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83:冰雹


    侯雄攙著雨安從街巷繞了過去,黃狗充當著探路先鋒,狗鼻子四處嗅嗅,停在分岔路口左右踱步,似乎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我見過你。”雨安臉色蒼白,冷汗風幹又浸濕,身子在瑟瑟發抖。


    “噓。”侯雄豎指噤聲,拉著她隱沒於角落陰影,等候片刻,一邊傳來腳步聲,幾個外勤匆匆忙忙飛奔而過,迅速消失在街角。


    侯雄探頭看了看他們跑過來的方向,眼中閃過喜色,猶豫了一下,彎腰將雨安背了起來,邊跑邊道:“有話待會兒再說。”


    “你要去哪?”雨安沒有強撐,氣力流失使得渾身困乏,攙扶著行進速度太慢。


    “噓。”侯雄擺擺手,從腰間拔出砍刀,招唿黃狗沿著一側人行道狂奔出去,臨近路口時,緩緩停下了腳步。


    這邊路口已經被封鎖,城裏的應急儲備似乎不太充足,大型路障不夠用,外勤從兩邊店麵搬出許多貨櫃搭建了簡易防線,一輛重型越野橫停在後麵,牢牢阻擋著封鎖線之後蜂擁的行屍。


    侯雄在城裏徘徊了好一陣子,雖然昨夜沒有跟上明俊偉的腳步,不過他們出逃的方式如出一轍,都換了一身製服渾水摸魚,屢試不爽。和雨安的遭遇差不多,假冒外勤的侯雄沒能趁亂脫離,反而被忙碌的外勤各種拉壯丁,一會兒跟著填缺補漏,一會兒又要匆忙定點清剿,完全成了義務勞工。無奈之下,侯雄找機會溜了出去,果斷丟掉製服,恢複了毀容大鏢客的不羈風采。


    “外勤不夠使喚,零碎封鎖線很多,換崗協防時間大概有三分鍾左右。”侯雄吸了吸鼻子,估摸著剛才那隊外勤離開的時間,迴頭道:“你的傷需要處理一下。”


    雨安怔了怔,道:“你打算怎麽做?我還好,包紮過了。”


    “顯然不專業。”侯雄撇嘴笑笑,疤痕猙獰的臉扭曲了一下,抬頭打量左右街道店麵,選擇了一間花店。


    店鋪沒有鎖門,活屍作為應急民兵,多數都已經趕往中心大道,邊緣地帶的街道基本都已經人去樓空,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侯雄推開玻璃門,檢查了後邊的小房間,確認沒有危險,將雨安放了下去,道:“你在這裏等著。”


    “你去哪?”雨安問道。


    “爭取點兒時間。”侯雄沒有細說,抄起雨安繳獲的步槍掂了掂,道:“借我使使。”說罷快步跑了出去。


    黃狗老老實實臥在雨安身旁,猩紅的舌頭耷拉著,表情看起來也很疲憊的樣子。


    雨安扶著鋼絲床坐起,踩上凳子看了眼通風窗之外,陡然一驚……侯雄選擇的落腳地不怎麽理想,門店之外的街道暫時被封鎖,但後邊那條巷子已經被行屍突破,通風窗外麵赫然正是擁擠前行的腐臭屍群,隔著窗戶都能聞到它們身上的惡臭味道。好在另一頭進行封鎖的外勤和活屍折騰出不小的動靜,一牆之隔的雨安暫時安全無虞,不用擔心被屍群發現。


    正如是想著,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槍聲,隱約聽到侯雄罵了幾句,接著‘轟隆’一聲重物倒塌,行屍嘈雜嘶吼隨之而來。雨安強撐著站起身,挪步走進芳香四溢的花房,沒等她反應過來,玻璃門豁然打開,那男人火燒屁股似的躥進門,一邊關門一邊嚷嚷:“快幫我堵門!”


    雨安一愣,急忙將一張陳列展台推了過去,侯雄從門邊找到自行車鎖,火急火燎拴上門閂,幫著雨安將店裏的展台貨櫃統統堵到了門口。


    ‘哐當!’


    玻璃門外傳來一聲劇響,雨安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卻見成群行屍不知何時突破了剛才還在的封鎖線,洪流一般傾瀉進街道,有不少行屍發現了花房裏的食物,蹣跚走近店門,又被後邊蜂擁的屍群卷走。


    “你、你幹了什麽?”雨安呆住了。


    “爭取時間。”侯雄吃力的將收銀台也推了過去,布置溫馨的花房被他倆弄得一片狼藉,花盆傾倒,各種花卉綠植散落滿地,慘不忍睹。


    侯雄鬆了口氣,注意到這裏的行屍不多,屍群大部隊的目標依舊是城中心的喧鬧區域,他們暫時安全了。


    “那些武裝暴徒不會搜索被行屍占據的街區,他們的封鎖線正在逐漸縮小。外邊有行屍擋著,一時半會兒沒人來打攪咱們。”侯雄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起身走進後邊的小房間,翻箱倒櫃找了半天,隻翻出一卷衛生紙、兩包日用夜用衛生巾,外加半盒開封的潔麵濕巾。


    侯雄皺了皺眉頭,小房間看起來隻是花店主人臨時的休憩地點,沒有太多日用品,桌上擺著燒水壺,壺裏還有水。


    “進來。”侯雄探頭看了眼發懵的雨安,道:“來這裏,那邊會被行屍聞到。”


    “什麽?”雨安迴過神,抹了把額頭虛汗,腳步虛浮走迴休息間。


    侯雄將她扶坐在床上,掃開亂七八糟的桌麵,將剛才找到的紙巾擱了上去。


    “所以,你剛才把路障給拆了?”雨安反應慢了半拍,喃喃道:“就是為了讓這裏不被外勤搜索?”


