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九君覺得自己許是太久沒迴怒潭穀,連自己淺情殿裏的模樣都有些變了,一入殿門時,還差點與迎麵而來的水狐相撞,待水狐看清來人,微微一頓,迅速化作人形,長眉若柳,身如玉樹,額間印有不知名的碧藍色水紋,長發微微遮住臉頰,脖頸處的肌膚細致如白瓷,隻見他半伏在地上道:“見過殿下,不知殿下迴來,差點衝撞,還請殿下恕罪。”


    九君倒沒怎麽在意,揮了揮雲袖,問道:“無妨,你在這裏做什麽?”


    水狐微微頷首,不曾起身,也不願迴答,低眉順耳。


    九君甚是奇怪,隻是她與他二人這一站一跪,這低著頭說話的姿勢著實有些累人,輕揮袖示意他起身便可,又仰頭望了一眼天上的烈日,頗為感歎了一番,身邊的人明明是個男兒身,皮膚卻白如膏脂,比自己都要好上幾分,暗歎之餘不禁搖了搖頭道:“這番烈日,有什麽事還是進殿說罷。”


    隻是水狐眉眼之中好像略顯疑慮,滿懷心事,盡管眸中的情緒轉瞬而逝,卻還是被九君輕易捕捉,問道:“何事?”


    最終水狐搖搖頭,擺袖道:“無事,君神請。”


    九君若有所思的輕睨,卻沒再追問,抬步向殿內走去,心裏卻隱隱猜到,怕是與菾琤有關。


    水狐隸屬於青丘狐族的旁支,狐族之人不論男女天生長有一副姣好的容顏自帶一股勾人的媚氣,水狐自然也繼承了這個優勢,論起長相,水狐算是自己這淺情殿小仙裏的佼佼者,隻是狐族之人崇尚狐火,而火狐是最容易修煉出狐火的一類,因為火狐不僅顏值長相極高,壽命與攻擊力在狐族中也是遙遙領先與其他狐類,火狐大致分為兩種,一種通體白色,另一種通體紅色,皮毛的純色越高,天賦就越高,狐族的首領狐君便是一隻通體紅火色的火狐,而與之相反的水狐通習水性,喜愛陰暗偏涼之地,莫說狐火,若是沒有仙法護體,長期的烈日焦灼,都可以灼傷他們的皮膚,再加上性格溫順且攻擊力低壽命較短,容易遭到同族的欺淩和其他種族的傷害,被狐族的人貶為最低等狐類。


    九君知水狐性子柔弱,就算受了什麽委屈,定也不願說出來,待迴到殿內,自己就算不問,也自然也會有人告知。


    淺情殿的小仙們聽聞多日不見的九君迴來,紛紛化作人形趕到大殿之上,九君坐在殿內正堂的高椅上,看著台下一水的秀色可餐,不禁用手半支者腦袋,在心裏感歎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待眾人行過禮後,九君接過青鳶遞來的茶水,輕抿潤唇,目光在堂下的眾人之間流連了一圈,才扭頭向身邊的青鳶問道:“我不在怒潭穀的這些時日殿內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青鳶迴道:“前些日子荼乜殿下送來了兩個受傷的小仙,在後院療養已經有些時日,可需讓他們覲見?”


    九君放下茶杯,歎了口氣,“不必,既然受了傷,便好好療傷,這次又是什麽種族?”


    “一位傷的較輕,來時還能勉強保持人形,是鮫族,另一位是靈蛇族,傷的比較重,來的時候滿身是血,被人斷了尾。”


    “斷尾?”九君美眸微眯,靈蛇族世代的修為都在尾端,蛇族的斷尾之痛要比奪它們性命更加難以承受,一旦斷尾,不僅修為盡失且以後很難再修煉,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竟要斷了他的尾巴?


    青鳶點頭,“送來時已經危在旦夕。”


    九君的纖細的手指輕輕點著一旁刻著龍紋的雲石桌,發出清脆的響聲,“可有請鶴析公子去看一看?”


    “已請,鶴析公子做了一些靈藥,雖這兩日仍昏睡不醒,但已經稍有好轉。”


    九君微微點頭,“除此之外,還有何事?”


    青鳶頓了頓,才慢慢迴道:“菾琤君神前幾日來過。”


    九君低眸輕輕撫平雲袖上淡淡的褶皺,似漫不經心的淡聲迴道:“這個我知道,他可是說了什麽?”


