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肅王十三年一月初三,豐京梅襄台,萬裏梅花。


    一個人俯著身子對一個穿著長袍的人敬聲說道:“大王,您不是說要北巡麽?怎麽這兩天沒了動靜?”穿著長袍的人,正是蘇天子軒轅裏。軒轅裏皺著眉頭,雙手背後,說道:“桓兆,寡人不是不想去啊,孝王(軒轅裏之父)與湣王(軒轅裏之祖父)也夢想著去那裏。奈何王室衰微,寡人隻能屈於小小的豐京城。”桓兆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桓大夫,帶寡人去看看外麵吧,裏麵待久了竟懶了起來。”軒轅裏說著,桓兆扶著他走出了梅襄台。“雖然在裏麵能聞到這萬裏梅池的香氣,但終究裏外是不同的。”軒轅裏歎息說著,二人經過寧城,寧城上幾個守城的將士看到了蘇王,就像什麽都沒看到一樣,老弱病殘的守卒,隻是裝裝樣子吧......“想當年武王滅夏,萬裏氣勢,豈是諸侯敢於左右?”想到這裏軒轅裏流出了眼淚。


    豐京城並不大,很快二人走到了豐京城門。“大王還要出城嗎?是不是需要通知一下張公或是富侯?”桓兆慢慢地說,軒轅裏擺了擺手:“就到這裏吧,涼州,寡人還是要去的,這件事通知陳公即可,張公又不是寡人的同姓諸侯,異姓與同姓就不是一條心的。”說完軒轅裏在桓兆大夫的攙扶下,慵懶地走迴了梅襄台。


    桓兆寫了王書,發給了張、陳、鄭、徐、唐五國,並詳細地寫明了蘇王的行程以及去的地方,五國國君也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徐國懷都,陰平台,綿綿細雨。


    “徐達死了,這宮裏好像都沒人說話了。”徐國公徐徵慢慢說著,他是篡位來的,心中有著些許不安。王振站在一邊,說道:“主公,聽說蘇王要北遊,親臨徐國和唐國,那這是不是......”徐徵聽到這裏,原本陰鬱的臉突然露出了奸詐的笑容:“很好,你這件事做好,我就拜你為上卿,我們就滅唐有理由了。”陳江雖是一介武夫,但仍說了一句話讓眾人覺得很有道理:“哀公的兒子還在唐國,隻要徐標不死,主公的位置永遠有危險。”徐徵點了點頭,說:“陳都尉的話很有道理,可是我們該怎麽做?”


    王振笑了笑,在徐徵旁邊耳語一陣,徐徵也笑了出來。


    二月初一,天氣逐漸暖了起來,陳公軒轅獻舞早早就在陳、張邊界等候,由於蘇王是接道張國而入涼州,所以張公張無熙也早早等候蘇王。遠遠望去,蘇王的銅車馬緩緩駛來,雖說儀仗隊中的衛士都是些老弱病殘,武器也都上了鐵鏽,王車後麵的宮女也盡是些年老色衰之輩,張無熙和軒轅獻舞看了忍不住地笑了,但畢竟這麽重要的事,可是馬虎不得,所以僅笑了幾聲便保持嚴肅起來。桓兆駕車到二公麵前,高聲叫道:“陳國公軒轅獻舞、張國公張無熙接駕!”二公立刻單膝跪地作揖喊道:“陳公張公接駕。”


    “賜王酒!”三杯過後,蘇王緩緩走下王車,陳公和張公由於能這麽近距離地接觸天子很是興奮,張公更是如此,進了涼州張無熙還不依不饒地要求護駕,直到蘇王請他迴去張無熙才依依不舍地迴了國。到了陳、鄭邊界,陳公迴了國,鄭公軒轅謹已等候多時。還是大夫桓兆最先賜王酒,之後送到了鄭、徐邊界,鄭公軒轅謹迴國,徐公徐徵接駕。


    桓兆到了接駕的地方,愣住了:“你哥徐易呢?”桓兆的心裏有些不安,雖然蘇天子衰落,王室衰微,但畢竟蘇王還是名義上的天下共主,桓兆與徐徵相識多年,徐易沒來意味什麽?你徐徵弑君而上還不能說明什麽嗎?一旦蘇王打出了共伐徐國的旗號,不僅僅是涼州,雲州、嶺州甚至九州之國都會來分一杯羹,拿到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天子獻出那份忠心,升官加爵什麽的都不是沒有可能。徐徵沒有笑,堅定地說:“我就是徐國公,徐易前幾日被唐國公害死了!”


