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鳳翎衝著樂文神秘的一笑,“我想,咱們又沒把秦大業怎麽著,現在非常時期,秦老爺還等著收買人心呢,不會把事兒鬧大。”


    “什麽是……非常時期?”樂文一頭霧水的望著比他矮上大半個頭的小妹,覺得自己怎麽越來越不明白她了呢?這下好,連話都快聽不懂了。


    “我走啦,再不去,三哥該等急了。”鳳翎沒有迴答樂文的問題,笑著與他揮手作別,沿著田邊小路跑開。


    她知道二哥肯定還在自己身後發愣,她沒有迴頭。有些事情,得他自己去想清楚,誰也不能真正的給他答案。


    不知為什麽,重生以來,二哥離世那段時期的記憶變得異常清晰,她甚至記起以前不曾關心過的一些小細節。


    比如,明年開春以後,黃石縣令升遷,而秦老爺家的姑爺將成為繼任縣令。


    朝廷欲從衙內選拔繼任縣令的公文應該是今年入冬以後才下的,所以如果自己記得沒錯,此時秦老爺一家正忙著樂善好施積累政績,以備朝廷考核呢,又豈會把一起頑童打架的事情鬧大?


    鳳翎越想越覺得後悔,可惜剛才嚇唬的是秦大寶。應該再忍耐一下,抓著機會把秦大業嚇得尿褲子,以後見了哥哥繞著走才好呢!


    不過這樣一鬧,還真晚了,也不知三哥下學了沒有?一想到這個,鳳翎便把關於秦大業的想法拋到腦後,加快步伐往馮先生的學堂去了。


    馮先生的學堂取名南山書院,就在村北的南山腳下,麵向村口背倚南山。


    從家到書院,是鳳翎小時每日必走的一段路。前世總是她給守文送飯,風雨無阻。幼時每日走得習慣,倒也不怎麽覺得遠,這時粗粗算了一下,怎麽的也得大半個時辰,對個孩子來說,不算近。可前世今生,她從來沒覺得有多遠過。


    遠遠的,鳳翎就望見書院的竹籬笆外麵一個孩童的瘦小身形,不緊不慢的在院外來迴踱步。她看不清模樣,不過看身量,看走路的樣子,應該是守文沒錯。


    真的晚了!都怪那該死的拾蛋!


    鳳翎在心裏咒罵了一句,迎著書院小跑過去。


    那孩童果然是守文,應該是在等她。不過他倒是沒浪費一點時間,手裏還握著書,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他看得入神,就算鳳翎走近,站在原地瞪了他好一會兒,守文都完全沒有發覺。


    “秦守文!”鳳翎鼓著腮幫子大喊一聲。


    守文先是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她,便將手中的書夾在腋下,大步向她迎過來,“鳳丫,來啦!”


    走近的時候,他忽然伸手在她額頭一點,故意皺眉佯怒道,“什麽秦守文?喊誰呢?得喊哥,哥!”


    鳳翎衝他“咯咯”的笑,就像前世的小時候。


    秦守文隻大她一歲,平日又靦腆的跟個女孩似的,所以鳳翎就最愛逗他,看著他跟著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她就覺得心花怒放。


    “笑什麽笑?”秦守文衝她瞪眼想故作嚴肅,自己卻跟著她笑出聲來,也就不在稱唿上多做糾結:“累吧?”


    鳳翎搖頭,“不累,來,吃飯吧,哥!”邊說,她拉起守文,往離書院的小河邊走去,一邊還故意還把“哥”字咬得很重。


    幾條小溪自南山而下,在山腳下聚集成河,馮先生便在河邊搭了幾間竹屋,以竹籬圈起,作為書院。


    河不寬,也隻能勉強稱之為河。但貴在河水清洌,又淺。夏天的時候,也為書院的孩子們午休時提供很好的去處。


    這時是冬日,河邊少了玩耍的孩子,河水的流淌聲就聽得十分清晰悅耳。那種簡單而歡快的歌聲,對於經曆過一世紛擾的她來說,是什麽俗世音樂也比不上的。


    還有那棵枝虯幹勁的秋梧桐,守文最喜歡坐在它突出於地麵的樹根上吃飯,就著河水洗碗,洗手。


    這棵老樹,隔了一世,你還癡癡的守候在那裏?


    見她盯著河水發愣,守文停下腳步,反握住她的手,“怎麽了,鳳丫?你要害怕,咱們去那邊的石頭上坐就好,慢慢來,以後會好的。”


    鳳翎感受到守文手心裏傳來的溫度,她收迴心裏的感慨,轉頭笑看著守文。


    這個哥哥與樂文不同.


    樂文心裏有什麽,就會嚷嚷出聲,讓全家人都跟著知道。而守文,總會把他的關心以最溫柔的方式表達出來。他以為她是溺水之後怕水,所以才這樣握緊她的手,告訴她,他在她身邊。


    鳳翎的笑容愈發的溫柔而堅定,“我不是怕,哥,我隻是在聽小河唱歌。”


    樂文微微點頭,給她一個更加溫柔的笑容,牽起她一起往河邊,仍在那棵秋梧桐的樹根處坐下。


    鳳翎陪著守文說了一會兒話,等他吃完又將碗收了,要迴去的時候己經過了晌午。


    鳳翎記得甘氏的吩咐,肚子發出的咕咕聲也催促她早些迴家。可她一邊往迴家的方向走,一邊不住的迴頭望望,心裏像有隻小爪子在撓。


    最終還是抵不住心裏的誘惑,折轉迴頭,拔腿往南山的方向奔去。


    經過書院竹籬笆的時候,她還瞧見守文坐在籬笆內埋頭讀書,鳳翎將籃子摟在懷裏,低頭貓著腰穿了過去。


    她要去外公留下的屋子裏看看。


    外公的屋子離馮先生的書院不遠。書院在山腳,外公的屋子在小半坡上,隱隱綽綽的兩相遙望。


    她的心裏對外公充滿了好奇,所以既然來了,鳳翎實在很難說服自己不去看看,可究竟要看什麽,她心裏其實沒底。外公的屋子,她去過無數多次,她從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簡單而冷清,真的能藏住什麽秘密?


    鳳翎不自覺的微擰眉頭,凝神遠望。


    忽的起了一陣輕風,空氣中便帶著若有若無的臘梅香,鳳翎停下腳步,深深的吸了口氣,鼻息間果然是記憶中那股熟悉的香味。遠遠望去,半坡上那幾株熟悉的臘梅樹依舊身姿挺拔,昂首傲立寒冬。


    掩在這幾株臘梅樹後的小草屋,便是外公的屋子。前世今生,這屋子看來並沒有什麽變化,在巍峨神秘的南山映襯之下,這間小草屋看起來更加孤零零的,冷清中透著寂寞。


    鳳翎將跨在臂間的籃子改用手抓握著,加快了腳步。


    到了臘梅樹,就是到了外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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