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頓覺心中羞怒


    一則,是對方這樣阻止自己,未免顯得把自己當背景涮了,另一方麵,也頗像是嘲諷他沒讀過書的樣子。


    雖然心中暗恨不止,但朱溫畢竟梟雄人物,沒有表現出來


    雙方先是陷入詭異的沉默,良久,朱溫才大笑收起弓,對李業道


    “沒成想子燁尚有如此仁心,既然如此,那便依子燁!”


    “不過我等武夫,多是靠血戰拚殺才得富貴,如子燁這般......朱某當真是少見啊。”


    李業恍若沒聽出對方話裏的諷刺,隻是自顧自道


    “武者,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此之謂武之七德,還請朱帥勉之。”


    朱溫也隻得皮笑肉不笑的迴道


    “謝子燁示教了!”


    緊接著,三人便帶著眾親衛,將眾多獵物抬上,迴了館驛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頭可憐的虎子


    圍觀士卒許多沒見過這麽大號的老虎,紛紛上前議論,聽聞為李業射殺,不禁讚歎,李郎射虎之名,恐怕千年之後,也要成個典故了。


    除了那老虎,此番還獵了不少黃羊、野兔、獐子之類,都讓李克用下令,讓軍中契丹奴烤製後,送給三軍各將佐,眾將聚集館驛,開懷暢飲。


    席間,李克用主動出席,向李業邀請道


    “子燁勇武蓋世,此番愚兄率步騎一萬五千,南下討賊,你我何不合兵一處,共襄大事,如何?”


    李業婉拒道


    “王相公既然已經分派各軍使命,我怎好輕易忤逆?翼聖兄勿憂,巢賊覆滅不過旦夕之間,來日你我相聚之日,並不遠矣。”


    見李業如此說,李克用也不好強求,隻得作罷


    但一旁的朱溫卻是附和


    “子燁所言甚是!此番巢賊勢敗,天下勤王之軍雲集,來日我等兄弟攻入長安,共飲於殿前,方是人生一大快事!”


    李克用聞言,似乎想到什麽,頗有興致的道


    “朱兄所言不虛,此番各路勤王兵馬匯集關中,不下數十股,然,唯有先入長安者,方能彪炳青史。”


    “你我三人,既然都是自詡天下俊傑,怎能墮了自家誌氣,不爭上一爭呢?”


    “不若如此,今日賓主相歡,你我三人意氣相投,就在此打賭,看誰人能先入長安,光複舊都!屆時,再於長安之內,殿陛之前,痛飲功臣宴,豈不快哉?”


    朱溫當即擊掌大聲道


    “翼聖此議甚好!如此,方不負大丈夫意氣,子燁以為如何?”


    李業當然是自無不可,隻是問道


    “既然是賭,不知翼聖兄欲以何物為賭注啊?”


    李克用果斷道


    “我有契丹大馬,若得勝負,當以良馬三百贈之!”


    李業一聽,不禁有些羨慕,人家代北大族就是好啊,家底厚,三百匹戰馬,都不過當賭注而已。


    要知道,在這年頭,一匹合格戰馬的價格,要比一名全身甲胄的陌刀手,身上全套裝備還要貴重得多。


    李業隻得道


    “小弟囊中羞澀,卻是無如此多優良戰馬的,隻能以甲胄三百、弓弩三百賭之,翼聖兄以為如何?”


    雖說強弩也是好東西,但這些加一起,其實還是沒有李克用的三百匹戰馬值錢,但李克用還是爽朗笑道


    “賢弟白手起家,本已羞煞愚兄,無妨!”


    一旁朱溫自然不會露怯,卻是言


    “既如此,那愚兄也願以麾下驍銳武士三百做賭!”


