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位軍使有點意思啊。”


    隊伍之中,張歸霸望著絡繹不絕的人群,歎道


    一側正在按刀監督那些潰兵的趙嶽,笑道


    “在遇到我家將軍前,我也沒見過世間真有如此心腸的藩鎮武夫!”


    張歸霸現在已經是效節軍秦彥都中的一名隊副了


    此前,他雖然降了李業,被對方那一段冠冕堂皇的話給堵住,可心中並沒有太以為然。


    直到真正領教了李業治軍手段,才意識到這位李軍使,還真是和這時代絕大多數上位者都不大一樣。


    而黃巢大軍殺迴長安後的種種作為,更是讓人心寒。


    作為藩鎮兵馬,效節軍居然護送西逃長安百姓,前往鹹陽避難


    這在唐末簡直堪稱神話故事了。


    車轔轔,馬蕭蕭


    逃難的長安士民中,也就一些官宦之家


    條件稍好些,也就是比旁人多匹騾子或者驢車


    此時,距離張歸霸不遠,吱呀作響的驢車上,一名中年文人,渾身邋遢,剛從巢軍兵鋒下撿迴條命,但家人兄弟均已離散。


    此時勉強撐起病軀,向身旁趕車的忠仆問道


    “我們這是往鹹陽去?那些個官軍是何人所派,居然如此規矩,難得。”


    忠仆老實迴答


    “說是叫效節軍的,軍使喚作李業。”


    “李業......”


    韋莊癱坐在雜亂的驢車上,望著背後遠去的長安城,口中喃喃自語


    “舊裏從茲不得歸,六親自此無尋處啊......”


    長安城西,鹹陽橋南


    一百多帶甲唐軍騎兵,手持長槊、弓刀,和五百多步卒一起,護送大批潰卒、難民前往鹹陽。


    數以千計的難民扶老攜幼,肩挑背扛,而那些恍若驚弓之鳥的潰兵,則被唐軍解除了甲胄兵械,與難民分開,並增派人手監控。


    他們並不會因為對方同樣是唐軍,就輕易信任,就算改編歸建,也必須先撤到鹹陽才行。


    這是第三波了


    過去兩日間,李業先是派人占領了鹹陽橋,然後又持鄭畋軍令,控製了鹹陽城。


    此時的鹹陽城中已經沒有雙方軍士駐紮,隻有少量亂兵流賊,被楊師厚帶人肅清後,就立馬成為了效節軍的大後方。


    因為鹹陽以北,離邠寧鎮不遠,能夠得到輜重補給,且鹹陽縣本身也足夠富庶,可以供應財帛、糧豆。


    而基於此,效節軍迅速開始擴張


    首先,李業把之前俘虜的一千多巢軍中,挑選四百人,拆散充入軍中,主要都是關中本地,剛從賊不久的。


    然後,先後接受三波潰兵,收納改編得千餘人


    效節軍迅速擴充到兩千六百餘,並且還在膨脹


    因為李業開始讓符存審、秦彥、李弘義等將率部,直接在長安城西收攏潰卒,以至於長安那邊的潰軍,都知道鹹陽這邊還有唐軍駐守,紛紛往此處來。


    除了潰卒,還有更多的長安士民。


    對此,李業也沒有辦法,隻能一一接應,潰卒先解除武裝,然後到鹹陽後,與新附的巢軍俘虜和原效節軍將士混編,以原效節軍將士任主官,潰兵中比較安分的軍士任副官。


    事實上,這樣看似能短時間內迅速壯大效節軍兵力,可戰鬥力也在下滑。


    這些新卒來源複雜,不像之前那樣被李業恩威並施收拾得住。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他們此時新敗,都還是驚弓之鳥,沒心氣鬧出兵變啥的。


    但同樣的,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膽氣,完全沒有和巢軍正麵相抗的勇氣。雖不擔心兵變,卻擔心他們臨陣潰逃。


    對此,李業明白,唯一的辦法,隻有打一個勝仗。


    既是樹立軍威,重新振奮已經萎靡不堪的士氣,也是向黃巢,乃至於整個關中戰場,宣告自己的存在,唯有如此,自己這杆大旗,才有吸引力,讓整個關中所有心向唐室的勢力都聚集旗下。


    他要就此,登上曆史舞台!


    而這個機會,也無需他上門去找,重新打迴長安,並斬殺程宗楚、唐弘夫兩員唐軍主力節度使後的黃巢大軍,不可能看不到這顆突然從鹹陽冒出來的“小釘子”。


    很快,獲知消息的黃巢,就立馬讓大齊朝廷的禁軍左中尉,門下侍郎,黃揆率領八千禁軍,朝著鹹陽方向而來。


    李業抓住的這個時機也很重要


    由於唐軍潰敗的太過迅速,導致此時東南麵和王重榮對峙的巢軍主力還沒有迴援長安,故而此時黃巢雖然再次大敗唐軍,但其實手裏的兵力也就還是那三萬禁軍,分不出太多人馬來對付李業。


