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朔方以西的三千裏外


    沙州,敦煌


    歸義軍節度使(自稱),瓜州、沙州刺史,張淮深


    正伏於案前,看著手中。來自瓜州、肅州的軍報。


    迴鶻人和吐蕃人越來越囂張了


    距離敦煌腹地不過二百裏的瓜州,已然淪為歸義軍和甘州迴鶻相爭的戰場。


    氣急之下,已經四十的張淮深連聲咳嗽,忙用茶壓下。


    說起來,自從張議潮在長安逝世後


    (宣宗逝世後,朝廷猜忌歸義軍,趁著張議潮之兄、張淮深之父,在長安作為人質的張議譚死後,要求張議潮入長安為人質。張議潮最後死在長安,張淮深成為歸義軍實際掌舵人,但朝廷卻不願承認他節度地位,張淮深隻能自稱節度。)


    張淮深一直如履薄冰,迴鶻、吐蕃、吐穀渾、龍家等部落卷土重來。


    他繼位後,再次舉起叔父留下的旗幟,向東“討番開路”,親自率軍攻打瓜州、肅州迴鶻。


    張淮深本人亦是猛將,領陌刀甲士先登城樓,連克瓜、肅、甘、涼四州,一度和唐廷西北藩鎮接壤。


    但好景不長,一方麵,此時王黃起義如火如荼,朝廷根本無暇西顧,策應支援。另一方麵,唐廷也的確怕極了這些能打的藩鎮,不僅沒有加授張淮深為河西節度使。


    反而派出了由文官擔任的河西都防禦使,跑來摘桃子。


    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唐中央派出的蝦兵蟹將,根本沒辦法在河隴站穩腳跟,到乾符六年時,就被吐蕃和迴鶻人趕走。


    反而連累歸義軍再一次陷入窘境當中


    龍家(部族名)盤踞肅州,迴鶻盤踞甘州,涼州被吐蕃反攻。


    緊接著,黃巢入長安,涇原、鳳翔等京西北藩鎮全部東調


    吐蕃軍閥進一步席卷西部諸州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事也有李業的責任


    他當初在鹹陽接納從長安逃出的士民,卻沒成想,其中有一個特殊的人。


    張議潮之子,張淮鼎,原本是作為人質留在長安的,但因為黃巢入長安,張淮鼎趁亂逃出,改名易姓,居然逃迴了西北。


    這下,讓張淮深的地位更加尷尬。


    張淮鼎聯合張家的“外戚”李氏,企圖讓張淮深交出權力,原本團結的歸義軍內部,卻因為繼承人爭端,開始分裂。


    夜色將近,張淮深看著幽幽燈火,暗自歎息


    當初叔父離開敦煌時,對他再三囑咐,要謹守河西六州之地。


    如今,歸義軍卻節節收縮,自己的身體也愈加不虞,若是就如此去見叔父,又該怎麽交代呢?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聲音


    “節帥,衙將康通義求見。”


    康通義是昔日跟隨張議潮東征的大將,康通信之弟。康通信在和吐蕃人的戰鬥中陣亡,其弟就成為了歸義軍中有數大將,替張淮深約束衙軍。


    聽聞手下大將夜中參見,張淮深以為有大變故,連忙相招。


    稍許,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將佐入內,拱手稟報,麵上卻難掩喜色。


    “節帥,官軍西進了!”


    “官軍西進?”


    張淮深先是一喜,隨即又沉默下來,遲疑問道


    “據我所知,巢賊之亂尚未平定,官軍何來餘力西進,再說......”


    此時的歸義軍還不知道東邊的情況,以為黃巢起義仍在持續。


    而且,張淮深本人,是吃過長安中樞好幾次虧的,就連現在,身上節度使都是自己宣稱的,沒有朝廷授予。


    他還打算派使者入朝請節呢


    就這樣的朝廷,哪裏會顧慮到什麽河西六郡,什麽安西舊民?


    結果,康通義卻是搖頭,興奮到


    “末將原先也是不信,上月,末將部下在瓜州截到一支涇原來的商隊,獲知消息,現在巢賊已然伏誅,中原裏,一個喚作李業的宗室功臣,受封天水郡王,主動向聖人請纓西征河隴,已經拿下會州,劍指蘭州、涼州!”


