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儇今年已經二十三,說起來倒是和李業同歲


    但當初,正是因為他在諸多皇子中,最無威脅,不通世事,才會被太監們相中,擁立為帝。


    事實上,李儇和田令孜之間,當然也不隻是單純的寵幸關係。


    畢竟也是成年人,哪裏真的願意事事都聽他人擺布?


    關鍵還是田令孜在李儇即位之初,就已經逐漸收攏了禁中兵權,這也是他之所以得罪內外如此多人,卻依舊能屹立不倒的原因。


    隻要控製了禁中,就能控製皇帝的身家性命,自然也就可以替皇帝發號施令了,這個邏輯,大概和趙高與胡亥之間差不多。


    所以,當田令孜麵對王重榮、李克用兩個此時天下間,一等一的強藩,帶來的性命威脅。


    第一反應,就是馬上把皇帝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大唐立國二百八十年,已曆二十帝,所建立的權威,絕不是輕易能夠摧毀的。


    別看好像宦官們可以隨意拿捏皇帝,但也隻有宦官可以。


    因為大家知道,作為宦官,無論你怎麽鬧,也是沒辦法取代李唐王朝,另開爐灶的。


    其他,如外戚、藩鎮、大臣,敢動這個心思的人,下場都很慘,蓋因立馬就會變成眾矢之的。


    故而,當田令孜趁夜率八百禁中兵馬,“入宮隨駕”,把皇帝李儇裹挾出宮後,事情的發展一下子就變得複雜起來。


    無論是長安城內的朝臣們,還是百餘裏外,正在快速逼近的李克用、王重榮,都陷入了兩難。


    李克用、王重榮興兵而來,其實並沒有什麽反意。說不好聽的,這二位要是真想反,當年黃巢入長安的時候幹嘛不反?怕李儇能不能活著迴長安都是問題。


    此番作為,無非也就是藩鎮兵馬的傳統藝能,升個官,撥些財帛安撫下,實在不行,縱容對方在關中搶掠,事情也就過去了。


    不隻是二人,連長安城中的大臣官員們,也是如此看法,甚至直到李王大軍逼近長安,城中士民,也少有逃亡。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田令孜居然就跑了!


    宰相杜讓能,聽聞消息,連忙從府中追到皇宮,發現天子已經被田令孜帶走,又趕忙單騎策馬追上,想要攔迴皇帝。


    可田令孜依然變成了驚弓之鳥,連剩下的神策軍都懶得管,隻帶著兩千多由宦官直接掌握的內宮禁軍,一路朝著興元(漢中)方向逃竄。


    城中眾多王子皇孫,都還留在長安。


    可憐杜讓能一介文臣,騎馬奔馳三日,才勉強趕上。


    但此時,田令孜和天子已經上了棧道南下


    李克用和王重榮還是懂事,當收到天子南逃的消息後,立馬就停止進兵,不僅不再準備攻打長安,反而大退步迴到了同州。


    均不願落人口舌,數日後,大掠同、華二州,東還河中。


    隻不過,李克用、王重榮看得明白,有人卻抑製不住自己的野心。


    很快,才剛剛倒戈沒多久的涇原節度使朱玫,就打著清君側旗號追擊南逃的天子隊伍,並率部入長安。


    如果隻是如此也就算了


    關鍵這廝沒逮到田令孜,卻是動了些膽大包天的心思。


    此時,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宰相蕭遘,尚還留在長安。


    朱玫於城中抄掠府庫,蕭遘派人阻止,朱玫倒也沒有惱羞成怒,而是主動帶兵拜訪蕭遘,言道


    “自今上登基以來,國家多事,屢遭喪亂,究根結底,還是田令孜弄權之故,擅用神器。然今上多寵於斯,難以搖動,士民百姓多有怨望,相公為國家柱石,難道沒有振作之誌嗎?”


    蕭遘立馬就聽出了對方言外之意,直接正襟危坐,嚴詞拒絕道


    “鄙人無有伊尹、霍光之才,想必當世之時,也無人能有,還望將軍自重!”


