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先生走了,常歡卻留在了秦家,成了秦天海的義子。


    蘭先生說,他終於放下心頭的大石,隻想往山水之間走走看看,舒口氣;說常歡跟著他十多年奔波在外,該找個人依傍著歇歇。


    他想把常歡托給齊氏。


    其實鳳翎知道,齊氏和秦天海也知道,蘭先生還是放心不下齊氏,想留個人在她身邊照顧。


    所以秦天海作主,就將常歡留在了秦家。


    秦鐵柱不反對,蘭先生留下不少銀錢權作照顧常歡的費用,李氏的臉色便也由陰轉晴。


    隻有羅氏,又把之前說淺雲的話拿出來嘮叨,說什麽難道秦家是收容所麽,阿貓阿狗都往家裏收;說什麽今收一個明兒收一個,索性她也去收一個好了,分家的時候也多個男丁。


    齊氏和秦天海不好理她。


    鳳翎隻笑不說話,並不像那時護著淺雲一般。


    常歡可不是個好欺負的主。


    果然,在羅氏把這些話來迴念叨了幾次以後,窩在常歡袖中的小白花忍不住出來冒個頭,伸著紅信打個哈欠,再在離羅氏不到一步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了一番生吞活鼠的表演,當時就把羅氏嚇得口吐白沫暈過去了。


    羅氏醒來後,看到常歡就發怵,話都說不順溜。


    向秦鐵柱哭訴也沒用,畢竟常歡不像秦樂文,總不能動輒打罵,再加上他自己也厭著羅氏那張嘴,也就懶得理她;而常歡特能掙銀子,除了交給甘氏的,每日還總變著花樣的孝敬李氏,逗得李氏整天樂嗬嗬的,哪裏還會再管羅氏的死活?


    別說是隻不露頭的小蛇了。就算常歡要養隻大象,李氏怕也沒有不點頭的道理。


    最高興的是數鳳翎。


    常歡的小白花亮相了,不也代表她的小青不用藏著掖著了?可憐她這段日子,隻敢夜裏放小青出來抓雀仔,白天躲躲藏藏的,生怕給人發現。


    秀出小青的時候,確實給家裏人狠狠的責罵了一通,鳳翎無所謂。


    將責任全往常歡身上推就好,反正那也是個臉皮厚的。


    所以再看到常歡把小白花放出來吃食,鳳翎也撥撥袖子。喚出小青。


    沒想到嚇得小白花半天不敢從樹上下來。


    常歡隻好跳上樹去將小白花籠迴袖裏,才又下來瞪她,“你八成不知道養得啥寶貝吧?”


    鳳翎搖頭。小青生得漂亮斯文。又沒有毒性,她以為就是隻嚇人的紙老虎。


    聽了常歡的解釋,鳳翎才知道小青原來有個那麽霸氣的名字:“王蛇”。


    王蛇體小,本身無毒,卻常以各類毒蛇為食。對所有的蛇毒免疫。


    所以當初秦大業被蛇咬,若得小青唾液半杯服下,蛇毒立解。而小青血為碧色,可以之為血引,解奇毒。


    見鳳翎目瞪口呆,常歡才麵帶得色的笑。“你才知道那時占了我多大便宜吧?這還是我頭一遭找著這麽純種的青王蛇,要不是實在找不著更小更適合你的,我哪舍得給你?”


    鳳翎不由嗔他。“這麽厲害,那時你怎麽不說?”


    常歡皺皺鼻子,“你又沒多付我銀子,我何苦講得那麽詳細?”


    鳳翎不由好笑,堵他。“那現在又講?我也沒付你銀子。”


    “現在咱不是親近了麽,要論起來。你還得叫我哥!別再常歡常歡的叫,得叫歡哥,哥,懂不?阿妹,這些秘密就當我送給你的見麵禮吧,以後可再沒這種好事。雖不是親兄妹,咱也明算賬!”


    常歡講得義正辭言。


    “真是隻鐵公雞。就像阿娟說的,雁從頭上過,你都得拔根毛。”鳳翎無奈的遞給他個大白眼。


    “錯!”常歡手指往她麵前用力一晃,又往空中做了個抓的手勢,得意的笑,“我不是拔一根,我是得拔一把!哈哈哈!”


    這時小青吃得飽飽的,遊迴鳳翎肩上盤成一團曬太陽,鳳翎拍拍它的身子,笑向常歡,道,“大王吃飽了,小弟快去吃吧,看看樹上還沒有吃剩的骨頭什麽的,拉出來啃啃,吃完記得留銀子喲,哈哈哈!”


    常歡隻好衝著她的背影吡牙。


    淺雲喊過二人吃飯,本來在門口笑望著他倆鬥嘴,這時見鳳翎迴來,一邊往旁邊讓,一邊心有餘悸的指指鳳翎肩上的小青,“那把那玩意兒收收成麽,看著怪滲人的。小姑娘家家的,怎麽養得那個?”


