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語道破夢中人,經佳音提醒,澤臨醍醐灌頂,麵露笑顏,“妙哉,妙哉,我這就命人安排此事,先生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眼觀大勢,澤臨佩服。”


    佳音搖了搖頭,迴禮道:“太子殿下折煞老臣了”要說六皇子為人謙遜,這點兒倒真不是裝出來的,盡管如今貴為太子,在他麵前,也如同以前一般,對自己極為恭敬,從不會在自己麵前擺東宮之主的架子。


    澤臨卻不讚同道:“先生此話差矣,若不是先生在澤清和澤蘭身旁忍辱負重,暗助於我,我又怎能知道澤清勾結官員,收受賄賂,欺壓百姓,吞贓救災銀兩,還有陷害大皇子之事?更不會在他要反時提前做好準備,澤臨能立下如此大功,皆是先生神機妙算,隻是……..澤臨有一事不明。”


    佳音迴過神,“太子請講”


    “在那些繳械投降的士兵中為何有一部分人誓死都不肯承認自己是謀反,反而稱自己是進宮救駕?”


    佳音猛然一頓,微微動了一下手指,“大約多少人?”


    “幸存中的降兵中過半都這樣說。”


    佳音僵住,半晌,他抬頭問道:“臣可否向殿下求一個人?”


    澤臨道:“先生說便是。”


    “被關在天牢中的樂家罪女樂瑩。”


    澤臨詫異,“不是早就有人用一個容顏外貌極為相似的女子將此女從牢中換了出去嗎?還委托我特意關照了牢頭,我還以為是先生的人呢。”


    “我的人?”錯愕後的沉默,沉默後他忽然笑了起來,笑的極為大聲,甚至有些猖狂,笑意卻達不到眼底,反而帶著淡淡的嘲諷,果然………如他猜測的一般,他神機妙算?卻又如何敵的過她步步為營。


    九君料到佳音一定會找自己,所以特地將瑰鳥留在貴德樓,待佳音匆匆出了宮門趕到貴德樓時,隻見瑰鳥一人在包廂內,卻不見九君身影,壓下心頭的不悅,出言諷刺道:“阿九姑娘不會是做了虧心事不敢出來見我,讓身邊的人出來頂包吧。”


    瑰鳥毫無波瀾,像是沒聽出他言語中的嘲諷,一副領命辦事的表情,“佳音師傅,且隨我走,阿九先行一步,讓我留在此地恭候大人。”


    佳音皺了皺眉,狐疑的看了麵前的人一眼,“去哪?”


    瑰鳥微揚了下唇角,轉瞬而逝,“自然是去見大人想見的人。”


    佳音抿著唇,看了一眼瑰鳥,似欲言又止,終是甩袖先一步下了樓。


    這次瑰鳥未騎馬,反而與佳音共乘一轎,車夫不急不忙的趕著馬車,走的四平八穩,佳音一入馬車便閉目養神,不知是調理思緒,還是因惱怒而調節情緒,佳音在腦中將初次與九君見麵時的場景從頭到尾的迴顧了一遍,越發覺得自己誤入了她的陷阱 。


    過了一會,他睜開雙眸,看向身旁的人,隻見瑰鳥身子坐得筆直,英姿颯爽,眸子直勾勾的看著前方,麵無表情,倒像個被人操控的木偶。


    他抿了抿唇,開口道:“她到底是誰?”


    瑰鳥麵不改色,迴道:“佳音師傅可是問的阿九?”


    佳音點頭。


    瑰鳥卻置若罔聞,不痛不癢的答道:“阿九就是阿九。”


    佳音對這樣敷衍的答案顯然不能接受,麵若寒霜,“看公子的打扮應該是阿九姑娘的侍衛吧,不稱唿一聲小姐或是主子,直唿姑娘名諱,莫不是公子還有其他身份?”


    人間男子可有婢妾,女子便也可以有男寵,像那種富貴人家早早便喪夫的夫人將一兩個男寵養在身邊也不算是奇事,美名其曰為侍衛,實則暗通溝渠。


    瑰鳥萬年不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佳音師傅慎言,我家姑娘不喜那些俗禮,對我們一視同仁,命家中之人皆喚她阿九即可。”


    佳音輕哼,“看不出阿九姑娘還是個如此豁達之人。”


    瑰鳥目光冷清,他可以忍受別人猜忌,卻聽不得別人對九君的不敬,但想起九君走時交代自己的話,也罷,他與一個凡人置什麽氣?