    李克用也許還沒多少感覺,但李業聽聞對方居然把自己麾下將士,當做賭注,心中不免有些反感,隻是當著麵不好指責,畢竟之前就險些得罪緊了這人,再說,恐怕就要撕破臉了。


    宴罷之後,賓主盡歡,各自歸營


    酒氣熏人的李業甫一迴帳,就立馬用冷水讓自己清醒過來


    這年頭還沒有蒸餾酒,說實話,他們喝的這些酒在李業看來,還不如後世啤酒度數高。


    全然清醒過來的李業,第一時間就馬上讓張歸霸,把隨軍的十將李弘義叫來。


    就在他和李克用、朱溫會獵之時,卻沒有讓營中將領閑著。


    專門令李弘義帶人,以圍獵,以及和各軍將佐宴飲聯誼名義,觀摩李克用和朱溫兩軍軍容


    作為一個知曉曆史大體走向的後世人,李業清楚的明白,自己麵對的這二位,才是未來幾十年,左右華夏命運的風雲人物,也極有可能是未來自己的重要敵手,絲毫不敢輕視。


    所以至少得先摸摸底


    李弘義也很快帶著騎兵迴營後,來到李業大帳稟報


    他大概從兩部將佐口中,以及通過觀摩,對兩軍實力有所認識。


    首先是李克用的河東軍


    兩大特點,其一是騎兵多,李克用所帶來的一萬五千兵馬裏,騎兵就超過了五千。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此時的唐軍藩鎮,雖然實力依然強橫,但由於隴右、塞北的丟失,戰馬數量銳減,雖說比後世沒了燕雲的宋代好些,但比起唐初巔峰超過七十萬匹的儲備,已經大大不如。


    哪怕如河北之類騎兵較多的藩鎮,每鎮也不過三五千騎而已。


    至如李業效節軍,八千之眾,也不過八百騎而已。


    另一個特點,就是李克用軍中還有為數不少的迴鶻、契丹軍士。


    李克用父子雖出身沙陀族,屬突厥別部,但沙陀族和其它邊疆民族不太相同,他們有些類似於南北朝的鮮卑,很早就已經內遷,早在太宗、高宗時,漢化程度就比較高了。


    待到安史之亂後,沙陀在和吐蕃的戰爭中,充當唐廷急先鋒,後來又逐漸繼續內遷。


    直到唐末,沙陀人已經基本漢化,而且他們來源複雜,本來就是多民族的融合體,又不忌通婚,也無自己的係統文字語言,許多沙陀人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哪個族的。


    但這種對北方民族的親緣性,和在代北耕耘日久的威望,使李克用父子能夠保持和北方契丹、迴鶻部落的聯絡,並從中吸取大量兵員及戰馬。


    並壟斷了河東方向,漢人和草原部落的貿易通道,獲利甚多


    令李克用政權得到了類似於唐初“都護府”的權力


    這也是河東李氏在軍事上的一大優勢


    而朱溫所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李弘義對朱溫軍的印象,同樣是兩個


    首先是來源複雜,這一點倒是和李業有些類似,朱溫軍中將佐,既有投奔他的鄉黨、族人,也有早期隨他一起為盜的草莽豪傑,也有加入黃巢起義軍後,兼並吸納的部屬,甚至還有不少官軍降將。


    而其凸顯的,卻是朱溫的一大優點,用人不拘一格。


    凡是看順眼的,覺得有本事的,無論從何而來,是何職務,都能受到提拔。也許是因為他本人也出身草莽緣故,其軍中大量將領,都是平民出身,因立功展露本領,而被其提拔。


    故而這些人對朱溫也頗為忠誠,能效死力。


    而且似乎他也意識到了晚唐藩鎮軍隊,這種畸形模式的不可持續性,所以朱溫軍隊,也和李業一樣,執著於嚴肅軍紀。


    這一點上,朱溫部戰力雖不如李克用部,但紀律卻是要勝過的。


    其軍律嚴格程度,甚至有過於效節軍,達到苛刻的地步,軍中沒幾日便有人因觸犯而斬首。


    這也體現了其人的另一麵,多疑、狠辣,不太把人命當迴事,當然,這年頭真把人命當迴事的軍閥也不多,李業算是奇葩了。


    聽完李弘義的講述後,李業心中也已經了然


    簡單來說,李克用和朱溫,治軍走得是兩個完全不同,卻各有千秋的路子。


    李克用部勝在騎兵,戰力出眾,喜歡以父子、兄弟等義氣手段,團結軍士將領,這倒與他本人勇躁義烈的性格相合。


    而朱溫則相反,勝在步卒,紀律嚴明,喜歡用嚴刑峻法的約束,來威懾軍士,與其人果決狠辣的性格亦有關聯。


    夜色降臨,李業讓李弘義退下後,看著幽明燈火,略有所思。


    但凡能在青史之中留下功業之人,怎麽會沒有自己一番行事風格呢?


    那自己想要與這樣的英雄人物逐鹿天下,又該以何為仗?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暗中觀摩別人的實力,別人何嚐沒有在探聽他的底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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