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25:紅色婚禮(下)


    鞭炮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吳文濤心涼了,這意味著婚禮如期舉行,也意味著茉莉並沒有將消息傳遞給宋酒。其中原因不用多想,茉莉想必已經遭到了不測,否則宋酒絕對不會無視自己的警告。


    海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吳文濤兩個小時前乘坐救生艇抵達島嶼後方的礁石崗,結果不出所料,本應留守此處的守衛人員消失無蹤,搭建於礁石後樹林中的小木屋空無一人,沒有屍體,沒有血跡,隻有一股縈繞不散的血腥味道。入侵者是專業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如果不是吳文濤,換做島上其他換崗人員,肯定不會發現什麽異樣。而對方的目的顯然就在於此,不聲不響端掉崗哨,並且不留絲毫線索,借以達成路人皆知的目的。


    吳文濤沒有再小木屋停留太久,這裏連通著去往墓地那條小徑,想要抵達海岸生活區,其中有一段非常難走的山林地帶,自己如果從這裏折返,搞不好會遇到埋伏其中的敵人,勢單力薄,吳文濤沒敢托大,所以繞過礁石迴到了救生艇,打算直接趕赴燈塔那一側。


    入侵者的身份,吳文濤沒有多餘的猜測,除了老搭檔,他想不出其他人有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但這一猜想也有令他疑惑不解的地方,caroline尾隨追蹤不算稀罕事,畢竟工業園區放走了活口,分區實驗室被毀,kenny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但問題在於,她是如何找到這裏的?海麵不同於陸地,更何況他們還遭遇了一場狂烈風暴,如此都能被揪住尾巴?真他媽老天無眼了。


    另外,對於老搭檔的行事作風,吳文濤也感覺到些許陌生。這座海島說白了就是依仗著地理優勢,實際上並沒有像樣的武裝力量,從海島布防崗哨就能看出來,純粹的幸存者避難營地,幾乎沒有戰鬥力。按照老搭檔一貫的作風,理應光明正大衝殺上島,用最直接的血與火給海島蒙上一層陰影,可是caroline這次行動卻一改常態,穩健的有些不正常。


    按部就班拔掉崗哨、一絲不苟清理痕跡,難道她以為這裏是軍事基地?麵對一幫平民需要這麽謹慎?


    吳文濤檢查了遊船崗哨的浮屍,除卻水溫原因,守衛死亡應該已經超過兩小時,那個時間段,整個海島基本還沉浸在睡夢中,如果caroline徑直出手,一大半的人可能都得死在睡夢中。然而caroline並沒有這麽做,現在看來,她錯過了一鍋端的大好機會,也給海島留下了喘息的時間。


    帶著這些疑問,吳文濤不聲不響抵達燈塔範圍,當時天光未明,燈塔窗口那盞明燈依然亮著,可見範圍的海域內沒有任何行船,風平浪靜。


    吳文濤猶豫了,一時拿捏不準,不知該如何是好。燈塔視野很好,近海範圍內一覽無餘,隻要燈塔內的守衛不是瞎子,肯定能提前一步察覺危險。思前想後,老吳決定先放緩步子,等著宋酒他們過來匯合。


    吳文濤當時甚至有種錯覺,興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仍舊沒有逃離kenny的陰影,茫茫大海,尋覓一處無名島無異於大海撈針,說不定真的是其他幸存者團體呢?甭管怎麽樣,宋酒他們過來之後一探便知,也好打消心底惴惴不安的念頭。


    結果人沒等來,卻等到了鞭炮齊鳴。


    喜慶的鞭炮聲聽在吳文濤耳中,無異於戰爭開始的號角,他甚至不敢確定,此刻喧囂於塵上的,到底是鞭炮還是槍火。


    吳文濤想到了惠惠,當機立斷,咬牙棄船上岸,抱著笨重的機槍直奔燈塔。燈塔木門虛掩著,窗口的燈光仍然射向海麵,吳文濤閃身進去,抬頭望向爬梯頂端,筒形角樓一片死寂,隱約有水滴聲。吳文濤臉色徹底凝固了,緩步走近木製爬梯,探手摸了摸順著圓木支架蜿蜒而下的暗紅色液體,已然冰涼。


    吳文濤插上門閂,叼著匕首爬了上去,兩具屍體麵朝下趴在牆角,地板上摔落塑料飯盒,熱粥順著模板縫隙滴落塵埃,一本翻開的線裝書籍落在血泊中,已經浸透。吳文濤蹲下身,將兩具屍體翻了過來,一個姑娘,一個小夥兒,姑娘他還認識,是那個叫做葉輕眉的丫頭,她今天也是伴娘來著,能看出年輕的臉上還著了淡妝,眉眼精致,十分秀氣;小夥子褲子半褪在膝彎,下身一片狼藉,腥臊難聞。


    兩個人都是一擊斃命,咽喉被利器割開,葉輕眉創口尤為慘烈,兇手幾乎割斷了姑娘的脖子,血液噴濺而出,灑滿狹小瞭望台。


    吳文濤黯然歎息,抬手幫兩人閉上驚恐的雙眼,搖搖頭,起身走到瞭望窗口看了出去,此時天邊已然透出晨光,正一絲一縷穿破雲層,掙紮著潑灑光輝,探照燈光束的亮度緩慢淡去,濃霧也逐漸散開。