    馬車停在了郊外不遠處一家不大不小的宅子前,佳音隨瑰鳥走進宅子,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別具一格,素雅之至,但實則又透露著一股奢華之氣,單是假山中那小小的玉石,未經雕琢卻玲瓏剔透,成色極佳,便可知價值連城,在瑰鳥的帶領下,佳音穿過一片竹林,竹林後卻別有洞天,一間小小的院落,竹屋周圍植著花草,大概太過寒冷的緣故,花草略顯枯零,反而倒是把這周圍的寒竹襯得挺拔。


    瑰鳥敲了敲竹屋的門,熟悉而淡漠的女聲從屋內傳來,“何人?”


    “阿九,佳音師傅到了。”


    竹屋的門被打開,佳音一眼便看到了竹屋內相對而坐的兩位姑娘,樂瑩看到佳音時微微一頓,起身上前行禮,卻極為尊敬,“師傅。”


    佳音傾身扶住,“你身體未好,不必在意這些禮節。”


    坐在竹椅上的輕輕撫了撫衣袖,站起身輕笑道:“屋外太過寒冷,你們師徒二人還是到屋內敘舊吧。”


    樂瑩引著佳音走到屋內,他才發現,這小小竹屋構造卻極為奇特,除了那小小的火爐外,暖意似是從地麵而散發出,極為舒適,方才他還覺得如此大的一個宅子,九君竟讓樂瑩住在這樣一個簡陋的小小竹屋,如此看來,此處不但是養病的佳地,更可以掩人耳目,這女子的心思倒確實比常人細膩了許多。


    九君風輕雲淡,“你師徒二人有話說,我便不打擾了。”說完就要離開。


    “等一下!”佳音叫住她,直視她的眼睛,“我有話要與你說。”


    語氣不善,樂瑩察覺到了二人之間詭異的氣氛,卻想不通是為何?隻得勸道:“師傅莫生氣,是不是對阿九有什麽誤會?”


    九君不急不躁,淡漠的抬眼看來,“佳音師傅確定要在此處與我說?”


    佳音一愣,慣性的轉過頭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他忘了,樂瑩還什麽都不知道,他抿了抿唇,道:“瑩兒,你在此處等我片刻,我有話與阿九姑娘說。”


    樂瑩微微蹙眉,急忙解釋道:“師傅……阿九是個好姑娘,她對我並無惡意。”


    佳音拍了拍她的肩膀,難得放下語調安慰道:“我知道,你安心養病。”


    九君已先行離去,佳音安慰了樂瑩一陣,才隨瑰鳥去了前廳,隻見九君早就坐在正椅上,手中執杯,細細品茶,頸項細白,眉眼如畫,十分漂亮。看到他來,拂了拂袖,“佳音師傅,請坐。”很快,下人便上了茶退下,佳音慢慢的端起茶杯,茶葉的香氣四散,他雲遊四海,也見過不少好茶,但如此寒冬,竟還能聞到如此新鮮的茶味,實為少見,隻是他此刻絲毫沒有探討茶葉的興致,他抬眼看過去,她知道他在看她,斂眸笑了下,似漫不經心,她明明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卻從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這樣的人事不關己,局內局外自在替換,沒有大喜也無大悲,終是太過無情。


    “阿九姑娘是不是欠在下一個解釋?”


    她並不著急,抬眸將他打量一番,始終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我該解釋什麽?解釋我為何要騙你四皇子其實隻有區區十萬親衛軍願意助他奪位,剩下的二十萬出兵是我安排在四皇子身邊親信偷了他的軍令讓二十萬大軍信了他的謊言?還是解釋我早將樂瑩從牢獄中救出?或者,佳音師傅是想讓我解釋為何讓你勸當今太子力保澤蘭那條命?”


    她的語氣不急不緩,卻字字珠璣,宛若利劍,直指要害,是啊,他要她解釋什麽呢?當初四皇子收到澤臨拿到證據的消息心急如焚,她讓自己趁機遊說亂了心神的四皇子謀反,勸他帶十萬親衛軍入宮,逼宮不成大可以反說成接到消息澤臨陷害自己蓄意謀害皇上,心急之下自己帶兵護駕,他給自己留了退路,卻不想她早就在所有人不備之時牢牢的堵死了他的退路,三十萬大軍,四皇子死與不死在利箭之下,都是百口莫辯。至於樂瑩,那時自己不過隻是澤蘭身邊一位小小的琴師,更不可能得到澤臨的信任,若不是她早早將她從牢中換出,隻怕自己再見她時就是一副白骨吧,還有那個澤蘭,若是澤蘭一死,元琛就算饒幸保住了性命,也絕對不會好過,以樂瑩的性子,定然不會置他於不顧,與其如此,倒不如留她一條性命,讓他們二人結為夫妻趕去西南寒苦之地,也就徹底斷了樂瑩的念想,眼前的這位女子明明什麽都未放在心上,可卻摸透了所有人的性子,扼住了所有人的弱點,這樣的女子,到底從何而來?