    桓兆聽到這裏更是驚得話都說不出來!這不是徐國內亂的事了,而是兩國的矛盾,會引發唐徐交戰的!桓兆雖說生於豐京,一直是蘇王的大夫,但輕易不要動武這個道理還是懂得的。“你詳細說來......”桓兆頭上的汗止不住地留。突然一個聲音的響起嚇得桓兆跪在地上,這個聲音正是蘇王軒轅裏的!“桓大夫?這次怎麽這麽長時間?害得寡人自己駕車來的。侍衛不會駕車,宮女更不可能了。”


    桓兆跪在地上,像蜷縮的狗,他顫抖著說:“望我王恕罪!臣有事耽擱我王的行程,臣該死,望--”軒轅裏擺出了一臉又來了的表情,說道:“桓大夫啊,您看著寡人長大,曾經和孝王一同長大,您是最了解寡人脾氣的了。從武王建國已經六百年了,蘇公韶望所定的禮樂,早就在蘇王室的沒落中化為泡影了,寡人雖無能力號令天下諸侯,但畢竟還是名義上的天下共主。有些事按照寡人的性格就好了,不需要再尊什麽禮樂了。”桓兆聽到後更是不敢起身:“這,萬萬不可!蘇公韶望乃成王之首臣,定禮樂而定社稷幾百年,廢禮樂之萬萬不可!我王若不同意,臣就不起來!”軒轅裏一臉無奈:“好吧好吧,寡人不會廢禮樂了!”


    一邊的徐徵雖說被晾著,但看了一場好戲,也算值得。軒轅裏走到徐徵麵前,問道:“你就是徐國公?為何與寡人多年之前所見不同?”桓兆喘著粗氣,就怕軒轅裏會因此號令諸侯共伐徐國。“稟我王,在下乃前徐公之弟徐徵,徐易先前去出國去蘇胡交易市,等到迴國之後便突然暴死,臣剛要入京,我王便親臨徐國,著實唐突了些......”


    “那......徐易是否奉入宗廟?”


    “那是自然。”


    “帶寡人去看看。”軒轅裏說著,他這是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想看宗廟。小時候,孝王在位時,常常出入宗廟,裏麵煙霧繚繞,是軒轅裏最討厭的氣味。他突然覺得很可笑,他連自家宗廟都沒去過,居然今天要去別人家的宗廟。徐徵有些為難:“這......大蘇六百年,未嚐聞天子入諸侯宗廟者......這件事如果流傳出去,會對我王有影響的。”


    軒轅裏頓了頓,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又問道:“那追徐易何諡?”


    “哀,英年早逝者為哀。”徐徵迴答說道。


    “徐哀公......”軒轅裏嘟囔著,“走吧,去唐國吧。”


    徐徵和桓兆都長籲一氣,蘇王的車馬終於到了北巡的終點站--唐國。唐國公沐冠優和上卿薑華迎接。徐徵奉命迴國。桓兆走到沐冠優的旁邊小聲問道:“可有暗殺徐哀公之事?”沐冠優大吃一驚:“怎麽可能?我們是--”


    “別解釋。一千刀幣。”桓兆伸出了一根手指。薑華也明白了大概,這桓兆雖為宗室大臣,卻想著給自己開小金庫!薑華很生氣但卻無可奈何。沐冠優搖了搖頭,說:“我沒做過,你別想在我這拿走一分錢。”


    “你.....有種。”等軒轅裏靠近這邊時,桓兆突然大喊:“宣王命:唐國公沐冠優,濫殺諸侯,行為舞弊,道貌岸然,欲行刺天子與大夫,特帶迴豐京處以死刑!”沐冠優咬著牙,薑華看著侍衛抓著沐冠優的手臂,一步步地走向王車。桓兆走到軒轅裏的旁邊說道:“我王,邊界戰亂,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軒轅裏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哪有陳、張等國的風豔水美,隻是漫山遍野的鬆林和山原。“那迴京吧。桓大夫,你剛才在說什麽王命?我剛才有些疲倦,就打了個小盹,發生什麽了嗎?”桓兆笑的像花一樣,:“當然沒有,如果有的話,臣定報給我王。”


    幾日之後,沐冠優被當做犯人帶迴了豐京。而最高興的,還是徐徵,徐徵大笑著:“這迴沐冠優死定了,板上釘釘,他跑不了了!”剛到豐京,一個人也到了豐京,他叫姬塗鄰。


    “剛才來的是誰啊,感覺不像是普通人,也不像是諸侯啊。”軒轅裏問道。


    “他是西去不久的宋公姬詳的太子,追贈其父為宋端公,這次來是請求蘇王冊封了。”桓兆答道。


    “原來是宋端公之子啊,召進來吧。”軒轅裏漫不經心地答道,“待寡人換好王衣,去章明台。”


    “宣宋端公之子姬塗鄰進章明台!”章明台的前身是政台,蘇武王初設,為與幾位輔臣共商國政。如今名字換了許多,四百年前熹王被殺,蘇王室東遷,這個地方雖然仿製了,但再也沒有從前的繁華了。後來厘王(軒轅裏之祖父之祖父之父)將其改為舞台,專門用來舉行各國與宗室的宴會與大祭祀活動。


