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衙軍,好處就在能於打掃戰場這種收尾工作裏,能夠占更多便宜。


    待到天色將黑,戰鬥結束時,李業部光俘虜就抓了近千,繳獲甲胄三百,其中鐵甲四十,還有尚能使用的陌刀、橫刀、步槊、大盾等武器,各不下百。


    大勝之後,鄭畋下令大飲軍士,把所有死傷馬匹全部宰了,燉湯吃肉。


    隨即發出最後一波賞賜


    這次賞賜的數量就不多了,畢竟之前出兵時都快把鳳翔府庫搬空。


    立即在軍中造成不滿,不少底層軍士言語鬧事


    但很快就被上麵的將領平息下去


    倒不是因為他們多麽聽話,而是因為鄭畋在大饗軍士後,很快就發出了新命令。


    東進,收複長安!


    聞此消息,全軍歡騰


    鳳翔鎮雖然被掏空了,可長安那是什麽地方?府庫裏隨便漏點出來,也夠哥幾個榮華富貴了吧?


    是的,如果說對於李業這種中層軍官,以及高級將領而言,收複長安,的確有某種意識形態,出於更高級的目的。但對於基層軍士而言,長安,意味著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在大唐百姓的想象中,那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貴錦繡鄉。


    他們怎麽不心動呢?


    從這個層麵講,唐軍反攻長安的目的,其實和巢軍差別不大。


    在全軍近乎狂熱的情緒中,隻有一個人憂心忡忡。


    李業是此戰的功臣,陣戰之中,大功也就幾種,曰斬將、奪旗、破陣


    李業所部作為陌刀手,頂住巢軍第一波攻勢,並首發反攻,算是破陣之功


    鄭畋都準備提他為兵馬使,收攏一些巢軍俘虜後,很快就能躋身中層將領的級別。


    但李業卻選擇主動謁見鄭畋,並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相公,如今我軍新勝,士氣雖足,但兵鋒已挫,不宜長驅奔馳啊。”


    “況且尚讓雖敗,可其部看似數萬,其實隻有萬餘老卒才是其核心,而長安之中,巢賊盤踞於斯,老賊銳卒恐不下數萬。加之此去長安,再無出其不意之效,尚讓既然逃脫,長安巢賊必然已經知曉龍尾坡之敗,此時想必已然警惕有加。而我軍不過三四萬疲憊之師,哪裏能與之交戰呢?”


    鄭畋聞言,顯是皺眉,有些不滿,但聽到後麵,也覺得李業擔心確實有點道理


    可還是長歎道


    “話雖是如此說,可子燁你以為,現在的形勢,真是想停下來,就能停下來嗎?”


    李業也是反應過來,知道鄭畋話中之意,不禁默然


    這就是晚唐軍隊的常態,像眼前這樣,軍中上下都指望著進長安發財呢,哪裏會聽得進什麽停兵、轉進的命令?


    哪怕是鄭畋,也止不了。


    如果此時,鄭畋和幾個節帥真敢嚴令止兵,下麵軍士恐怕明天就會兵變。


    更何況,程宗楚、唐弘之幾個人,現在也是上頭的很。


    程宗楚的騎兵都已經先出發了,生怕晚了一步進長安,有人把自己那份搶了。


    各路聚集於此的藩鎮,也許的確尊重鄭畋


    但也隻是尊重罷了


    李業迴到營帳,依舊是心裏沉重


    他見無法勸說之後,就轉而為自己部隊求了個穩妥位置,以護從鄭畋和輜重的名義,安排在後軍。


    這倒是不花什麽功夫,因為此時全軍將佐都在往前鋒擠。


    如後軍這種位置,連湯都撈不到幾口,全是打發軍中民夫,以及邊緣二三流步卒的地方。


    對此,本部中將佐都有些不滿


    尤其是霍興、姚長奇幾人,都是較晚才跟隨李業,還沒有如符、楊等人這麽信任李業。


    還有那些其他鄭洵帶來的夏綏鎮兵馬,本來就不歸李業統屬,直到升了兵馬副使,才得以掌管。


    不免抱怨


    “將軍這是太軟了吧!怎麽就被人擠到後軍來了?再怎麽說我們也是衙兵啊!”


    “就是,鄭相公不是最照顧我們嗎?何不如去請鄭相公做主!”