    鳳翎衝她吐吐舌尖,一揚袖子,小青便“絲溜”的鑽了沒影。


    淺雲這才靠過些,往頭袖口歪頭,一邊心有餘悸的撫著胸口問,“不會出來罷?我可真怕。”


    “放心吧,”鳳翎拍拍袖口,又往常歡身上指指,“那鐵公雞訓過的小蛇,聰明著呢。再說,也沒毒,不像鐵公雞袖裏的那隻。”


    “什麽鐵公雞鐵公雞,叫的那麽難聽?”淺雲不滿的嘟嚷一句,迴頭悄悄瞥了常歡一眼,霎時臉上紅雲飛遍。


    鳳翎看在眼裏,笑著打趣她,“那像姐姐一樣,叫歡哥,歡哥可好?”


    “懶得理你,虧我好心來喊你吃飯,餓著吧你!”淺雲佯怒的推了她一把,扭身就往屋裏去。


    鳳翎迴頭喊了常歡一聲。


    常歡衝她擺擺手,示意她先走,然後依舊雙手負在身後,仰頭看著樹上遊移的小白花。


    笑容漸漸凝在了鳳翎的唇邊。


    淺雲有心於常歡,是這一世才有的事情。


    前世的淺雲縣主,被太後指婚給鎮南候世子,之後的生活不得而知。


    她也聽馮倫說過,馮先生與蘭先生早就約定了馮娟與常歡的親事。馮娟今年行過及笄禮,不出意外的話,這門親事也就一兩年的事情。


    意外?鳳翎眉頭輕挑,算算日子,進京的日子近了,可拐走馮娟的秀才又在哪裏?


    上世她忽略了馮娟,這一世絕不能犯同樣的錯。如果出現的真是可以托附終身的人,她祝福馮娟;若不是,她要讓那秀才吃不了兜著走!


    鳳翎暗暗下定決心,轉身跟在淺雲身後迴屋。


    翠英和淺雲己經準備好飯菜。


    常歡一向隨意,所以秦鐵柱隻是問了他一聲,也不以為意。


    倒是李氏,吩咐翠英留些飯菜在灶上給常歡。


    齊氏放下心事,又一直吃著馮先生的藥,身體比之前好,麵色也紅潤許多。


    雖然還是一副萬事不留心的清冷模樣,但較之之前,卻是開朗得多。家人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的也會插上幾句。


    尤其是停留在秦天海身上的目光,明顯比以前多而專注。


    齊氏是真正定下心來跟秦天海一起過日子。


    鳳翎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四月了,齊氏逃過一劫。


    吃過飯,鳳翎就見得秦天海陪齊氏一起迴房,然後又出來在院裏焦急的東翻西翻找東西。


    這時鳳翎才想起前些日子撿著的東西,轉迴屋裏就抱了出來。


    敲門進去,秦天海一眼就見著她懷裏抱著的東西,幾步撲過去劈手奪過,寶貝似的摟在懷裏左瞧右瞧,又往齊氏麵前,喜不自勝的,“就是這個,就是這個,讓我好找。”


    鳳翎不由努了嘴,嗔道,“三叔好不講道理,這可是我在門外撿的。也不知是誰砸爛了扔在門口,還是我修好的呢,看著新奇,才想拿來給三嬸瞧瞧,怎麽就成你的了呢?”


    鳳翎佯裝生氣,向秦天海伸出手,“快拿來還我!”


    秦天海往齊氏身邊縮了一步,摟緊懷裏的東西仔細打量。


    這本是他準備好要給齊氏的生辰賀禮,從設計到完成花了他一整年的心血,最後以為送不出去,隨手便扔在了院裏的角落,還負氣的踹了兩腳,是應該壞了才對。


    現在看來,手裏的東西還是完好如初,顏色甚至看上去比他描的還要鮮豔。


    有人加工過。


    捧著妝奩,秦天海不由疑惑的看向鳳翎,“你……修好的?怎麽修的?”


    鳳翎癟嘴,“我說了,三叔就還我麽?”


    三叔用上的機關,在外公的圖紙上都有詳載,修好這些對鳳翎來說不算難事。


    “不還!”秦天海把東西往懷裏摟得更緊些,“這是我給你三嬸的賀禮,再做也來不及,你要喜歡,改天我再做一個給你。”


    “三叔說話算話?”鳳翎笑問。


    “恩,算數!等我得閑。”


    “切,都扔了的東西,又撿迴來做什麽?還跟孩子搶,也不怕人笑話。”齊氏笑著白他一眼,故意擠兌他,微揚著的臉上滿滿都是小女兒被寵溺的幸福。


    秦天海“嘿嘿”的笑,一麵將手裏的東西放在齊氏麵前的桌上。


    他稱之為錦繡妝奩。


    不過一人環抱大小,分為上下幾層。中間是鏡奩,下台下有兩層,各有小門。


    外麵雕花鑲彩的極為細致,鏡奩的門邊雕得是兩朵怒放的牡丹,細至花葉紋理都清清楚楚。


    齊氏看得新奇,不由和鳳翎一起,趴在桌上往門裏細瞧。


    秦天海伸出食指,輕輕的將鏡奩打開,台下的小門也隨之開啟,出來兩個小木人,一個捧櫛,一個捧巾。


    齊氏情不自禁的“咦”了一聲,仔細看著出來的木人。


    鳳翎卻指著那捧櫛捧巾的小人,驚叫一聲,“呀,瞧,三嬸,和我一般模樣?還穿著我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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