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前輩,這是……什麽意思?”鳳翎微揚手中的錦囊,試探性的向墨方問。


    墨方衝她瞪眼,“都說別問我咯!我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要是能懂他說的話,那我這第一劍豈不也要改成第一方士?”


    墨方說完撫須又歎,“如今,我總算能放下一件心頭大石,吃好睡好了。我隻管傳話,該琢磨的你們自己琢磨去!哎喲,你們不知道喲,他非得說個什麽邊城大捷了才讓我送信授業,那朝廷對邊城又一向放之任之的,哎喲,這些年,我真怕喲,死了也不等不到邊城大捷,愧對故友喲!”


    “邊城大捷?”鳳翎喃喃的念了一聲,又去看手中的字條。


    難道,隋風早就知道,她會幫助洛十一製成連弩,並慫恿二哥建功立業?


    所謂邊城大捷之後,也就是說,外公知道,她發現了石屋中的秘密!


    鳳翎腦中靈光一閃。


    天地鑄棟梁,難道是說,讓她把天地二經交給秦顯文研讀?


    她的命是隋風鋪就的路,而哥哥秦顯文是隋風指定的傳人!


    “墨劍啟天相”,墨劍?這又是什麽?


    鳳翎正在凝神細想,就聽得墨方“嘻嘻”一笑,“這個我知道。”


    見鳳翎抬頭看他,墨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別這樣瞧我,這幾個東西放在我這裏十幾年,難道我沒有一點兒好奇心啊?也就是看了一眼,看也就看了罷!他也沒說不讓我看啊,別的我不懂,那墨劍,我卻是知道的。”


    鳳翎麵上一喜,“請前輩賜教。”


    誰知,墨方的表情變得忿忿然起來。“所以說啊,交友要慎啊!這人賊著呢,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來了。那墨劍吧,曾是老夫的隨身兵器,江湖兵器譜排名第一,幾十年從未變過,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劍啊,所以老夫才江湖綽號第一劍!”


    墨方撫須,臉上紅光滿麵,一片得色。


    秦顯文亦滿臉仰慕之色。唯鳳翎目光在墨方身側繞了一瞬,眉尖微蹙,“墨劍……曾是。是什麽意思?”


    墨方撫須的動作微頓,佯作生氣的伸指指著鳳翎,向秦顯文道,“這丫頭……這丫頭,牙尖嘴利的。傻小子,真是你妹妹麽?”


    秦顯文“嗬嗬”的憨笑。


    墨方便收手撫須,笑道,“那墨劍曾是老夫的兵器,不過,老夫十數年前己經退隱江湖。再用不上啦,便將墨劍傳給老夫的閉門弟子,有機會。你倒可以去問問他。”


    墨方歪了腦袋,伸出兩指在下巴上揉搓了一會兒,才道,“我瞧過許多次啦,墨劍上沒什麽玄機……也不知故友用墨劍做過什麽。倒是曾借出過一陣子,也不知他拿去做什麽用了。”


    說完。墨方坐直了身子,笑道,“老夫就不傷那個腦筋了,你們自己個兒琢磨吧?哎,故友那個人喲,什麽都好,就是這壞毛病,話說半句留半句,好聽的說是謹慎,不好聽的,就是故弄玄虛,你說是吧,丫頭?像咱們這樣,一句話說得通透不好麽?他呀,就是肚裏的腸子拐的彎兒多。”


    一句話逗得鳳翎莞爾,心裏對墨方的身份便也信了幾分。


    他玩笑一般的概括確實是隋風的性格。從隋風留下圖紙與隨筆的方式,從他留錦囊的方式便可窺得一斑。


    “前輩的閉門弟子現在何處?”


    “邊城。”


    “邊城?”鳳翎微奇,難道是軍中將士?那她要瞞過洛十一討看墨劍恐也不易吧?


    “老夫的閉門弟子,便是汝陽候世子啊,依你們的身份或許當見過吧?長相頗漂亮的小子,”墨方笑答,一邊又搖頭,“哦,也不一定,那小子的臭脾氣……”


    “簫雲?”鳳翎一愕,“前輩是說……世子爺手中的劍便是……墨劍?”


    鳳翎這時才想起來,她見過的,簫雲的劍。


    劍身修長,墨黑如炭,看著並不起眼,出鞘時卻聲如龍吟鳳噦,勢如流星趕月,一擊之下,曾讓無影響的劍當中碎成兩截。


    劍是不同一般,可這句“墨劍啟天相”又是什麽意思?


    墨劍是簫雲的兵器,一直也在使用,可並未見得啟動什麽天相啊?


    見鳳翎沉思,墨方露出個了然的笑意,“認識就好,不用老夫再引見,若是想看那墨劍,你就跟那小子說,他師傅說的,讓他借你墨劍一觀。他再怎麽臭脾氣,師傅的麵子還要給幾分的。”


    鳳翎謝過,猶豫著問道,“前輩故友……是個怎樣的人?”


