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來……人!”


    郭氏使勁了力氣嘶吼了兩聲,感受到喉間傳來的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她隻得雙手護住喉間向門外看,可是門口除了落地的長幔不經意間的隨風擺動,竟毫無動靜。


    秦鳳翎的兩個大丫頭毫無表情的立在兩側,如門神一般,對她的喊聲充耳不聞。


    餘光所及,簫蓉一手托額,秦鳳翎微仰著臉,兩人的表情幾乎如出一轍,都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


    這兩人是預謀好了來算計她的。


    郭氏啞了聲,向後跌退一小步,“哐”的一聲巨響,是她不小心撞倒了身後的圓凳,小腿處傳來錐刺般的疼痛反而讓她頭腦清醒。


    郭氏強定下心神,心思飛轉。


    安逸的生活過得久了,吞倫氏的那套防身伎倆早丟到九霄雲外,手邊沒有可利用之物。


    此時懊悔毫無用處,得另尋出路。


    郭氏第一次慶幸自己是曾經遊曆的江湖女,眼前的兩個女子都是手無縛雞之力,隻要能控製住一個,便可以以此為要脅……


    不過轉念間,斜刺裏飛出什麽,在離她眼前不過幾寸的地方炸開,發出“撲”的一聲輕響,先是鼻間聞到淡淡的酒香,眼前便被一陣淡黃色的輕煙遮擋。


    郭氏急忙閃身,看著這綹輕煙落在腳邊,就像夏季裏被風刮落,散了一地的薄公英。


    接著傳來鳳翎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 “三步倒,母親知道的。”


    這是威脅。


    郭氏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的第一反應,簫蕎還在鳳翎的手中。


    這丫頭會用毒,她或許躲得過,阿蕎呢?


    在她能掌控簫蓉的時候,或許就阿蕎己經中了她的毒,她不能拿阿蕎的性命冒險!


    郭氏放棄了心頭的計劃,再顧不得喉間愈來愈明顯的疼痛,斜跨一步伸手去扶簫蕎。


    又是彈丸彈開的一陣輕煙。


    郭氏隻得縮手避過。一手指著鳳翎,咬牙切齒的,“我是你的婆婆,你怎麽敢!別以為有世子護著你,你就能如此無法無天!單憑這一件,我也要讓你滾出汝陽候府!”


    “我勸母親還是坐下吧,誰滾還不一定呢。”


    給她迴答的是另一側安坐的簫蓉,聲音同樣冰冷。


    自簫蕎倒在鳳翎身側,簫蓉就一直以手撐額,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看著郭氏。直到這時候。簫蓉才以食指在額間輕搓。淡淡地道,“母親,氣血運行愈快,毒性發作愈快。阿蕎是普通人,更是如此。”


    說罷,簫蓉彎腰扶起剛才被她踢翻的圓凳,做了個請的手勢,“坐吧,母親。”


    郭氏麵色一沉。


    她的毒術雖然丟棄己久,道理還是懂得。


    情況不明之下,讓簫蕎保持原有的姿態,才是明智之舉。


    隻聽簫蓉又不疾不徐地問。“即便母親善毒,母親有信心能在半柱香的時間解阿蕎身上的毒?阿蕎中了何毒,母親知道麽?”


    “什麽……善毒?”


    郭氏嘴上不承認,卻是慢慢縮迴手,心跟著沉到了穀底。


    這丫頭似乎什麽都知道。真是有備而來的。


    可她什麽都不知道。


    孰優孰劣,一望便知。


    一開始,她也不是沒有防備。


    打開熏香的時候,她仔細辯別過它的味道,確定沒有問題才會交給簫蕎;這茶也是一樣,即便入口,可直到現在她也沒明白裏麵究竟摻了何毒。


    隻有三步倒,那氣味她倒是熟悉的。


    這兩丫頭不是虛張聲勢。


    何況秦鳳翎身後還有那個常歡。


    想起常歡帶著彌勒佛似的笑容,卻輕輕鬆鬆的解了她都不能解的噩蠱之毒,郭氏更是一陣心悸。


    半柱香之突然內救簫蕎,機率幾乎是零。


    這時簫蕎閉眼靠在鳳翎的肩上,唿吸看似均勻,像是睡著,可兩邊臉頰卻是極不正常的通紅,依她的經驗來看,確實是中毒的症兆。


    郭氏向後退半步,慢慢地坐迴凳上,一手輕撫喉間,盯著案前的茶盞愣怔了片刻。


    她喉部的疼痛絕不正常。


    這茶真有問題。


    可這時她顧不得自己了,首要的是救迴簫蕎。


    抬眸看向簫蓉時,郭氏眼裏竟閃動著淚花,聲音亦是哽咽,沉痛無比,“阿蓉啊,她究竟給你們施了什麽咒,世子如此,你也如此!你是被她鼓動得失心瘋了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麽!我是你的母親!自你三歲開始,我就牽著你的手走到如今,你……竟然這樣對我?我有多痛心!”


    “你想想,你病中的這些年,母親是怎麽對你的?常常是下人們一句你不行了,母親連鞋都不及穿就奔去你屋裏,母親整日整夜守著你,親手喂你湯水,這十幾年的情份,隻因外人的一番挑唆,你就忘了麽!”


