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九君不用轉頭便知道這話出自何人,不急不慢的抿了口茶,垂眸訕訕道:“這不還是被你找到了嗎?”


    菾琤輕哼一聲,走到九君身旁坐下,瞟了一眼對麵的蝃蝀,“若不是我碰巧遇到青鳶,又怎麽會知道你躲在這裏快活。”


    九君一手托腮一手輕輕敲著桌子,吊著眼梢睨了他一眼,“你管得著嗎?”


    “你,,,,,”菾琤語塞,狠狠的盯著她,許久未見她和往日一樣,依舊肌如白雪,眉如翠羽,高鼻薄唇,天生帶著一副薄情相,舉止投足帶著一股紈絝勁兒,“你可知我為了你臨時改了行程,若放在平日,這種宴會都是品位低等的小神來代表天族走個過場足矣,何必我親自到場,前幾日我母君在天族開瑤池聖會,多少君神與上神都在,我特意邀你去你不去,這青丘開個小小認祖宴你上趕著來湊熱鬧。”


    九君拿起茶盞喝了一口,不置一詞,菾琤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心裏憋著一口氣。


    蝃蝀目光在二人之間流連片刻道:“是我和九君有約在先,君神貿然來打擾怕於理不合。”


    菾琤冷笑一聲,怒道:“區區一個狐妖,縱然你們青丘族的族長見了九君也得稱一聲女君,你卻直唿姓名,本神君今日就是罰你以下犯上,你們青丘族長也不敢說些什麽,又或許是當日淺情殿的日光不夠毒辣,未能讓你長些記性。”


    蝃蝀聞言下頜緊繃,臉上的情緒像是翻動的波浪,一層一層地遞進,菾琤仗著自己的身份與修為絲毫未將眼前這個靈力低微的男子放在眼裏,他自幼便是天驕之子,名師教導,靈力仙法更是一點便通,再加上君神身份何等尊貴,想要什麽東西唾手可得,從未受過什麽挫折,身上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傲慢渾然天成,他挑著眉冷睨著他,眼底盡是不屑,“怎麽?以前在淺情殿需要九君護著你,如今到了青丘不會在自己家門口還得需要旁人護著你吧?如今的青丘也不過如此,竟需將一個靈力低微半仙半妖之人上位。”


    麵對菾琤的羞辱,蝃蝀的拳頭緊緊攥著,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像是要將他活剝生吞一般,九君目光在蝃蝀的臉上流連了片刻,卻沒有開口製止,她今日就是故意安排這個局,她了解菾琤的脾氣,定然會挑起風波,她並不知道爾若的事蝃蝀是否知情,若是他知情且參與其中,那麽他便不再是當年在淺情殿的那個心思單純的蝃蝀,她不會去維護一個吸食他人靈力的人,再退一步講若是他真的練了禁術,以他如今的靈力,她沒有保他的必要,也不會保他,若是他沒有參與其中,那也不用她保,自會有人按耐不住出手。


    菾琤側目瞟到九君在一旁斂眸不語,沒有插手製止的打算,見她頭一次默不作聲站在自己這邊,心情不禁好了幾分,看著對麵臉色不佳的男子,又覺得礙眼,小小青丘之子,竟也敢窺探他看上的人,“怎麽,本君說的不對?你們青丘幾萬年前曾是我天族管轄的下屬仙族,說起來就算你繼任青丘族長,見到我還需恭恭敬敬的喚我一聲君神。”


    蝃蝀咬著唇,目光觸及一旁的九君,卻見她坐在一旁冷眼看著一切,宛若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般,他眸光漸黯,九君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眸深處,支離破碎的失望散了一地。


    “怎麽?本君說的話不夠明白?青丘留良如何教你的規矩,還不知道給本君行禮?需要本君教你嗎?”說話間一道靈光閃過,直衝蝃蝀而去,隻是還未到他麵前便被另一道突如其來的赤色靈光截住,九君微掀眼簾,輕抿茶盞邊緣的唇微微一翹,果然來了。


    “天族的君神來我青丘自當是以禮相待,可君神對我未來族長如此冒犯也太不將我青丘放在眼裏了,就算此事捅到帝君麵前,殿下也是不占道理的。”一聲清亮的女音響起,眾人俱是迴頭,女子麵帶輕紗讓人看不清麵容,可眸光清冷威嚴,菾琤目光掃過朝這邊走來的女人,冷哼一聲,“怎麽,你們青丘之人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嗎?”


