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們上來又要拖,陶姨娘雙手摳地,又哭又叫,蔓兒就雙手亂舞,驅趕著打拉陶姨娘的婆子,根本不理自己身上落了幾下拳頭。


    蔓兒是個粗使丫頭,力氣大,這樣一來,倒也將婆子們的惡勢阻了阻。


    “等等。”甘氏終於忍不住出聲製止,向秦天河道,“大人,到底是條人命,大人不如問清楚……”


    “什麽人命,”陸氏冷笑,“你裝的什麽好心。問清楚什麽?要我說,裝神弄鬼的,也少不了你一份!”


    聽了這話,秦天河看甘氏的目光裏便也有了幾分探究。


    甘氏無奈的搖頭。


    趁這工夫,蔓兒轉頭便衝著秦天河一個勁兒磕頭,“大人,請大人明查,當年,夫人害死小公子的事情,奴婢親眼所見!小公子,就是夫人害死的!”


    旁邊又適時的傳來玉嬤嬤的大笑,“哈哈,害死的,害死的,夫人害死的!”


    “給我塞住她的嘴!”


    陸氏怒喝,玉嬤嬤就隻能“唔唔”出聲了。


    陶姨娘又磕頭,“大人,你聽啊,玉嬤嬤也說了,就是夫人害死麒兒的,我可憐的兒啊!”


    秦天河放下一直揉著額頭的右手,眼裏終於露出了一絲戾氣。


    “你……說什麽?”


    陸氏驚得渾身一顫,差點跌倒,正遇上秦天河投過來帶著憎恨的目光,不由一聲冷笑,“大人不會真的聽信這瘋婦所言吧?”


    秦天河一聲冷哼,“我信不信不重要,你若心裏沒鬼,又何妨聽聽這丫頭怎麽說?”


    “你說我……有鬼?”陸氏氣得渾身發顫,語出不能成句。


    “爹。”瑞璿插進話來,道,“您想想,若是當年這丫頭真是見著了什麽,為什麽當時不說?反倒是這麽多年之後?”


    瑞璿睨一眼甘氏,“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些?更況那以妖鬼之說蠱惑人心。是皇上最深惡痛絕之事,若是給皇上知道……爹爹,依女兒看,爹爹反倒應該先弄清這半夜鬼哭究竟真的是弟弟的魂魄迴來還是……有人借弟弟之名行害人之事!”


    秦天河的目光裏便有摻了幾分猶豫,看著陶姨娘不說話。


    鳳翎看得直搖頭。


    這爹爹尚書大人的官兒也不知是怎麽得來的,耳根子軟。處事又優柔寡斷,幸虧隻是戶部,要是在刑部,還不知要弄出多少冤案來。


    不過,瑞璿的話裏話外。明擺著針對的甘氏,又是鳳翎不能容忍的。


    她是懶,可瑞璿想借機挑撥是非,那她就奉陪到底好了。


    這個家也不怕再熱鬧一些。


    鳳翎走到甘氏身邊,挽起甘氏的手,向秦天河道,“爹,其實依女兒看,這事兒並不難。弟弟到底是咱們秦家的血脈,弟弟早夭也確實讓人疼惜。不管這鬼妖是不是人為的。咱們都該問個清楚才是。”


    “若是弟弟還魂,說明真有冤情,咱們便該還他個公道,再替他做場法事,讓他早些投胎;若是人為,就更該問清楚了,該打打,該罰罰,這才不枉咱們尚書府公正之名。若有人挑撥,”


    鳳翎的目光便落在了瑞璿身上。“皇上麵前,爹爹便就據實以迴,才不至於慌亂才是。”


    陶姨娘轉過身來衝著鳳翎磕頭,哭道,“奴婢給大小姐磕頭,給夫人磕頭,求夫人可憐奴婢為人所害,百日而夭的兒子,若能替我兒申冤,奴婢日日吃齋念佛,求菩薩保佑夫人長命百歲。”


    蔓兒也跟在後麵將頭磕頭“咚咚”直響,“夫人,大小姐!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奴婢親眼所見,奴婢才轉身,玉嬤嬤去瞧了小公子,往小公子麵前弄了什麽,小公子就麵色發紫,夜裏就沒了!當年不說,一是奴婢年幼,姨娘身子弱,玉嬤嬤又權大勢大,大人又不在府裏,奴婢怕說不清楚,反倒害了性命。奴婢的性命不要緊,就怕奴婢要死了,連個替小公子替姨娘做見證的人都沒了!”


    蔓兒一邊說,陶姨娘便跟在後麵衝著甘氏、鳳翎一直磕頭。


    她真心實意的磕,加上頭上本有舊傷,一番下來,額上幾乎見不到一塊好肌膚,一綹綹的血流下來,和著眼淚,在臉上形成斑駁的血跡。一隻眼睛也被血糊得睜不開。


    甘氏轉眸看一眼秦天河,見他隻是皺眉,臉上非但沒有半點疼惜,甚至還帶著些不耐。


    甘氏看得心裏發酸,歎口氣,轉身向錦繡道,“打盆水來,扶姨娘過去把臉擦幹淨,再過來迴話。”


    錦繡應下去打水,琳琅便過去幫忙,將陶姨娘扶著坐在地上。等錦繡打過水來,兩人便替陶姨娘擦淨臉,簡單包紮一下頭部的傷口,這才又扶過來,仍舊跪著。


    甘氏向秦天河道,“大人,這是後院之事,本該妾身管製,大人若嫌麻煩,不如妾身代勞?”