    顫抖著的手指向簫蕎,郭氏終於止不住滴下淚來,麵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動,似乎此一瞬間便蒼老了十歲。


    “是,我不是你的親娘,可就算你不念母親的好,可是,你想想阿蕎是怎麽對你這個姐姐的!這些年,她跟著伺候你,你不是無情的人,必是看在眼裏的!你對母親再怎麽不滿都好,你怎麽……怎麽能心狠得向阿蕎下手?阿蕎,阿蕎……你居然聽信這個壞女人的話,向自己的妹妹……下毒!”


    “阿蓉啊,聽母親的話,你醒醒吧,醒醒吧!”郭氏雙手緊揪住胸前,向簫蓉微弓上身,說得動情,愈發老淚縱橫,“聽母親的話,你對母親有什麽怨恨,你跟母親說,這中間有什麽誤會,咱們是一家人,中間哪有解不開的結?這裏邊,誰親誰疏,你要分清楚啊,阿蓉!聽母親的,別拿妹妹的性命開玩笑,這毒……可不是隨便就拿來玩的,搞不好……就悔了阿蕎啊,阿蓉!候爺要知道這一切,該有多心疼?還有阿雷,阿雷……也該迴來了。”


    郭氏說了很長一段話,簫蓉一直坐著不動。也不知有沒有把這番話聽進去,臉上依舊帶著柔和的笑容。


    隻是簫蓉眼中逐漸彌漫起一層淡淡的霧氣,讓郭氏心中升騰起希望。


    郭氏振奮了精神, “乖,阿蓉,聽母親的,今兒的一切,母親隻當你為人所惑,母親不怪你,母親就當什麽也沒發生。母親……咱們還是母女,你和阿蕎,還是好姐妹,跟……跟從前一樣。快,告訴母親,阿蕎中的何毒,解藥……解藥拿來!”


    郭氏還是沒壓抑住心頭的急切,聲音陡然一提,向簫蓉伸出手去。


    簫蓉卻是向後微縮,眼神驀地一凜,冷笑出聲。


    “就是念著母親的情份,我才一直不曾提及身中噩蠱的事實。呃,二哥要迴來了麽?迴來正好。我就跟他說個故事,說說那……會種噩蠱的吞倫氏!”


    這句話猶如平地驚雷,駭得郭氏全身一震,差點跌落地上,“你,你說什麽!什麽噩蠱?”


    簫蓉答非所問,“吞倫郭敏兒,是母親吧?”


    “你……”郭氏瞠目結口。


    簫蓉笑了一下,“母親想問,我為什麽知道吧?我就是知道,小時替哥哥飲下噩蠱的時候我就知道。不但我知道,如果母親不能如我所願,爹爹也會知道,哦,還有二哥,阿蕎……如果阿蕎能活的話。”


    簫蓉似乎很樂意於看到郭氏眼中越來越凝聚的恐慌,唇角的笑容越發的燦爛,聲音也委婉動聽,“也很難說,或許他們早就知道,誰知道呢?”


    “你說什麽?誰……知道什麽?”郭氏覺得全身癱軟無力。


    她一直小心翼翼隱藏著的秘密,難道早己不是秘密?


    “母親藏去銀絲炭,爹爹竟不深究,母親都不覺得奇怪?”簫蓉看著她撲閃了一下眼睛。


    郭氏避開她的目光,轉眸去看鳳翎。


    鳳翎麵色淡然。


    果然也是知道的。


    “這些年,大家對母親腿上的傷都是三緘其口,母親就不覺得奇怪?”


    “阿蕎對著我分明就是一副心頭有愧的模樣,母親就不覺得奇怪?”


    “二哥小時對母親尊敬有加,何時開始疏遠母親,母親不覺得奇怪?”


    簫蓉一連三個“不覺得奇怪”,讓郭氏方寸大亂。


    她不是沒有懷疑,隻是不敢深想。


    鳳翎的臉上現出一絲不平。


    沒想到還真的給她猜中了!郭氏之事是汝陽候府公開的秘密!


    汝陽候這樣算什麽?


    為了這個女人,竟忍心將自己的兒女置身於危險之中。


    簫蓉的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了一圈,迴眸苦笑,也算是給她的迴答,“爹爹不想兒女再有失母之苦,二哥與阿蕎是憐惜母親,而我,隻想大家平安幸福的一起生活。”


    “哈!”郭氏揚起一聲尖厲的冷笑,抬起雙手自臉頰撫過一直將幾綹亂發撫到發頂,露出光潔的額頭,再收迴手,輕輕的在身前拍了兩下掌,“說得真好聽,不愧是要入宮的人!”


    郭氏轉臉看一眼簫蕎,再轉向簫蓉,“既然說得如此好聽,今天又在做什麽?我走了,我死了,還是候爺知道你這樣對阿蕎,從此以後大家都能平安喜樂了?既然要裝好人,何不裝到底!”


    郭氏鄙夷的睨一眼鳳翎,一聲冷哼,譏諷的笑,“果然是受人挑唆,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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