    幾個來自夏州的隊正隊副率先騷動起來,緊接著就帶動了幾十號軍士。


    嚇得主掌軍紀的楊師厚,立馬調動秦彥、李弘義部,先把營帳警戒起來。


    而那邊聚集鬧事的軍將,越來越多,眼看就過了百。


    雙方情勢緊張,差點拔刀相向


    “姓楊的,你想作甚!”


    “莫不是想拿刀給你阿耶刮鳥毛?”


    “哈哈哈......”


    楊師厚一直在李業軍中,都負責統管軍紀。跟得早的如趙家兄弟、秦彥、李弘義等人,都不敢輕易冒犯他,但對於這些新來不久的兵痞而言,對方一個不滿二十,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敢對自己如此刀劍相向?


    之前也就是看在同為夏綏鎮出身的麵上,給李業兩分臉而已。


    等李業從軍帳中走出時,眼前已經聚集了近兩百人,都是新附的夏、銀等州軍士。


    “怎麽迴事?”


    李業剛剛問出口,喧鬧聲傳到耳裏,就大概明白了。


    待楊師厚稟報了詳細情況


    李業也沒有生氣,隻是淡然頷首


    這也在他意料之中,在他的努力下,早先跟隨他的那一批夏綏軍士,都還勉強做到令行禁止。


    但這些人,就沒道理為了李業,收起自己的兵痞本性了。


    這,才是藩鎮武夫的本色。


    李業按刀而立,步步向前


    朗聲問道


    “爾等都是想要去前鋒的?”


    “正是!”


    一名帶頭的隊副大聲迴應


    李業點頭,冷聲繼續道


    “爾等可知軍法?”


    “楊師厚!以律,擁眾淩犯上官者何罪?”


    楊師厚立即揚聲迴答


    “多出怒言,怨其不賞,主將所用,崛強難治,此謂橫軍。如是者斬之!”


    其實理論上,唐軍的軍紀是相當嚴格的。


    從初唐太宗朝留下的《唐律疏議》,就形成了係統性的軍法,別說是李世民時期,就算是天寶年間,軍隊敢搞脅迫上司這種事,都得論死。


    但安史之亂以後,隨著府兵製的完全崩壞,和藩鎮武夫們杖刀而起,軍隊的上下秩序徹底破壞,所謂軍紀,也就成了空文。


    倒不是說軍士們個個都是刺頭,他們也聽從主將命令,但隻是在平常戰鬥,以及賞賜管夠時。


    一旦進入極其艱苦的戰鬥,或者如眼前這種巨大誘惑在前時,所謂軍紀就毫無作用了。


    故而聽得楊師厚此言,鬧事軍士中,竟是有人哄笑起來


    “這毛娃子還真把自己當迴事了!”


    隨即引發一片笑聲


    在他們看來,鬧餉這種事情,隻要能帶動軍士,大家一起,主將就毫無辦法,甚至還得給他們賠禮道歉,好吃好喝招待著。


    甚至如河北魏博鎮那種,衙兵們拿節度使取樂,也不是啥稀奇事。


    李業恍若未聞耳旁雜音,隻是往身旁衛兵示意,把自己佩弓取來。


    而後向楊師厚低聲問道


    “剛才出言譏諷者何人?”


    “銀州隊正,張四石”


    李業無言頷首


    而後對著正在哄笑的眾人,繼續厲聲言道


    “現在歸營,可以恕罪!”


    沒人當迴事


    其實一開始,他們不少人對李業還是比較尊重的,蓋因其人賞罰公正,而且從不克扣賞賜、撫恤,對待士卒也是盡心盡力。


    但人心這種東西,向來奇妙,你要隻是一味的對他好,不見得就一定有好的效果。


    比如現在,當這些人發現,楊師厚和眼前的主將,原來“外強中幹”後,反而更加囂張。


    就在噪雜聲響徹滿營,眼看就吸引越來越多其他士卒圍觀,甚至除了兵甲,連被臨時用為陪隸、民夫的俘虜們都竊竊私語。


    忽然,李業大唿一聲


    “張四石何在!”


    張四石正在和旁人議論,哈哈大笑,聞言忽地一愣,迴過頭去


    卻見


    “嗖!”


    一聲破風


    竟是隻朝麵門而來


    “嘭!”


    眾人隻聞得一聲悶響


    那原本還活蹦亂跳的七尺大漢,張四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然倒地無聲。


    刹那間,滿營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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