    女子緩緩走到幾人麵前,摘取麵紗行禮道:“見過君神,女君。”


    菾琤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穿著一襲淡粉色的長裙,裙身上繡著雲紋,袖口繡有紫色的簡單花紋,紅色的香囊放在她的腰帶上,有幾分姿色,隻是天族美人神女如雲,在他眼裏不過爾爾。


    “潯娾?”蝃蝀錯愕的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


    潯娾看了他一眼,“明日便是認祖宴了,縱然你想招待女君與君神也要量力而行,眾多事宜還等著你學習,怎麽貿然跑出來,耽誤了明日的大事該如何是好?”


    蝃蝀抿了抿唇,剛想說些什麽,一直沉默的九君突然開口道:“說起來是我的不是了,今日我恰好閑暇,才想著約昔日故人敘舊,我記得我午時曾與公主提起,公主還因身體不適唯有拒絕了我的邀約,怎麽又突然來此了?”


    潯娾麵色微變,但還是勉強維持著笑意繼續道:“隻是偶遇罷了,明日宴會有些事宜需要辦,恰好看到女君與蝃蝀在此,便想著來打個招唿,沒想到看見這一幕。”


    九君意味深長的笑笑,“巧遇啊,原來如此,反正時間還早不如一同坐坐。”


    潯娾剛想拒絕,九君繼續道:“所謂不打不相識,潯娾公主不會當眾抹了我與君神的顏麵吧?”


    此話一出,潯娾麵色又蒼白了些許,連同九君身旁的菾琤都莫名其妙的多看了眼前的女子幾眼,這女子有何特別之處,能讓九君行為舉止和往日裏大為不同,潯娾知道若是她再拒絕,便當真沒有將龍族與天族放在眼裏,在旁人看來有些不識好歹了,她勉強勾起略顯蒼白的唇角,“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九君不動神色示意服侍的人,“倒茶。”


    四人在一個桌子各懷心思,九君看了眼窗外的,縱然已過了午時,陽光依舊刺眼,青丘的白日時間長於夜晚,日落總是來的緩慢,她轉眼道:“平日裏未見公主帶麵紗出門,今日怎麽想著戴麵紗了?這天氣炎熱,公主穿這麽多不嫌熱嗎?”


    潯娾眸光一掠道:“這不是最近著了風寒,遲遲不愈,怕著了涼,才會如此,至於帶麵紗是怕將病氣過給他人。”


    九君斂眸一笑,“原來如此,公主果真善解人意。”


    潯娾笑容不變迴道:“女君說笑了。”


    九君默不作聲的看向樓下的戲台,戲台上,白衣素裹的女旦拂動長長水袖,拖曳至麵頰上,如紛飛的雪花散開,台上人唱戲,台下人做戲,不過都是心懷鬼胎罷了。


    日頭漸落,戲台也偃旗息鼓,九君算到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這梨園開在青丘果真另一番風味,多謝蝃蝀和公主的招待了。”


    蝃蝀抿著唇沒說話,潯娾笑道:“女君客氣了,那我與蝃蝀先告辭了。”說罷微微行禮後便拉著一直沉默的蝃蝀離開了。


    二人走後,菾琤一改方才的傲慢之姿,鋒利的眉毛一剔,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九君。九君在這樣的注視中歎了口氣,“想問什麽抓緊說。”


    菾琤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半晌,緩緩吐出四個字,“你不對勁。”


    九君:“,,,,,,,”


    菾琤看她的表情才恍然道:“你是故意讓青鳶引我來的吧。”


    九君抬眼看了看他,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身離開,留下菾琤留在原地怔忡片刻,待反應過來,眼前的身影已經走出很遠,一旁的神使上前道:“殿下,我們今日還迴天族嗎?”