    青鳶望了台下低著頭的水狐一眼,感受到目光的水狐抬眸一頓,抿著唇輕輕搖頭,青鳶會意,當事人都不願跟做主子的說,自己又何必打抱不平,龍族雖能製衡天族,可按規矩說也是向天族稱臣,再加上龍族當眾拒了天族的婚事,帝君卻不計前嫌,龍君心懷愧疚,自然也對菾琤寬厚了許多,天族與龍族的關係不清不楚,若真如菾琤所說,自己又何必給自家主子找麻煩,隻得在心底歎了口氣,迴道:“菾琤君神都是交代我們一些小事罷了。”


    九君不動聲色,目光在台下水狐的周身打量了一圈,“哦?小事兒嗎?”隨即挪開目光,輕喚了聲:“螽斯”


    隻見站在後排身材嬌小的淺綠色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來,男孩十多歲的模樣,碧綠色的雙眸一眨一眨的,宛如琉璃,透著靈活勁,九君輕笑了一下,目光柔和,向他伸手,“到姐姐這裏來。”


    男孩這才笑逐顏開,到底是年齡小了一些,經不住喜歡的人哄他,笑嘻嘻的來到九君的身邊,糯糥的叫了聲:“九君姐姐。”


    一旁青鳶微微蹙眉,“螽斯不得無禮。”


    男孩斂下笑容,嘟起嘴巴,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微微行禮,改口道:“螽斯見過殿下。”


    九君卻對他格外縱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螽斯,無妨,告訴姐姐,菾琤君神來這裏跟你說了什麽?姐姐在凡界帶了好玩的東西,你若跟姐姐說實話,姐姐便把這些都給你。”


    螽斯眸中泛起光澤,一臉驚奇:“真的?”


    九君輕笑,“自然。”


    小孩子受不住哄騙,說的話也不知道掩飾,自然知無不言,況還是待他最好的人,不顧青鳶一旁警告的目光,開口道:“那日我們同往常一樣打掃淺情殿,水狐哥哥在清越池采擷露水,巧遇菾琤君神,菾琤君神問水狐哥哥采擷露水有何用處,水狐哥哥說姐姐最喜歡用清越池的露水煮茶喝,便日日收集,待姐姐迴來時可以用它來煮茶。”說到一半頓了頓,抬起眸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九君一眼,看她臉上並無怒色,又接著說了下去,“菾琤君神便讓水狐哥哥給他煮茶喝,水狐哥哥煮茶泡茶的手藝姐姐是知道的,平日裏姐姐迴怒潭穀喝的茶都是水狐哥哥煮的,菾琤君神相中了水狐哥哥的手藝,非要將水狐哥哥帶迴天界,為那些神仙們煮茶,水狐哥哥不願跟他走,惹怒了菾琤君神,說我們這些小仙平日裏在怒潭穀被姐姐慣的不知天高地厚越發沒有規矩,小小仙侶都敢衝撞君神,非要將水狐哥哥帶迴天界管教管教,還是巧碰到鶴析公子來淺情殿為那斷尾小蛇診治,菾琤君神看在鶴析公子的麵子上,水狐哥哥才逃過一劫,沒有被帶迴天界,隻是被君神罰每日太陽最烈的午時站在院內幾刻鍾,不可用仙法護體。”


    九君思忖片刻,目光在水狐清瘦的身影上停留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青鳶,螽斯的話可當真?”


    青鳶心知已經瞞不住,才緩聲道:“迴殿下,有些偏激,但也不算妄言。”


    九君點點頭,招手將一旁的瑰鳥喚來,“帶螽斯去取我帶迴來的東西。”


    瑰鳥委身道:“是。”帶著螽斯退下。


    待二人走後,堂內一片寂靜,一時無人敢言,人人都說荼乜上神喜怒無常,自家的主子溫潤如玉,若是跟久了,便可知,九君並非溫潤如玉,不過是喜怒不形於色罷了。


    片刻,九君抬頭問道:“青鳶,今年放出怒潭穀小仙的名單可有了?”


    青鳶了然,能跟在九君身邊這麽久,自然懂主子的心思,“迴殿下,已有。”


    “說來聽聽。”


    青鳶從懷中掏出一張名單,“一共有十五人,白尾,廉赤,啄木……..”待他念到最後時頓了頓,才慢慢道:“最後一個是水狐。”


    台下的水狐身形一頓,動作僵硬了幾分。


    九君端起琉璃杯慢慢的抿了一口清茶,茶香四溢,在唇畔間翻湧,頗為感歎,“說起來,你們與怒潭穀的緣分也都是因我三哥而起,如今你們傷勢已經恢複,且修為也有所見長,明日便離開吧。”


    台下的幾位俊美男子皆道:“龍族之恩,沒齒難忘,救我等於水火之中,我等願生生世世留在怒潭穀伴殿下左右以報救命之恩。”


    這模樣到讓九君想起了在凡界的皇帝和他那群妃子,可惜,她不是皇帝,更無心尋花問柳,不禁輕輕搖頭,擺袖道:“怒潭穀有天然的結界,除龍族之人可以隨意走動各殿之間,你們皆日日困在我這半大不大的淺情殿,不可外出,也不能隨意走動,說是療養聖地,說白了,也不過是所充滿靈氣囚禁之地,這些年日,你們怕是要把我這淺情殿的一磚一瓦都要數遍了吧,若你們真想報恩,日後出了怒潭穀若遇到需要幫助之人施以援手即可,無需留在我身邊白白浪費你們一身的本事。”隨即停了片刻接著又道:“青鳶?這十五人走後淺情殿內還有幾人?”


