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來龍去脈,簫雲提及秦天河的時候,還是盡量用著平淡的口氣斟詞酌句地說,“安樂候似乎早有準備,倒也撇得幹淨,是以並不曾牽連父親。不過……”


    簫雲停了話,帶著些難色的看著鳳翎。


    鳳翎知道他要說什麽,麵色平淨的接過話,“不過,他卻被牽進了蘇陽弊案。沒有貪贓,卻是枉法。”


    這是鳳翎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兩位姨娘就是鳳翎留作如今之用的,正坐實了秦天河徇私枉法之罪。


    不過收下兩名煙花女子,原不是什麽大罪,可惜正撞在風口浪尖上。這京城,秦天河說什麽也是留不住的了。


    簫雲早知道這點,所以隻是點點頭,不再將朝堂細節向她多做解釋。


    “清江縣令,三日起程.”


    鳳翎不覺“嗬”了一聲。


    將秦天河直接從從一品扔到了七品的位置上,洛十一的手筆比她想像的還大。


    依製不當如此,所以秦天河當數罪並罰才是。


    見她沉吟不語,簫雲恐她太過擔心,輕握她的手,勸慰道,“清江是汝陽轄下,不算富庶,也絕不貧瘠。嶽父不需受顛沛之苦,亦可安享晚年,你安心。”


    鳳翎對他報以感激的笑容,“我知道,你費心了。”


    在汝陽做個小縣令混混日子,對秦天河來說,應該是個最安穩的結局了。


    清江離汝陽近,離京城也近。若非簫雲從中斡旋,秦天河怕還撈不著這種好處。


    這種念頭在鳳翎腦中也就一閃而過。


    對於這個父親。隻要留有性命,鳳翎對他的去留並沒有絲毫關心。


    “沒有牽連我哥哥罷?”


    簫雲搖頭。


    “守文的放官書己下,下月赴任,樂文升至禦林軍中郎將。即刻赴任。”


    鳳翎臉上有了些笑意。


    皇上還是念著秦天河的舊情的。二哥升官,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鳳翎最關心的還是母親甘氏。


    知道甘氏不可能隨秦天河去任上,所以鳳翎隻問了一句,“我娘呢?”


    簫雲神色間便有些猶豫。


    “特意去府中探過母親,母親一切尚好,還問及阿鳳。不過……尚書府是不能住了。你若是願意,咱們去接母親來汝陽養老,可好?”


    畢竟牽涉到鳳翎的家事,簫雲沒有解釋為何甘氏不隨秦天河去任上,話也說得為難。


    雖然早知會有如此結果,鳳翎還是長長的舒了口氣,語氣也輕鬆許多,“哥哥在京城,我娘必不肯來汝陽的。”


    “母親也是這般說。”簫雲大約是怕她難過,聲音愈發輕柔。“母親打算搬去石榴巷的宅子,我去瞧過了,小是小些,好在各處便利。你若是放心不下,過兩日得閑,我帶你迴京城瞧她。”


    鳳翎應了聲好。


    這宅子她早讓琳琅去購下的。兩進的院子,比尚書府是小了許多,好在還帶著個後園,給娘和哥哥們住,也不算太擁擠。


    鳳翎不問為什麽,簫雲也就不多說,自懷中取出秦顯文的信來交給她。


    信中自有詳盡解釋。


    秦天河借朝廷肅殺之風,一紙和離書與甘氏“義絕”。


    甘氏允而謝。


    秦天河向劉太傅府提親,碰了一鼻子灰不說,劉太傅還一狀告到了皇上麵前。說秦天河意欲玷汙其女名聲。


    秦顯文隻大略解釋事件始末,沒有明說此事。鳳翎卻是心如明鏡,撫信冷笑不己。


    父親想要攀龍附鳳,再一次拋棄糟糠,卻不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根本沒有什麽孀居的劉小姐,自然也沒有什麽小姐傾心。


    秦天河居然真恬著臉去太傅府提親,也活該他一頭栽在了陰溝裏!


    尚書府一切充公。


    姨娘們發迴原籍。


    瑞珂瑞瓔尚未定親,和代姨娘一起跟著秦天河去任上。


    而甘氏離開了秦天河,迴到她最向往的平淡生活。


    這也是鳳翎最期望的結局。


    過了兩日,簫雲帶她迴京瞧甘氏。


    甘氏和嫂子翠英均是荊釵布裙,臉上卻散發著久違的美麗笑容,一如當年在秦家村。


    安兒滿地歡跑,引來笑聲不斷。


    連空氣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新。


    見鳳翎臉上的笑容燦爛而明麗,簫雲也總算放下懸著的一顆心。


    兩人在將軍府留住了幾日,鳳翎開解了甘氏幾天,兩人才返迴汝陽。


    甘氏倚在門前,帶笑目送鳳翎上車離去。


    含淚帶笑,這情形,就像當初送鳳翎去汝陽。


    隻是,知道女兒幸福快樂,甘氏的臉上再沒了當初的擔心與苦澀。


    秋意漸濃。


    汝陽候府後園中總有金黃色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飛舞,如蝴蝶的翅膀,快樂而隨意。


    許是城中湖泊環繞的關係,汝陽的秋天完全沒有那種讓人說不出話的幹燥,相反的,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露珠新鮮味。天空也是水洗過一般的,帶著自然而澄靜的藍色,散發著柔和的光。


