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麟關的城樓之上,寒風撫過酈莯的臉龐,使她的長發在空中翻騰飛舞,吹亂了鬢角。


    稚氣未脫的嬌嫩俏臉上,隱隱有了幾分女將的威嚴。相較於昨日初上戰場時候,她又成熟了些許。


    麵對一望無際的黑衣大軍,她不再流露出猙獰的恨意、不再堅信著勝利女神的青睞、對於國破家亡、父親失蹤一事,也能夠暫時積壓下心中的怨氣。


    眼角的餘光瞥向城垛之上,一段幹癟的腸子,經過一日夜的風幹,已粘粘在了牆垛之上。


    盡管還有輕微的反胃感,但酈莯覺得,自己已成長到能夠泰然處之。


    至少,自己以魔法為立身之本,為母國揮灑汗水與熱血的夙願,已完全實現了。


    作為花冠公主酈莯,她的這份成長,令扈從蔡粲感到悲哀。


    「蔡粲,剛才你為何輕易相信了那女戰士的話?」


    酈莯忽然提及,在剛才的議事中,蔡粲反常地相信了月鳳麟的話,相信月鳳麟能夠憑借本部的一二百人、擊破帝國的魔法師團。


    蔡粲當然不可能言明,說是對方看破了自己暗戀公主殿下您,所以自己一時間動搖了。


    完美的說辭脫口而出——


    「呃……公主殿下,您想,若是她們成功了,我們的勝算就會陡然增加。即使他們全軍覆沒,也隻是迴到沒有援軍的起點而已。」


    這番說辭,足以說明蔡粲沒有真心地、將月鳳麟等人視為戰友。


    這份心情,恐怕花冠公主酈莯也是相同的。


    她決然地點了點頭。


    沒有流露出一絲婦人之仁的神色,甚至對於利用月鳳麟,也沒有一絲良心上的譴責。


    時局如此,不容許她有半點兒女情長。


    不過,她的語氣頓時一軟,又輕歎道:


    「希望她們能夠得勝歸來罷。除了祈禱,我們也已無能為力。」


    酈莯憂心忡忡的目光,漸漸遊移向遠方漸行漸近的禿鷲旗幟,以及行走在前排的,一排巣車與井欄。


    攻城重兵,正在日光的映射下顯得熠熠生輝。


    萊拉作為四十五級的女將,但由於職業是暗殺者,所以無法在攻城作戰中發揮統帥以外的作用。


    相比於蔡粲與酈莯遍地開花的魔法,她那銀質麵具之下的麵容,正不自然地猙獰扭曲著。


    跪倒在她身前的,乃是她的副將密斯·圖克拉。


    圖克拉中等將官,身為將官級別的軍人,在軍中擔任萊拉的裨將。


    他一身土氣的戎裝、不修邊幅,深陷的眼窩與頹圮的氣質,,反令他胸前的軍銜與榮譽勳章顯得格格不入。


    因為,他最初是從民夫一步步晉升而來。


    作為出自攻城班的將官,曾經在城樓下扛過水泥袋、也曾親自操作拋石機攻城。


    對於指揮攻城兵器軍團,他較萊拉更為得心應手。


    正因為他老實土氣的外表,與內心的精明強幹並不相稱,所以能踩著無數競爭對手的屍體,一步步攀上了將級軍官的頭銜。


    帝國的軍功爵製度,令平民出生的他也有著晉升高位軍官的可能性、換取一世的榮華富貴,這令他無比感激自己的祖國。


    今日一戰,正當吸取昨日的教訓,拿下眼前雄偉巍峨的滎麟關!


    咚隆——


    伴隨著弩車絞弦上弓發出的巨響,一支長槍般的箭簇襲上了滎麟關的城樓。


    一名弓兵閃避不及,被直接釘穿在了城牆之上,整個人炸成數片肉塊,頓時鮮血淋漓四濺。


    似要迴敬一般,無數火球升騰而起,以拋射的角度襲向帝國的工程車。


    如同天火燎原、星星火雨飛流下地,卻在接觸到攻城武器前的一刹那,被力場與水係的屏障瞬間澆滅。


    更有少數略強些的魔法師,直接製造出了真空的隔離帶,將那空氣中暴躁躍動的分子頃刻間絞殺。


    咕嚕咕嚕——


    笨重的攻城器械朝前緩緩開進,直到進入冷兵器的射程範圍。


    蔡粲一拍城牆,焦急的神色襲上眉間:


    「可惡,果然!若是這般下去,隻會重蹈昨日的覆轍,而我已沒有觸發式的陷阱可用了!」


    對於魔法存在的冷兵器世界,其戰爭規則大體與十七、十八世紀的歐洲世界相當。


    一般的火球等同於滑膛槍或火繩槍、強力且遠程的魔法類似於火炮部隊。


    至於少數諸如蒂花真炎、天冠翠綠體這般大範圍魔法,則有著極長的吟唱時間、以及巨大的魔法力乃至祭品消耗,則超出了這一比較範圍。


    而在歐戰戰場上,滑膛槍與火繩槍的威力,卻未必能夠與精良的長弓兵部隊相媲美。


    隻因為火繩槍兵往往隻需半月的訓練,就能夠成為一名合格的槍兵。


    而長弓兵的培養周期動輒一年半載,二者的培訓成本相差太遠,所以火繩槍最終淘汰了長弓。


    但是,在《星途》世界中,原住民勢力之間的戰爭則恰恰相反。


    魔法師的培養成本遠高於弓兵,而火球的戰力卻未必強於強弓銳矢。


    所以對於半吊子的魔法師而言,如果他們不能成為“炮兵”,那麽在戰場上的實戰價值,並不會強於一名老練的弓手。


    弓手,仍然是遠程戰場上的主力軍。


    至於弓兵對於冒險者方麵的價值,由於劍係職業並沒有與之相稱的技能,所以冒險者並沒有常規的弓手。


    「敵人進入射程,45度仰角拋射!放箭!」


    伴隨著蔡粲一聲令下,身居高處的滎麟關守軍一齊張弓搭箭。


    無數精良的箭簇發出了破空的唿嘯聲,箭如飛蝗,當得起此時齊射的壯觀場麵。


    啊啊——


    唔——


    啊啊,我的腿——


    大哥,你醒一醒……


    帝國軍陣的前列,傳來了民夫們的哀嚎。


    與敢死隊員相似的,其中的多數苦力,乃是都市聯合的公民,傳來的嚎哭聲,也多為蒂花城的口音。


    圖克拉操著如同口含砂礫般的沙啞口音,催促督戰的巴萊爾人:


    「讓我們抓來的民夫,再上一輪!凡是還能用的攻城器械,都別拋棄了!」


    又一排巣車頂上,城下迴敬箭簇。一排弓騎兵絕塵而前,朝著城樓上拋射出一串串箭矢。


    激烈交火的戰場,唯獨沒有看見魔法的閃爍。


    帝國防備宮廷魔法師團的存在,能量矩陣時刻準備在手,緊緊盯住地上是否存構築中的魔法陣。


    尤其是,蒂花真炎,乃是重點防備的對象!


    至於蔡粲那邊,則苦苦等待著月鳳麟率軍夾擊天鷲軍團的後背。


    不負蔡粲的期望,從天鷲軍團陣列的後方,山嶺間幽幽轉出一支百人規模的大隊。


    「小的們,不必顧慮太多!眼前的敵人比你們來得強大,但隻要按照平日裏訓練的那般行事,我們將萬無一失!」


    月鳳麟手中一把金銅色的巨斧,朝著天鷲軍團陣列後方的魔法師團一指,便催動全隊發起了衝鋒。


    印有鳳凰的朱紅色將旗一展——


    「鋼鐵要塞·傾軋!」


    陡然間,紅光淋遍全隊上下。


    不必說,那正是西城雍立於陣地的最前列,將旗向前招唿,鼓動全軍將士。


    其中,長城軍身著漆黑的的鎧甲,如尖刀般捅入敵人的陣列,將魔法師團向後殺得潰散開來。


    「什麽?後方魔法師團遇襲!?」


    或許是萊拉過於自信,認為以滎麟關的守備力量,絕不可能分兵出城作戰。


    因此對於部隊後背可能遇襲的情況,她並未納入考量之中。


    「居然敢於派人出城作戰!酈莯這小姑娘的膽子不小嘛!」


    圖克拉的嗓音如同口中含砂,緩緩說道:


    「不……大帥,這絕非花冠公主的主意,如此手腕應該出自白楊。對方表麵盯上了我軍的魔法師團,實際意在攻城重器啊!」


    奇襲後方,用意卻在前列。


    魔法師團的騷亂,直接反映在了圖克拉將軍指揮的攻城部隊之上。


    由於失去了魔法師團的大半掩護,僅憑少部分的蹩腳魔法師,完全無法同都市聯合的宮廷魔法師團相抗衡。


    眼見著一輛輛井欄車,被從天而降的火球砸得立時焚燒起來。


    牛皮蒙著的撞城車,在城下被焚毀。其遺骸阻擋了後續攻城器械的前進。


    前方的攻城進度瞬間顯得舉步維艱,即使仍有少部分士兵賣力殺上城頭,也難以造成什麽威脅了。


    圖克拉望向前方徹天的大火,蒼老的眼角邊淌下一抹熱淚。


    「完了,我的機械師團,全完了……」


    隨即,一股怒火充塞於胸腔之間。


    他身為攻城機械師團的將領,對部下的傷亡難辭其咎。


    鏘鏘鏘——


    天鷲軍團鳴金收兵的聲響。


    圖克拉見狀,知曉攻城將轉入“蟻附”的焦灼場麵,再行消耗已無意義,便匆忙鳴金收兵了。


    一口濁氣唿出鼻腔,圖克拉恨恨說道:


    「大帥,且讓我們解決了後麵的跳蚤蟲虱,我們再戰不遲……」


    「據後方傳來的消息,襲擊者的等級大多隻有20上下,由於後軍已亂,人數雖不可知,但看起來絕不會超過500人!」


    「哦?敢死隊嗎?」


    萊拉那張麵具之下隱藏的表情無人知曉,卻給在場諸將以恐懼之感。


    「大魔導師白楊,聽說已經病倒了……沒想到,還真敢布置……」


    她幽幽舉起一把閃著銀輝的匕首,站起身來。


    「本帥的親衛隊,隨我走一趟。」


    刹那間,無數黑影消失在了天鷲軍團的中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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