    遠處海麵,隱約可見一巨大輪廓,看不真切。


    轟鳴鞭炮聲仍在爆響不停,間或,似有槍聲隱沒於其中。


    吳文濤眉頭狂跳,關掉探燈,飛也似地滑下爬梯,狂奔向新娘吊腳樓。


    ……


    兩萬響鞭炮其實響不了多久,量足的前提下,大概能炸五分鍾左右,因為是分掛鞭炮,一掛燃盡還得再點一掛,算上鍾醫生手忙腳亂耽擱幾分鍾,萬裏紅攏共炸響的時間不過十分鍾。


    十分鍾。


    對於迎親隊伍,十分鍾剛夠他們從小木屋走到吊腳樓;而對於其他一部分人,一秒鍾就可以決定生死。


    宋酒看向枕頭的同時,natalia的目光也落在了槍柄,宋酒離床仍有一米之距,而natalia的手,正好搭在枕頭上。


    兩個鬼佬武裝暴徒對照紙片嘀咕了幾句,似乎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一個收起紙,挺著槍,一個從腰間拔出三棱軍刺,麵無表情走向宋酒。


    武裝暴徒邁出腳步那一瞬間,吊腳樓外響起密集的鞭炮炸響,轟鳴炮火聲同時衝撞著四個人的神經,鬼佬腳步一滯,本能地扭頭往後看了一眼,也就在這間不容發的零點幾秒中,宋酒飛身撲往床頭,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情抓向手槍。


    然而,宋酒撲了個空。


    另外,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再次讓宋酒混沌的思維陷入一灘深沼。


    握著軍刺的鬼佬迴頭,宋酒身體做出動作,兩人幾乎保持著同步,時間上甚至不存在前後偏差。但另一個鬼佬還在原地,並且端著那支油光鋥亮的自動步槍,宋酒一早就看到了,槍頭保險開著,隨時可以噴發索命火舌。


    宋酒撲落床頭,還保持著探手前抓的姿勢,倏地眼前一花,卻見半臥床邊的natalia忽然側身而去,**的身子卷著薄被,敏捷翻滾向另一邊,閃動的同時,宋酒耳邊爆起兩聲急促槍鳴。


    ‘砰!砰!’


    兩發子彈幾乎聽不出先後,瞬起又瞬滅,隱沒在了喧天鞭炮聲中。


    natalia落地,一手捂著被子遮掩於胸前,一手還保持著開槍射擊的姿勢。


    宋酒茫然迴頭,兩個武裝暴徒仰麵到底,腦後暈開血泊。


    “……”


    宋酒感覺腦子好像是被雷劈了,陣陣發懵,緩步走到鬼佬身側撿起槍和軍刺,偏頭瞅了眼,兩個人眉心開著深邃孔洞,雙目圓睜,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宋。”natalia忽然出聲,指了指鞭炮轟鳴的樓外,動了動嘴型:“go。”


    宋酒猛地迴過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端起步槍疾衝而去。


    ……


    “新郎官兒來咯!”


    金博一馬當先幫助新郎開路,硬生生在堵截人群中衝開一條路,焦子謙被其他人圍在中間,歡叫吵鬧著往前挪動,試圖跟上金博的腳步。金博這會兒已經玩兒嗨了,隻顧自己衝得快,迴頭一看,新郎官又被圍堵人群攔在了路中央,咫尺難行。


    “他娘的!沒吃飯嗎?擠啊!”


    金博一腦門子汗,扒開人群又鑽了迴去,探頭看到鍾醫生正捂著耳朵從馬鞍藤那邊急急跑開,眼珠一轉,大聲喊道:“跑啊!鞭炮扔進來啦!”離他較近的起哄人群大驚失色,忽聽震耳欲聾的炮聲又在身邊炸響,一個個急赤白臉四散而逃,金博哈哈大笑,擠到新郎官麵前,抓起胳膊就跑。


    焦子謙已經徹底蒙圈了,臉上交織著激動與歡笑,滿腦子都是抱媳婦兒,和身邊熱鬧開懷的人群壓根兒沒在一個頻道。被堵截也不知道繞路,傻乎乎地靠蠻力往前擠,短短一條路過來,板正的西服都擠出了褶皺,禮花也歪了,頭頂滿是紛飛如雪的紅紙屑。


    宋瑤她們幾個姑娘早已經落到了後邊,這又不是打架,完全沒她們發揮的餘地,更何況穿著禮服踩著高跟,卷進人群估計還得被鹹豬手揩油。


    方菲蹲在灌木叢邊直喘氣,臉色潮紅,笑容滿麵,樂道:“宋酒人呢,也不來幫幫子謙。”


    “估計又喝多了。”宋瑤也累得夠嗆,這種中式鄉村婚禮的路數實在有點兒吃不消,雖說都是為了喜慶熱鬧,但人多難免魚龍混雜,剛才往出擠的時候還被莫名捏了幾把,搞得又怒又氣,卻偏偏發作不得,隻好在心裏暗罵幾句。


    “我去看看吧,都這個點兒了。”洛宇擦了擦汗珠,道:“進門還得被雨安她們刁難,隻有金博一個不行啊。”


    “老曹和老代呢?”路茜眨巴著眼睛,急道:“他倆身強體壯,適合撞門啊。”


    “他們在會場準備,應該快了吧。”洛宇手搭涼棚望向海岸,曹崢在遊艇旗杆上扯了一條鮮豔橫幅,上書‘焦子謙、應豆豆’中間還畫了一個碩大的愛心,條幅迎風招展,煞是好看。


    “等會兒的吧,咱也歇口氣。”宋瑤用手扇著風,左看右看,偷笑道:“讓他們賣力去,咱到佳姐那裏蹭點兒吃的,我都餓了。”


    “正有此意。”路茜狹促的擠擠眼,四個姑娘一陣壞笑,手挽手跑向炊煙繚繞的大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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