    “碧園”東邊倚牆處種著一顆老棗樹,此時正是碩果累累的季節。


    鳳翎微仰著脖子,饒有興致的看著琥珀揮舞手中的竹枝,擊落樹上的棗兒。杏秀芒秀則在樹下忙著撿個不停,不多會的工夫,手中的小籃子己經裝了大半。


    琳琅取了些過來,用帕子一顆一顆的擦幹淨再遞給鳳翎。


    鳳翎咬了一口,一邊往琳琅嘴裏塞了一顆,都是沁心的甜。


    兩人不時相視而笑。


    秋風乍起,帶來一絲涼意,鳳翎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琳琅知道她怕冷。忙放下手中的棗子,轉身取過披在她的肩上,勸道,“小姐。涼不涼?不如迴屋歇歇?”


    “再站一會兒。”鳳翎搖頭笑,撫去肩上的落葉,問,“世子爺去京城幾日了?”


    琳琅歪頭想了一會兒,“七日。這次去得真久,這兩日該迴了吧?”


    這話給琥珀聽著了,住了手裏的動作。轉過頭來,撇撇嘴,道,“要我說,世子爺不是一貫在京城麽,小姐倒不如去求世子爺,讓咱們住將軍府呢,多自在!世子爺疼小姐,必然允的。小姐就少受些嘮叨氣,也省得世子爺來迴奔波。”


    “快別胡說!”鳳翎瞪她一眼。輕斥,“沒規矩。這話要給旁人聽去,不知該怎麽笑話!”


    琳琅遞給了個棗兒過去,笑著打趣琥珀,“她啊,這是自個兒想迴京城。好與那個秦大寶朝夕相對呢!”


    “去!淨瞎說。”


    琥珀鬧了個大紅臉,不知迴什麽好,急得跺腳,看得鳳翎直樂,“這事兒好辦,前幾日大寶不是還送信來了麽,汝陽城裏的酒樓也準備得七七八八,大約幾日就該搬來了。到時,我接了他的聘禮,早些把你嫁過去就是。莫心急。”


    “這樣好,省得這丫頭一天到晚的咧嘴傻笑,思春著呢……”


    “琳琅!”


    琥珀尖叫一聲打斷琳琅的話,撲過來作勢要掐琳琅的脖子,琳琅邊笑邊往鳳翎身後躲。


    “打棗。打棗。”鳳翎伸臂格開琥珀,護住琳琅。


    琳琅便趁機衝著琥珀吐舌。


    琥珀衝她揚揚拳,不服氣的道,“明兒讓小姐把你也……”


    話未說完,就聽得幾人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就知道你們一定在這兒!”


    鳳翎轉身就見簫蓉挽著簫蕎自花叢邊的小路上笑吟吟的出來。


    琳琅琥珀收笑行禮,鳳翎迎上去,打量簫蓉一番,關切道,“怎麽往這兒來了?小心涼著。”


    簫蕎替簫蓉接上話,“咱們尋了嫂嫂許久呢!姐姐說來碧園瞧瞧,說這兒的棗子該結了滿樹,嫂嫂不定打棗來了。還真給姐姐說中了。”


    “也是鬧著玩兒。”鳳翎笑著應,“找我有事?”


    簫蓉搖搖頭,拉著鳳翎往一旁的石桌前坐下,道,“也就是閑來無聊,想找嫂嫂說說話兒。”


    “這兒風大,你身子才好,不如咱們迴屋說?”


    鳳翎說著就要起身,簫蓉拉住她,往琥珀瞟了一眼,道,“我也想瞧琥珀打棗兒呢,有趣的緊。”


    鳳翎還想再說,簫蓉笑道,“你放心,我身子早好了,不是那般嬌貴。”


    話雖這樣說,簫蓉還是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道,“倒是真有些涼。”轉身喚跟在身邊的丫環,“知秋,你迴屋替我取件鬥篷來,藍色珍珠絨的那件。”


    知秋應下。


    “等等。”簫蓉卻又像想起了什麽,喚住她,轉身向簫蕎,道,“我才想起件事兒。之前娘娘不是賞了幾款熏香下來麽,我想著要送一款去給母親,正不知挑什麽好呢。正好阿蕎你在,你更知道母親的喜好,不如跟知秋迴去,挑兩款出來,我和嫂嫂說說話兒,一會兒咱們一起給母親送去。”


    簫蕎應下起身。


    簫蓉又吩咐知秋,“娘娘賜下的新茶,也各分一半出來,一並拿過來。”


    知秋應下。


    目送著她們離開,簫蓉轉臉衝鳳翎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鳳翎身側侍立的琳琅身上,似是無意地道,“適才琥珀的話我倒是聽著了,不瞞嫂嫂,哥哥早說過想接嫂嫂去京城。”


    簫蓉眯著眼笑,“不過,爹爹和我說什麽也不會讓嫂嫂離開候府的,因為隻有嫂嫂在,哥哥才會記掛著迴來。就算為了哥哥,我和嫂嫂也要同心一致才是。咱們委屈嫂嫂了罷?”


    “阿蓉說笑了。”鳳翎笑了笑,向琳琅使個眼色,示意她站遠一些,轉臉時笑容微斂,道,“阿蓉有話,但說無妨。”


    簫蓉聞言正色,“我確有一事,肯請阿鳳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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