    朱玫聞言惱怒,拍案而走,派兵封鎖了蕭遘府邸,並且封了中書門下衙門。


    兩日後,朱玫直接率人入住都省,矯詔為司空兼署平章事


    隨後私自召開朝議,按劍上殿


    如此作為,其目的已經顯而易見,城中沒有幾個官員願意出朝參與,但朱玫還是強自抓了十幾個大員,充了門麵。


    然後立馬就在朝會上,以聖人南幸,關中無主為名,要求從長安現在的眾多王子皇孫中,找一人作為“監國”,暫代國事。


    說是監國,但誰都知道,這其實就是廢立皇帝的流程。


    這立馬就在城中引發軒然大波,兩日後,數百京中士子叩闕,滿朝官吏俱皆罷朝。


    反應比以前太監們換皇帝激烈十倍不止,畢竟太監換來換去,又不能自己當,而你朱玫身為外將,如此行徑,和董、曹何異?


    但刀把子握在人家手裏,這點抗議根本沒啥用


    很快,朱玫就強行給留在長安的唐肅宗李亨玄孫,才十幾歲的伊吾郡王李煴,加封為襄王,然後監國朝政。


    宰相蕭遘,拒絕給朱玫擬寫監國詔書,被罷免,然後李煴就以監國身份,“加封”朱玫為侍中,佐理軍國事。


    任命裴澈為門下侍郎,鄭昌圖為中書侍郎皆平章事,都是被朱玫脅迫的長安官員。


    如此,朱玫得償所願,掌控朝政,緊接著,滿朝文武就開始在朱玫率領下,向李煴第一次勸進,請奉南逃的皇帝李儇為太上皇,在長安登基繼承皇統。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京中為朱玫兵鋒所攝,不敢反對。


    而消息傳到南麵,已經逃到興元的李儇和田令孜那,更是讓一眾人提心吊膽,李儇日夜哭泣,生怕為朱玫所殺。


    鳳翔節度李昌符倒向朱玫,還有蜀中的許多將領,看田令孜也不爽,便紛紛在對方南行路上為難。


    導致一行人宛如喪家之犬,連天子李儇也隻得棄了車馬,步行跋涉


    好在蜀中忠武軍將領王建,忠心耿耿主動護駕,還有宋文通率部保護,才得以安全。


    逃難之中的兩千多人,饑一頓飽一頓,可謂窮途末路,就連田令孜和李儇,也覺得絕望,尤其是在知道李煴即將登基以後。


    屆時他身上這唯一能夠保命的皇帝身份,便也要沒了。


    李克用、王重榮等部,雖然沒有承認長安的偽政權,但也不願意主動攻擊朱玫,而是在河中按兵不動。


    田令孜這邊派了好幾撥使者安撫,漫天許諾,隻望李克用能夠出兵,但李克用雖然口頭上許諾,身體卻相當誠實,一動不動。


    此時還忠於朝廷的藩鎮倒也不是沒有,比如嶺南、江陵,還有東川的陳敬瑄,就是田令孜的兄長。


    可遠水不解近渴啊,朱玫和李昌符的武力威脅就在眼前,長安、鳳翔距離興元也不過幾百裏。


    正在這一片淒風苦雨,朝內外俱皆膽戰心驚,一個不小心,大唐三百年社稷,恐怕真就得因為一出可笑的鬧劇而玩完了。


    一直沉默的天水郡王,李業出現了


    李業率領三千騎兵,從靈州經由邠寧南下,半路上就接到了天子南逃,朱玫裹挾李煴,在長安監國的消息。


    二話不說,絲毫不用考慮,立馬就讓隨軍掌書記韋莊,洋洋灑灑,寫了一封《討逆檄文》,讓朱玫馬上退出長安,自去矯詔之命,交還李煴,並廢監國,或可保全性命。


    否則,自己大兵一至,絕無寬恕之理!


    檄文抄寫百份,在所經過的州縣告示,很快就傳到長安,朱玫大驚,還以為李業要找自己打。


    卻沒成想對方反而是連忙掉頭南下,先去興元尋天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宗之後,再造大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理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理振並收藏太宗之後,再造大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