    他被問的啞口無言,頓了半響,聲音從自己喉嚨裏滾出來,“你明明早已將樂瑩接了出來,為什麽不告訴我?”


    九君卻挑眉,眸中帶著冷意,“既然人是我救的,我為何要告訴你?再者,若是我告訴你,你還會繼續呆在宮裏嗎?你幫我做事,我幫你救樂瑩,這很公平。”


    佳音扼腕,他抿著唇抬眼道:“你為何一定要六皇子登上皇位?”


    九君輕笑一聲,像是聽了句笑話“或者佳音師傅有更好的人選?是貪墨軍餉縱容手下胡作非為的廢太子?還是詭計多端將救災銀兩大半收入自己囊中導致數千災民餓死街頭的四皇子?”


    “我………”佳音頓住,廢太子昏庸親奸臣,四皇子貪得無厭,其他皇子不是資質平庸,便是年紀太小,唯有澤臨,文武雙全,胸懷天下,足智多謀,且為人謙虛和善,這樣的人,若是他日登基,必是天下百姓之福。


    九君不再看他,將目光放在了身旁的碧色瓷杯上,緩聲道:“過幾日澤蘭公主大婚,普天同慶,傳聞澤蘭公主琴技天下獨秀,且擁有一把獨一無二的絕世好琴,這般好的日子,怎能不親自在皇城之上彈上一曲,讓眾民同樂?”


    佳音輕蹙眉宇,眸中帶著警惕,“你又想幹什麽?”


    九君輕挑眉骨,視線居高臨下,反問道:“欠別人的不用還嗎?別人的就是別人的,放在自己那裏太久,倒是容易忘了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佳音不自覺的眉毛一挑,眼簾下落,覺得自己越發摸不透她的性子,終是不忍,歎道:“澤蘭已經如此了,你又為何不放她一馬?”


    九君輕笑 ,像是聽了個莫大的笑話,“師傅可曾忘了,是誰讓你求當今太子留她一條性命,再者,放過她?若不是我出手,她何曾想放過樂瑩一條性命。”


    佳音啞口無言,他也是曾在澤清和澤蘭兄妹麵前巧舌如簧的人,卻唯獨在這女子麵前,被壓的抗不得半句。


    空氣瞬間開始凝固,他抬眼看她,眼前的女子眉眼溫和,好似熙風微拂,笑意淡淡,若不是說出那番讓人心生冷意的話,乍眼看來當真是個無害單純的少女。


    最終,他還是妥協了,或者說自他見到她第一次時,就在開始妥協,“好,我答應你,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會帶著樂瑩離開這裏。”


    她不鹹不淡,吐出一句,“好。”


    佳音沒有多做停留,去小竹屋跟樂瑩匆匆告了別便坐馬車迴宮,佳音走後,瑰鳥站在一旁看著獨自飲茶的九君,沏茶的動作並不細致,卻行雲流水,細長的手指,軟若無骨,他默了片刻,盯著她的素手,牽著嘴角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在人界呆久了,到學會凡人這支支吾吾的毛病了。”她的目光始終放在茶具上,未曾看他一眼,卻一語道破他的意圖。


    “阿九真的要佳音帶走樂瑩?”


    “嗯”淡淡一聲,她半抬眼簾,似非似笑,輕輕睨他“怎麽,你不舍得?”


    他無奈,不可察覺輕歎,“阿九”


    她將手裏剛倒好的那杯茶水順勢遞給他,眉眼清明,璨然一笑,“好了,不惹你。”


    他接過茶,茶杯總還冒著熱氣,茶水半沉色透明,比起怒潭穀喝的碧水,別有一番香氣,九君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卻並未急著品,放在一旁,望著門外,幾個下人正條條有序的打掃著院落,她清澈的眸子中映著白光,淡聲迴道:“不急,樂瑩,他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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