    “不然你有更好的辦法嗎?”侯雄攤了攤手,用匕首劃開被罩,扯出裏子麵料,裁成縷縷布條,抬了抬眼皮,道:“脫衣服。”


    “哈?”雨安微怔,一臉迷茫:“什麽?”


    “我看看你的傷。”侯雄幹咳兩聲,道:“是行屍抓傷嗎?”


    “不是。”雨安恍然頓悟,搖頭道:“不用了,我已經處理好了。”


    “處理的不怎麽樣。”侯雄沒有強求,放下手裏的東西,給她倒了杯水,搬過小板凳坐到她對麵,問道:“你說你見過我?”


    “嗯,環島被襲擊那夜。”雨安點了點頭,旋即想起了正茬,疑惑道:“你是誰?還有這狗是怎麽迴事?”


    “說來話可長了。”侯雄眼神若有所思,好像記起了雨安所說的場景,沉吟片刻,道:“我和獨眼龍一起來的。”


    “獨眼……明哥?”雨安一愣,不由驚唿出聲:“明哥沒死!?”


    侯雄被她驚聲嚇了一跳,急忙示意降低音量,小聲道:“那會兒是沒死,現在不好說。”


    “怎麽迴事?你們怎麽會來這裏?”雨安輕掩嘴唇,低語道:“來這裏幹什麽?”


    “環島那會兒不是丟了一個姑娘嗎?他來找那個姑娘。”侯雄道。


    “一諾…”雨安記得這個年紀相仿的姑娘,流落環島之時,就是她對自己悉心照料的,默默點點頭,喃喃道:“找到了嗎?”


    “不知道,我倆走散了。”侯雄歎了口氣,無奈道:“誰能想到這裏也會被行屍衝擊到……對了,你們當初不是走了嗎?你怎麽也在這裏?”


    “這個說起來也挺長的。”雨安緊繃的弦鬆了下來,一陣困乏湧上,軟軟歪倒在床邊,低聲道:“我也和大部隊失散了,不知道……不知道他們怎麽樣……”雨安聲音漸低,神情萎靡,迷迷瞪瞪說了幾句,沉沉睡去。


    侯雄呆坐了半晌,起身將她抬到床上,幫她翻身的時候臉色變了變,抬手一看,手心滿是血汙。


    “唉…”


    猶豫了一下,還是動手解開了她身上的製服,妙曼身段呈現於眼前,一股潮濕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用力將她翻了個麵兒。雨安自己包裹的紗布已經被血水浸透,侯雄眉頭皺起,輕手輕腳將染血紗布拆下,看著血肉模糊的光潔後背,呆住了。


    “好家夥,這也叫處理過了…”侯雄表情愕然,猙獰豁口縱橫交錯,翻卷的皮肉甚至開始泛白,再繼續下去,這姑娘肯定得失血而死。


    花房裏條件有限,侯雄本來以為她是普通外傷,沒想到會是這般景象,衛生紙和床單顯然沒什麽用,必須得去醫院。侯雄遲疑了,他對雨安沒什麽印象,更談不上交情,救她來此隻是順手之舉,明俊偉此時生死不知,自己也是前路未卜,真要冒險救她嗎?


    侯雄歎了口氣,沾濕床單擦拭著血跡,傷口刺痛使得雨安的身體無意識的抽搐著,不時發出些許痛苦低吟。姑娘蒼白的側臉有種病態的美感,侯雄默默看著她,心底混亂又平靜,眼前浮現起許艾菲的樣貌……不知道她瀕臨死亡時,是什麽樣子。


    門外屋後,行屍嘶吼清晰可聞,遠處外勤和活屍的清剿還在繼續,天空陰沉,大風唿嘯,似乎要下雨了。


    “抱歉。”侯雄擦完血汙,用床單布條給她包上了傷口,沒有藥,布條沾在傷處,血絲又緩慢暈開,沒什麽用。


    “我救不了你。”侯雄想假裝視而不見,手上繼續著動作,自言自語:“真的很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沒關係…”


    昏睡中的雨安忽然低低呢喃了一聲。


    侯雄一怔,循聲望向蒼白側臉,心中五味雜陳。


    天色驟暗,堆積雲層遮擋了日光,風聲透過縫隙鑽進房間,似有陰靈嗚嗚悲鳴。


    ‘轟隆隆’


    耳邊驚雷炸響,由遠及近,悶聲滾滾。


    侯雄眯眼看向窗外,飛灑雨花濺落窗口,留下蜿蜒濕痕,隨著悶雷迴響愈發頻繁,灑落雨珠也逐漸變大,雨打蕉葉的聲響幾乎蓋過行屍的吼聲,水滴墜響愈發清脆。


    ‘嘩啦’


    流動水痕的窗戶忽然粉碎,窗外風雨直貫而入,瞬間打濕了侯雄。


    侯雄呆立良久,倏地迴過神,撿起落在桌麵栗子大小的玩意兒,入手冰涼,被體溫融為一灘渾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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