    瑞瑤很大聲的嗤笑,“弟弟死的時候,你還在鄉下不知哪裏呢,嗬,一個村野鄉婦,還想替誰代勞?”


    甘氏轉眸向她,冷冷的笑,“三小姐喊我什麽?”


    “我說錯了麽,鄉婦!”


    瑞瑤給甘氏的目光瞧得心裏發顫,嘴上卻並不示弱。


    甘氏眸光一沉,揚聲喚一句,“李嬤嬤!”


    李嬤嬤慌忙出來行禮應聲,“夫人,奴婢在!”


    “三小姐屢次逾矩,對我不敬,罰跪一宿,靜思己過,由大丫環替受棒責三!”


    李嬤嬤應下,轉身向瑞瑤施禮,態度謙恭,語氣卻是不容置疑,“三小姐,請跟奴婢去佛堂!”


    “呸!”瑞瑤衝李嬤嬤臉啐了一大口,“賤婢!”


    李嬤嬤伸手往臉上抹一把,仍是低頭行禮,語氣不讓,“奴婢行夫人之令,請三小姐去佛堂!”


    “呸!”


    陸氏忙前一大步,將瑞瑤拉在身後,向李嬤嬤喝道,“你個不知好歹的賤奴才,你敢再多說一個字,我讓你再見不著明日的太陽!”


    李嬤嬤行禮,聲音不卑不亢,“奴婢在府裏當差,若是有錯,太太責罰,奴婢不敢有半句怨言。但奴婢是府裏的管事嬤嬤,自當行夫人之令,還請太太恕奴婢不敬之罪,”


    李嬤嬤轉臉衝一邊伺立的兩婆子使了個眼色,“請三小姐跟奴婢去佛堂”


    李嬤嬤才轉臉,微弓了身子,才要行禮,“啪”的一聲,陸氏揚手便給她一個巴掌,喝道,“把這放肆的婆子拖下去,給我狠狠的打!”


    陸氏身後立時也有幾個婆子衝上來,與李嬤嬤形成對峙之態。


    “夠了夠了,”秦天河疼得直揉額,衝著婆子堆們一直揮手,“都下去,都下去!”又衝瑞瑤瞪眼,“阿瑤,你也給我閉上嘴!”


    “是,爹爹。”瑞瑤應一聲,得意的衝甘氏一吐舌尖,做了個“怎麽樣”的口型。


    “真……”


    秦天河皺緊眉,才要說話,鳳翎卻喚了他一聲,打斷了後麵的話,“爹爹!”


    “又怎麽了?”


    鳳翎走幾步到秦天河麵前,行禮,“爹爹,女兒有話要說。”


    秦天河重重一聲歎,“說!”


    鳳翎卻是往瑞瑤麵前走去,轉臉又笑,“女兒是有話要對三妹妹說。”


    瑞瑤昂著脖子,橫她一眼,“你有什麽好……”


    話音未落,“啪啪”兩聲響,鳳翎左右開弓,很爽利的給了她兩記耳光,甩甩手,轉身又走至秦天河麵前,行禮,“爹爹,女兒說完了。”


    院裏突然靜得能聽見樹葉落地的聲音。


    “你……”秦天河瞪著鳳翎,微張著嘴,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


    鳳翎無所謂的笑,“三妹妹出言不敬,汙辱母親,奴婢們身份低微,請不動三小姐;作為嫡長姐,女兒替母親教訓妹妹,爹爹,應該並無不妥之處吧?”


    秦天河再次揉額。


    “臭丫頭!你敢打我!都給我上,打死她!那丫頭婆子,全給我打死了扔出去!”


    瑞瑤邊哭邊叫,自己就衝著鳳翎撲過去,瑞璿想拉卻沒能拉住。


    鳳翎和甘氏身前都有個武藝超群的丫頭,瑞瑤衝上去,不是隻有吃虧的份兒?


    果然,不過瑞璿愣神的工夫,瑞瑤似乎一路無阻攔的衝到了鳳翎的麵前,接著“咚”的一聲,她低頭看時,瑞瑤己經跌落在她的腳下。


    鬢發散亂,狼狽不堪。


    瑞璿愣神,瑞瑤倒是越挫越勇,不等她彎腰去扶,爬起來揮拳又往鳳翎麵前衝。


    小姐動手了,這邊的丫環就不能示弱,摩拳擦掌的也往上衝。


    蔓兒與陶姨娘麵麵相覷。


    好幾次,幾個丫環奔跑的時候,差點兒踢到跪在地上的陶姨娘。虧得蔓兒手快,將陶姨娘扶到一邊,兩人止住泣,呆呆的這邊看看那邊看看。


    鬧事的兩人,反倒成了看戲的人。


    “反了,這還。”秦天河看得目瞪口呆,低喝,“都給我住手!住手!”


    丫環們這才停了手,各自退下。


    瑞瑤也正好又一次的摔落在瑞璿腳下。


    “滾,滾,滾,都滾!”


    秦天河終於止不住咆哮,鎮懾全場之後,陶姨娘才有機會再次磕頭,“求大人,替奴婢作主,替麒兒申冤。”


    然後,陶姨娘又轉身向甘氏磕頭,“求夫人,替奴婢做主,夫人陸氏,是害死我兒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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