    青鳶迴道:“迴殿下,除去青鳶,瑰鳥與螽斯,加上上神剛剛送來的那兩位還有七人。”


    九君目光在台下停留片刻:“除去受傷那二人,其餘五人可在殿內?”


    “在,他們是……”


    “罷了”青鳶還未說完,便被九君打斷,“名字就不用念了,大都是我三哥送來時給取的新名字,這五個人傷勢如何?”


    “傷勢已好,隻是還未到出穀的時間,才沒有進入名單。”


    九君微挑秀眉,“既然傷勢已好,這次便一同送出穀吧。”隨後又轉頭道:“你們出穀後便可用迴自己以前的名字,不必使我三哥與你們的代號。”


    青鳶頓了頓,“殿下,這些仙侶都是荼乜殿下送來的,你若就此遣散了,隻怕三殿下和龍君那裏不好交代。”


    九君卻毫不在意,揮袖道:“祖父那裏我自會解釋,對了,說起三哥……..”她美眸流光微轉,揚起秀唇,流轉著挑釁的味道,“青鳶,一會你便去寫一副帖子掛在我淺情殿門口,帖子上就寫…….就寫“荼乜與狗不得入內”,以後他若是再送來仙侶,便直接扔進他的殿裏,若是他問起,就說是我交代你的。”


    青鳶:“…………”


    半天沒聽到身邊的人有反應,九君轉過頭,“我說的你可聽見了?”


    青鳶迴過神,“呃…..是。”


    九君頗為滿意的點點頭,“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祖父那裏請安,你們各自迴去收拾東西吧,落日之前讓青鳶安排你們出穀。”


    眾人道謝後紛紛退下,唯剩水狐一人站在原地未動,九君斂下美眸,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水狐你還有何事?”


    水狐在台下跪地道:“水狐不願出穀,願如青鳶瑰鳥一樣,留在淺情殿,終生伴殿下左右。”


    青鳶轉頭輕睨跪在地上的男子,麵如敷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男子明明以剛為贏,可他卻偏偏用柔開拓了一片別樣的美,這樣的男子,莫說是女人,就連自己這樣的男人怕是都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光轉向一旁的主子,今日的九君一身雪白襦裙襯著一張素淨的嬌顏,維持著一如往常的淡漠,顯得即為清高,不染塵埃,烏黑的青絲隻用一根玉簪輕輕別著,全身上下無半點多餘色彩,唯有那淺粉色的紅唇,極為嬌媚,隻見她君手執茶杯,低頭輕飲,細細品酌,麵上並無半分動容,青鳶不禁在心底微歎,動之以情,對淺情殿的主人來說,倒還不如後半句來的管用。


    她將茶杯放置一旁,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水狐,“抬起頭來。”


    男子抬眸,額間的水紋栩栩如生,九君目光在他額間停留了一會,挪開眼似漫不經心道:“你這眉間的水紋真是好看的緊。”


    水狐微頓,一時摸不清九君的意圖,隻是道:“多謝殿下誇獎”


    九君又問:“水狐,你本名為何?”


    水狐身影一頓,半晌才開口道:“迴殿下,以前在青丘之時族人叫我蝃蝀。”


    九君輕笑,在唇畔間意味深長的品讀著這兩個字,“蝃蝀……..蝃蝀…….蝃蝀在東,莫之敢指,好名字。”


    青鳶看了眼台下的一言不發的男人,側頭低聲提醒道:“殿下,在凡間蝃蝀是不吉利的。”


    “那又如何?”九君挑眉,頗有些囂張的意味,淡淡的瞥了台下的人一眼,起身道:“都是彩虹,為何蝃蝀便是不祥?”


    青鳶一時語塞,“這……….大概是人們都忌諱不詳吧。”


    九君又問,“青鳶,人們為何要忌諱不詳?”


    青鳶蹙眉想了想,“或許是怕會給他們帶來災難。”


    九君點頭,目光再次移向水狐,把問題再次丟給了跪在地上的男子,“沒錯,水狐,你知道人什麽時候會怕嗎?”


    水狐搖頭,九君起身,慢慢的走到他的麵前,眸子晦暗不明,“在遇到比他們強大的人的時候,水狐,忌諱是懦弱的表現,所以,迴青丘吧,拿迴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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