    姬塗鄰邁著大步走進了章明台,蘇王軒轅裏眼前一亮,這少年天資聰慧,好像與當年的自已別無他二。孝王西去,軒轅裏繼位,剛開始,他也是欲複祖宗大業,力圖中興的天子。隨著他長大,政務逐漸減少,繁瑣之事越來越多,壓抑的生活壓得他喘不上氣,到他這裏,中興又有什麽用?君臣離心,一群老弱病殘的軍士保衛豐京,難道軒轅裏要帶著他們爭霸九州?別想了,不存在的。每天生活如流水般,蘇王每日卯時起,酉時而眠。每日二餐於巳時與申時,整日看著宮裏的宮女跳著跳了幾百年的舊舞,眼裏早已磨出繭子。現在的軒轅裏,就連站在城下逗玩蛐蛐也能忘了迴宮。前幾日得以胡女,軒轅裏整日與胡女嬉戲,桓兆等臣見到此狀也是無可奈何。蘇天子除了名分還有什麽?孝王驟然長逝,軒轅裏竟然沒錢安葬孝王,蘇王裏二年七月,他終於在洛陽公那裏借到了一些錢,草草安葬孝王。


    “宋公姬塗鄰,起來說話吧。”軒轅裏說著,他對這個人產生了興趣,是什麽樣的故事,能讓他如此朝氣蓬勃?


    “不敢不敢。僅依禮樂而已。”姬塗鄰答道,生怕惹怒蘇王,但恰恰相反,蘇王對他很感興趣,多少年了,軒轅裏冊封了都是些老年人,這次來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國君,他豈能不多看兩眼?


    “很好,難忘禮樂,實屬我大蘇之臣也。端公何時薨?”


    姬塗鄰答道:“我王剛入陳國之時,宋臣傳來端公驟薨之信。臣從京州趕迴宋國。”


    “咦,你來京州做什麽?”


    “臣入京州,與張公生意。八千獸皮換取糧食與食鹽,稟告我王,宋地貧瘠,鹽之少也!”


    這時,沐冠優帶著架子衝上來,衝著桓兆喊道:“桓氏賊臣!不奉王道,而立私也!當誅!”桓兆咬著牙,沒想到沐冠優這廝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但畢竟蘇王還在,他卻難以下手。軒轅裏問道:“來者何人?”


    “唐國公沐冠優!”沐冠優高聲答道,整個章明台都迴蕩著沐冠優高亢的聲音,姬塗鄰為之一顫,見沐冠優雙手被縛,問道:“敢問我王,唐公何罪之有?畢竟也是公爵,至於如此?唐國顏麵何存與涼州?”軒轅裏愣住了:“這......來人呐,給唐公鬆綁。桓兆,唐公何罪之有?寡人並未允你親罪諸侯?”桓兆冒出了汗,叫道:“濫殺諸侯,行為舞弊,道貌岸然,欲行刺天子與大夫!此乃大罪也!”


    軒轅裏伸出頭,盯著站在原地的沐冠優。


    姬塗鄰跪在地上,大喊:“我王明鑒!王遊張、陳、鄭、徐、唐五國,何君不敬王?敢刺天子?國人具不敢。何況唐公接駕時,連武器都沒有,何來刺王一說?”桓兆癱坐在地上,他沒想到宋端公偏要這個時候死去,讓朝氣蓬勃的姬塗鄰入京求封,這下糟了......“桓大夫,這是怎麽迴事?”桓兆說不出話來,軒轅裏站了起來大喊一聲:“長史贏積,將桓大夫帶下去!”贏積也是一個年輕人,不過一直深受桓兆影響,贏積拽著桓兆的胳膊走出章明台。


    “唐公與宋公,這次是寡人唐突,二位不要著急,寡人會處理的!”贏積走了進來,說道:“稟告我王,桓大夫他......自殺了。”沐冠優和姬塗鄰都愣住了,沒想到桓兆竟然會尋死。不過已經死了,軒轅裏擺了擺手,讓人把他安葬了。贏積剛要離開,卻被蘇王軒轅裏叫住:“別走,寫一份寡人的文書。”贏積頓了頓:“臣.....不會書寫......”


    突然偌大的章明台一片死寂。


    沐冠優擺了擺手,對贏積說:“贏長史,你先下去吧,我來寫。”蘇王軒轅裏看著這個被桓兆抓來豐京的唐國公沐冠優,沐冠優走到軒轅裏麵前,從容不迫地拿起筆,打開竹簡問道:“問我王,寫什麽呢?”


    “寡人召徐公入豐京。”軒轅裏答道,沐冠優也有些難堪,沒想到隻有這幾個字。沐冠優微笑著對軒轅裏說道:“不如由臣代寫此王書?”軒轅裏連連點頭。即刻完畢,贏積大喊:“召徐國公徐徵入豐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蒼雲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瑾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瑾歌並收藏蒼雲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