    當然,也可能人家沒把李業這三瓜兩棗當迴事,尤其是從唐軍潰兵俘虜口中得知,對方其實不過是之前一個十將,被鄭畋臨時拔擢充門麵而已。


    長安西側,不止李業這一股“唐軍餘孽”


    近四萬唐軍崩潰後,其中鳳翔鎮的宋文通和李重言成功逃脫,並在長安西南的牛首山方向,成功收攏了幾千潰卒,並西歸岐州(鳳翔鎮)。


    在那裏和鄭畋匯合後,又強征了一批丁壯,勉強穩住了鳳翔局勢。


    孟楷正帶著一萬多禁軍追殺,想趁機一口氣奪下鳳翔,雙方於郿縣、武功一帶對峙。


    鹹陽縣內,縣令和縣丞等官吏早就跑得沒影了


    縣衙也就變成了效節軍的臨時指揮部


    一幅五尺見方的地圖,在簽廳內展開


    關中就這點好,因為是京畿,各個府縣的地理信息都非常詳盡。


    “都說說吧,黃揆來勢洶洶,怎麽應對?”


    簽廳內眾人先是無聲


    事前李業已經表明過了,此戰必打,他們沒有退縮的餘地,任何放棄鹹陽西遁的提議都被否決。


    從道義上而言,此時的鹹陽,聚集著數萬西逃長安士民,若是就這般拱手相讓,何顏麵對關中父老?


    要知道,其他人也就算了,他李業,可是正兒八經的長安人氏!


    而從戰略上而言,此時的鹹陽,就是一條鎖住長安西北麵的鐵鏈,隻要他們控製住鹹陽,控製住鹹陽橋,巢軍就沒法越過他們大規模渡過渭水,去攻打目前關中唐軍,為數不多能夠穩定供應糧草錢帛的後方——邠寧鎮和涇原鎮。


    當然,對李業本人而言,具有某種改變曆史野心的他,不會拒絕這個登上曆史舞台的機會。


    終於,楊師厚出言道


    “關鍵還是鹹陽橋,要不然我帶人先去把橋給燒了?”


    此言既出,許多將佐都表示讚同


    鹹陽橋又名渭北橋,是從長安到渭水北岸的要道,如果直接燒了,的確能給巢軍造成不小麻煩。


    符存審此時正領兵在渭南,楊師厚作為效節軍中三號人物,自然話語權最重,眾人而紛紛附和。


    但此時,座中卻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不妥!不僅不能毀橋,反倒應當盡可能吸引巢軍在鹹陽橋決戰才是!”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是敬翔身側那個個子不高的行軍判官,李振。


    這些天相處,眾人對敬翔還是有所認識的,其人負責分判錢帛,向來賞罰公正,條理清明,倒是頗受人尊敬。相較而言,這位負責給楊師厚打下手,分理軍律的李振,就不怎麽討人喜歡了。


    尤其現在,居然還敢直接頂撞自己上司,更是讓人無語


    許多人都抱著看笑話的姿態


    但楊師厚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是轉頭對有些皺眉的李業,拱手道


    “兄長,這李興緒這幾日在我帳下做事,我觀其人素有智謀,不妨一聞。”


    這話說出來,廳中諸將都不免為楊師厚心胸感歎。


    確實,如果說符楊兩個臂膀裏,符存審向來是李業的先鋒大將,那楊師厚則是那個托付中軍,打理庶務的必要幫手。


    當然,其實兩人的性格都不同於一般武夫,讀過書,又性格持重,且作為同生死共患難的異姓兄弟,李業對二人的意見向來最重視,這信任是哪怕敬翔也不能比的。


    李振先是對楊師厚拱手致謝,然後才向上首的李業解釋道


    “將軍,敢問巢賊幾何?我軍幾何?”


    “賊軍恐有近萬,我軍屆時應也不過三千。”


    “既如此,就算毀了鹹陽橋,若巢賊自渭水、涇水百裏沿岸,乘船登陸,我軍能分兵擋住嗎?”


    李業頷首,有些明悟過來


    鹹陽縣東北麵臨涇水,南麵臨渭水,雖然都是大河,但並非隻有通過鹹陽橋才能過。因為關中京畿之地,人口眾多,並不缺乏渡船,否則真以為平常間兩地百萬士民就靠幾座橋通行?


    一側沒聽明白的副將霍興不滿道


    “可我們不燒橋,人家就不會坐船嗎?”


    李振毫無遲疑的答道


    “如若鹹陽橋還在,黃揆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他們可剛剛打了大勝仗,有必要把我們這兩三千殘兵放眼裏嗎?”


    霍興還是追問


    “難道他不擔心我們使詐?”


    李振不屑道


    “使詐?巢賊近萬之眾,新勝之師,我們要使什麽詐,才能把幾倍於我的敵軍全部消滅?”


    “黃揆為什麽要擔心這種事?況且,以常理推斷,此時就算我們易幟投降,也不是很稀奇的事吧。”


    說到這裏,李振眼睛望向了李業


    李業已經反應了過來


    “傳令,讓大哥撤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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