    “一開始末將還不相信,待從其他商隊也是如此印證後,方才確定。”


    “這天水郡王,原是勤王軍中一等一的名將、強軍,如今率兵西向,那些個河隴蕃賊必不能當,河隴光複在望啊!”


    張淮深聞言,心中震驚之餘,亦是波瀾起伏,忽得站起身來,連唿吸都有些紊亂。


    他明白對方話中之意


    以前叔父和他,兩次東征,討番開路,都打到了涼州,但卻都沒有守住。


    很大原因就是勢單力孤,沒有外援


    宣宗朝時,有官軍西進策應,還好,到了懿宗以後,朝廷事實上已經放棄了西北。


    歸義軍隻能依靠薄弱軍力,同時對抗河西周邊眾多異族


    而現在,李業的西征,一下子改變了河隴地區漢藩對峙的力量對比。


    如果自己此時率軍東征,和李業東西夾擊


    打通河西走廊,絕非難事!


    不過,在此之前,也得先和對方取得聯絡吧?


    張淮深平息心境,眼光重新看向同樣激動的康通義


    還是搖頭歎道


    “不行......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和這位天水郡王從來沒打過交道,別人到底想幹什麽,是怎樣人都不知道。”


    這也怪不得張淮深謹慎,他是真的吃過不少虧了。


    當初自己率軍一路打到涼州,和朝廷接壤,結果呢?


    人家直接派了個都防禦使過來奪權,到時候歸義軍反而混得不如東征之前了。


    誰知道李業是個什麽態度呢?


    萬一對方隻是想奪下會州以南的渭、秦兩州,並不想繼續往西,收複河隴呢?


    最後,張淮深還是選擇先讓人去試探一下


    囑咐道


    “這樣吧,明日我去請城中明空大師,代為向東行,幫忙探探天水郡王口風,也是看看如今隴右那邊,到底情勢如何。”


    唐代佛教繁榮,各地的僧人,在傳播過程中,往往也會承擔替政權刺探情報,以及聯絡外交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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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寧城外,效節軍將士已經開始整頓行裝,檢點輜重,準備出發。


    會州一戰,唐軍繳獲了大量牛羊、馬匹。


    雖說效節軍騎兵數量並不多,但有了這麽多馬匹,還有牛也可以作為馱運以及拉車所用。


    全軍機動性立馬提高了一大截


    九千人,除了留在朔方看家的兩千,剩下七千軍士,裝備了三百輛馬車,一百輛牛車,外加一千匹馱馬。


    所有輜重和裝備都能直接裝在車上,甚至士兵行軍途中,還能輪流上車休息。


    事實上,鼎盛時的唐軍,尤其是安西軍,就有大量的“騎馬步兵”,即行軍時騎馬,到達戰場後再下馬列陣。


    倒不是因為他們騎術不精,而是這種大多是強弩或者陌刀手,作為步兵反而能發揮更大作用,壓製地方的騎兵。


    剛剛新婚數月的李業,也親自披甲出征


    現在可不是垂拱而治的時候


    既然行軍能力大大加強,李業也不想耽擱,全軍隻在會寧修整數日,連朔方方向的糧草補給都懶得等,直接帶上數百名歸附的部落漢民,然後讓他們驅趕著羊群,跟在大軍後麵。


    不過李業還是懂,讓每火軍士十人,攜帶一塊劣質的茶磚,用來確保必要的維生素攝入。


    當然,和以往最不同的,還是在於醫療手段。


    李業吸取了之前,灞上之戰傷亡慘重的教訓。


    專門以都為單位,每都挑選十名伶俐手巧的軍士,集訓教授簡單的包紮和傷口處理方法。


    到了他這個層次,許多事情都不用親力親為,把一些詳細的操作解釋後,自然有人執行。


    而在其中,新任會州刺史李愚到讓他高看一眼


    李愚專門帶著紙筆,找上門來,把李業所言一一認真記下,然後迴去總結成文。


    他從當地征發了上百漢民,與會寧城內修建了一個“休養院”,用於安置傷員,采用李業所言的方法,嚴格監督衛生條件,防範疫病傳播。


    這一日,萬事俱備,李業率大軍出城,準備繼續沿黃河而上,兵發蘭州。


    可剛出城,就收到了稟報


    來自敦煌的明空大師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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