說:“公事先說這麽多,我問你個別的事情。”


    邵文錫警覺道:“……你要幹嘛?”


    林煜無奈道:“我能幹嘛?綁票你嗎?我就是問一下,學校中秋節放假,你有安排嗎?”


    邵文錫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周末要多休一天,是因為中秋假期到了。


    邵文錫想,如果自己說有安排,林煜也不會信,這個謊實在多餘,所以坦誠地答了“沒有”。


    林煜便小心翼翼地問:“那……去我家好不好?不是去我那兒,是去我爸媽那裏。”


    “我並不認為這是個好……”


    “你閉嘴,不許拒絕我,我還沒說完呢。”


    林煜攔住他繼續道,“首先,我手臂受傷的時候,是不是你跟我爸媽說,你可以照顧我的?


    人家是不是當時就邀請你跟我迴家作客了?我知道你要說你沒答應,但你當著老兩口的麵,你開口嚴詞拒絕了嗎?你沒有對吧?


    “那我爸媽很喜歡你,又不是我能控製的,難道要我當著他們的麵詆毀你嗎?我才不做這種缺德事呢。


    那你算下來,就是欠人家老兩口一迴上門作客的邀請,我說的沒有錯吧?”


    “……”


    林煜巧舌如簧地繼續道:“當然,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有一次我媽問起你家的事情,我跟她聊天時,不小心提到你的情況了。


    所以她才很堅持讓我中秋一定請你的,我都推了好幾迴了,總不能一直這樣對待她吧?邵學長,你幫幫忙好不好嘛?”


    邵文錫在這人行雲流水的撒嬌裏保持著一絲殘留的理智問:“……我先問一個問題。”


    “你問。”


    “你真是不小心提到的嗎?”


    林煜見好就收地抿唇道:“也不是……那麽不小心。


    但我保證,我不是主動說的,就是話趕話聊到了,我也沒必要扯謊,對吧?”


    這個迴答,邵文錫實在是挑不出毛病了。


    林煜連忙又晃了下對方的袖子,“答應我吧,中秋節不要一個人好不好?”


    林煜一邊說,一邊想著自己如果加上“你不去那,我也不迴家過節了”,會不會顯得有些過分綁架。


    正糾結該不該加碼,邵文錫已經妥協地長出口氣,點了下頭。


    “知道了。”


    林煜嘴角控製不住地揚了起來。


    他一邊忍不住要笑,又覺得自己這樣高興可能讓邵文錫變卦,連忙掩飾地拿出自己的手機說:“答應了不能反悔的,我這就告訴我媽了。


    哦對,我還得把地址發給你,我晚上要值班,到時候不好送你。”


    “值班?”


    “是啊,如果隊裏沒事兒,中秋還是得放我的隊員跟家人一起吃團圓飯賞月亮才行,我每年中秋晚上都值班的。”


    手機震了一下,那是林煜發送過來他父母住處的,自己早就已經知道的地址。


    邵文錫這時候才想起這點,但是再要反悔拒絕的話,卻又因為林煜後麵說的這些,而沒辦法開口說出來了。


    ……答應一迴,問題應該不大。


    隻不過,好像他一開始的打算並沒有獲得成功。


    一開始簽訂合同,作為同事展開工作的時候,林煜對他確實保持了一定的質疑。


    因為邵文錫說過的道德感薄弱是客觀事實,林煜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警惕邵文錫會不會私下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尤其,邵文錫的許多推論在心理學上成立,卻未必能符合辦案程序,而達不到程序正義,對他們來說這個案子的處理就是有漏洞的。


    這顯然行不動,所以林煜也花了大量時間去平衡這個問題。


    不過,雖然一開始有頭痛和疑慮,隨著合作的默契增加,林煜轉而學會了如何利用他的道德薄弱。


    比如麵對那種冥頑不靈,揚言律師可以讓他很快出來,出來之後還會糾纏的那種說得出做得到的人渣。


    林煜就會不刻意的“缺席”,讓善於抓住人格弱點的邵文錫有機會警告對方謹言慎行。


    法律是對人最基本的要求,遵紀守法,不過是一個人格的最低限度。


    誠然法律是現代社會最堅定的基礎,也無法否認它還有很多的不足夠和不完善。


    隨著社會的進步,不斷的探索,它才能跟著人類一起進步。


    林煜所接受的教育,讓他無法違背規則,也太知道違背規則的代價。


    但他卻達到了一種平衡,以至於在他很快適應了邵文錫的工作狀態之後,重又對他生出了認同和信任。


    而這一次的信賴,似乎比先前還要堅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邵顧問的心理陷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穆卿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穆卿寒並收藏邵顧問的心理陷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