    菾琤輕哼一聲,“迴什麽迴,本君到要留在這裏看看這青丘到底有什麽神秘之處,值得她這麽流連忘返。”


    神使癟了癟嘴,也不知道是誰一來又嫌這又嫌那,說什麽找到九君就離開。


    菾琤看著那抹消失的背影怒道:“也就她敢這麽利用本君,整個三界就屬她最不識好歹!再有下次本君決不管她。”說罷又歎了口氣,略顯惆悵道:“在酒神那裏帶的酒給她送去,青丘的酒口感不佳,她那張挑剔的嘴定然喝不慣。”


    神使:“,,,,,,”


    迴到住宿的地方,青鳶走了迴來,九君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麵,問道:“如何?”


    “稌野殿下收了您的消息便不知所蹤了,方才有人傳信,隻有一個字,“可。””


    九君唇角微翹,“好。”


    青鳶看著九君欲言又止。


    九君有所察覺,“想說什麽便說。”


    青鳶沉默半晌才道:“殿下不覺得自己對稌野太信任了嗎?”


    九君手指敲桌麵的動作戛然而止,青鳶繼續道:“往日裏不管殿下交代我和瑰鳥何事,都需過問一遍,對別人更是不放心,凡事親力親為,但對於荼耶,您總是下意識的選擇相信。”


    九君抿了抿唇,她沒有矢口否認,但她對他的信任確實超乎常人,與其說信任不如說依賴,這個念頭從九君腦海中出現,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青鳶看她一臉沉默,勸慰道:“殿下也不必過於憂心,隻是稌野殿下身份特殊,青鳶怕殿下受七情簡影響,而失了自己的判斷。”


    九君目光沉了沉,點頭道:“你說的我記住了,如今我們在明,又有人跟著,行動不便,所以才會委托稌野辦此事,我們來拖著潯娾,以後我會注意,明日之事你再去準備下,確保萬無一失。”


    “是。”青鳶領命而去。


    月色彌漫,月光帶著微微的藍,整個長廊都籠在一片水藍中,繚繞的霧氣,自地下升騰宛轉,九君拎著一壺酒緩緩的走在月色鋪滿的長廊裏,抬眼看到一個落寞的身影背對著她靠著廊沿仰頭喝了口手裏的酒,頎長的身影在沒有溫度的月色之下,顯得那樣蕭索,夜色如同在他身上覆蓋了一層濃厚的陰影。九君靜默著走到他身旁靠著另一旁的廊沿坐下,看到來人,他隻是怔了下,又恢複到方才的姿勢,九君扔了酒壺的塞子,緩緩地垂下睫毛,幽長的睫毛在潔白的麵容上映下兩彎烏黑的陰影,發絲像是吸收了月的光華,如緩緩流動的溪水,她開口道:“這青丘真是有意思,三叔,你說是嗎?”


    酃詹睨了她一眼,依舊沉默。


    九君並不介意,也喝了口酒,酒香味十足,端倪著酒壺滿意的點了點頭,不愧是酒神釀的酒,她哈了口氣,覺得渾身都舒坦了,“你說這青丘白日裏日光生輝如鎏金,適合靈狐修煉,到了晚上卻是月光清靈如深潭,霧氣環繞對靈狐沒有絲毫用處,甚至會影響他們靈力的使用,所以到了夜晚,所有靈狐都閉門不出,以免靈力外散,但這個時候對水狐們卻是療養修煉的絕佳之地,你說它到底適合靈狐居住還是水狐居住呢?”


    酃詹蹙眉看她,“你想說什麽?”


    九君看著霧藍色的月光笑了笑,又抿了口酒,“我想說潯娾不要你了。”


    酃詹:“,,,,,,”


    九君眉峰微挑,“我是不是說的太直白了。”


    酃詹仰頭喝了口酒,輕哼一聲,“以前沒發現,你這性格還真是不討喜。”


    九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多謝三叔誇獎。”


    酃詹:“,,,,,”


    九君有些愜意的晃著一條腿看著遠處,明亮的眸子映著斑斕的星光,“遊曆凡間時,發現凡人喜歡拜佛拜仙,後來發現他們拜的是自己的貪婪,有時候我會想你說他們人生不過百年,竟總想奢求兩全,但這世間哪有什麽兩全之策。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佛經也隻不過是教人如何取舍,我自以為活的越久越懂得取舍,後來才發現活的太久反而更渴望兩全,渴望生了執念,活的越久執念越深,執念織成迷霧心就會受困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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