    她想問的隋風。


    鳳翎腦中所有關於隋風的印像都是一個碎片一個碎片拚湊起來的,形成不了完整的圖像。亦不知怎的,聽說眼前的這位老者是簫雲的授業師傅,她心中的戒備便完全放了下來。


    對於隋風其人,她太好奇了。


    不論是民間,還是仕族,隋風都被傳得神乎其神,這會子居然遇見一個真正見過隋風的人,讓她有種莫名的興奮。


    而隋風究竟是不是真的與他們一脈相承,鳳翎也想得到答案。


    “故友麽……身長八尺,麵若冠玉,時人常以潘安比之,”墨方似是在迴想,所以說得很慢很慢,又拈須凝神好一會兒,才歎道,“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老夫都不太記得了。丫頭,”墨方抬眸衝她慈愛的笑,微揚的嘴角卻又帶著一絲嘲諷,“所有的人都說他唿風喚雨,功若神人,對吧?”


    鳳翎微微點頭,“是。”


    “其實麽,在老夫看來,他也就是個普通人,不過生就一雙利眼,比常人更加玲瓏剔透些罷了。”


    墨方歎一聲,才又道,“故友的一生,可謂雲湧飆發,徜徉恣肆,”


    說起隋風,墨方麵帶傲色,向鳳翎伸出幹枯精瘦的右手,攤開握拳,又淩空往外輕甩,道,“丫頭,你可聽過變晝為夜、撒豆成兵?故友若有半分豪心,亦可將天下握於掌中。”


    墨方握拳收手輕放於膝上,又道,“老夫的劍,堪稱天下第一,然揮劍斬殺不過眼前,而當年,他一個“三略陣”,一夜之間滅了太簇十萬雄兵,一簇“流星火”竟將仲夷鵬島轟成天塹,淹埋數十萬人,亦不過眨眼。當年,光是提起故友的名字,亦能讓敵國聞風喪膽。”


    墨方以一種婉惜的、懷念的口吻將將當年隋風之事娓娓道來。


    鳳翎與顯文聽得入了迷,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聽聞隋風。


    想到自己的血脈裏流動著的或許正是這位梟雄的血,鳳翎的心不禁隨著墨方的描述而洶湧澎湃。


    秦顯文也聽得麵泛紅潮。


    “老夫一生,為人孤傲,故友卻是唯一令老夫真心佩服之人。老夫執著於眼前,困於得失,而故友卻能肆意收放,氣吞山河,老夫從來就沒有過能將人生如此揮灑的人物。隻可惜啊,”


    墨方忽的一聲長歎,麵上的表情變得哀傷而沉痛,“隻可惜啊,在老夫看來,故友自認看穿了世人,卻獨獨沒有看穿他自己。”


    “為什麽?”鳳翎問。


    墨方拈須笑笑,“故友以為他看透世間,能活得自在飛揚,卻終生為情所困,最終才會落得個晚景淒涼、灰飛煙滅的下場。故友的情,一是為豔絕天下的仲夷公主,一是為他視若手足的大呂先皇。”


    “他與先皇盟誓,要助先皇成就霸業,卻又不忍公主背負國破家亡的桎梏,一邊想出世,一邊又不得不入世,”


    墨方苦笑著衝鳳翎依次伸出雙手,“左手、右手,取左必舍右,取右必舍左,丫頭,換作是你,如何抉擇?”


    鳳翎不會迴答。


    情與義,是將隋風逼得透不過來的枷鎖。


    外公對外婆的情,單從娘的隻字片語中便可窺得一二;而他對大呂先皇的義,當也不遜於此情,才會讓他陷在情義的漩渦裏不能自拔。


    墨方收迴手,笑道,“老夫能說的,也隻這麽多了。故友當年將大呂二萬雄兵遺於壩上,攜公主私逃,老夫隻收到過他一封信,信上隻說,他尋到了解決之道,借老夫墨劍一用。老夫應承,不久後他歸還墨劍,逼老夫背下那不知所以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啥啥的,還囑我永不能忘。”


    “此後,老夫便再沒聽過他的消息,直到十三年前,老夫收到他的飛鴿傳書,托老夫替他保管錦囊,說若是聽到邊城大捷,讓我速來京城,尋其孫交托錦囊。”


    墨方的話就此打住,一雙精若鷹隼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鳳翎。


    其孫,便是指的顯文與鳳翎。


    直到這一刻,鳳翎此前的懷疑終於得到了證實。


    他們確實是隋風在世上的血脈!


    墨方站起身來,撣撣衣袖,如釋重負一般的長舒口氣,“老夫啊,總算功成身退,能睡個安穩覺了。”


    墨方邊說,忽然衝鳳翎、顯文揮手擠眼,露出一個頑皮的表情,“那麽,丫頭小子,拜啊!”


    拜?


    鳳翎露出一絲不解,不等她問,墨方己然失笑,“這是故友最喜歡的告別方式,他總說,來吧,揮揮手說拜拜啊……”


    墨方再次揮手,笑道,“再見。”


    墨方說完,走至床前往常歡身上戳幾下,不待常歡睜眼,他己經至窗前衝鳳翎顯文揮揮手,一躍而下,常歡跳起來追到窗前的時候,早己不見了墨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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