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樂覘來到勿園門口,看到家仆麵前站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走上前道:“阿呈,發生何事?怎麽這般吵鬧。”


    叫阿呈的仆人看到主子出來了,輕輕作揖道:“二老爺,不知是何人,想要進這勿園,被阿呈攔下了。”


    元琛一聽來人是樂府二公子立刻有禮道:“在下元琛,還未來得及拜見二舅舅,驚擾了二舅舅,實在抱歉。”


    樂覘微微一頓,臉上劃過一絲疑惑,“你喚我二舅舅?莫非…….你就是家母前些日說要隨我那表姐來家裏做客的元家公子?”


    元琛彎腰道:“正是小侄。”


    樂覘上下打量了一番,彬彬有禮,也算一表人才,才點點頭道:“既是客人,就不必多禮了,你剛到樂府不久,不在房間裏好生休息,來我這勿園做什麽?”


    元琛道:“小侄無意冒犯,隻是聽聞樂府東南有一處藏書閣,裏麵好書甚多,想尋一兩本來讀,詢問家裏的仆人,說是在東南處,便順著小路走了過來,沒想不慎闖了勿園,還請舅舅見諒。”


    原來是迷路了,想起中午母親確實差丫鬟來告知過,便點點頭道:“這事兒我倒聽母親差來的丫鬟跟我提起,難得你這般有上進心,書本就是用來供人讀的,你想讀借去讀便是,這藏書閣順著右邊的那條小道直著一路到底便到了。”


    元琛作了個揖,“多謝舅舅指路,那小侄就不打擾舅舅了。”


    樂覘點點頭,“去吧。”


    看著還未走遠的背影,身邊忽然傳來樂瑩的聲音,“叔叔。”


    樂覘微微一頓,轉過身,“你何時出來的?怎麽不呆在勿園喝茶?”


    樂瑩也朝那未走遠的背影看了一眼,方才自己站在不遠處的樹後聽他與叔叔對話時,便覺得那聲音有一絲熟悉,卻一時記不得從哪聽過,如今看著背影,倒真的感覺有些熟悉了,她轉過頭看向樂覘,“叔叔,那是何人?”


    樂覘看了她一眼,“元家公子,你祖母的客人,本是去藏書閣的,走錯了路。”


    “哦。”聽聞是祖母的客人,想起冷娘的話,樂瑩的興趣立刻減了三分,道:“時辰也不早了,我該迴去了,要不冷娘又該著急了,這花我暫且先迴去養著,若有不妥的地方再來找叔叔看一看。”


    樂覘點點頭:“好,你早些迴去吧。”


    待樂瑩走後,樂覘迴到院子裏,倒了茶坐在石凳上微微蹙眉,一臉沉思,阿呈打量了一眼他的臉色,低頭道:“主子可是有煩心事。”


    樂覘喝了一口茶,右手放在桌子上的手輕輕敲打著桌麵,“母親這個時候把元家人找來做客,怕是別有深意。”


    阿呈又替他滿了茶,“聽聞元家近年來日子過得不易,再過幾日,廊船要舉行茶詩會,元城的達官貴人都會去參加,老夫人有意讓大老爺帶著元公子參加,即便拔不得頭籌若有些才氣說不定也會結交一些官家公子,老夫人這是似乎有意要幫扶元家一把。”


    樂覘卻輕輕搖頭,把手裏的杯子放置一旁,抬頭道:“你在樂府這些年,何曾見過母親會做賠本的生意?”


    阿呈不解:“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


    樂覘仰頭望著眼前的桂花樹,歎道:“這樂瑩,也該到了婚配的年紀了……. ”


    幾日後,元城廊船舉行的一年一度的詩茶大會,熱鬧至極。


    這詩茶大會精妙之處在於,參加者可不論出身,不分貴賤,不計年齡,凡是頗有才氣的男子皆可來對詩答詞,結交文人詩友,據說當朝的尚書大人本是元城一介平民,參加詩茶大會之時才氣驚人,一舉拔得頭籌被路過此地遊玩的王爺看中,收為幕僚,並向當今聖上舉薦,入朝為官,步步高升,一路走到了尚書大人的位置。


    樂府,樂瑩一身男裝對著鏡子轉了一圈對一旁的丫鬟笑道:“笑笑,你看我這身如何?可像元城裏那些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


    名喚笑笑的丫鬟一身書童的模樣,卻皺著眉為難道:“小姐,若是被老夫人知道我們這般模樣偷偷溜去廊船會被責罰的。”


    樂瑩拿起桌子上的折扇輕輕碰了碰她的下巴,不以為然道:“瞧你那小模樣,還記得你小時被賣入樂府也是這般哭喪著小臉的模樣,我給你取名喚笑笑,便是希望此後你可笑口常開,如今你怎麽還是這般模樣,倒也當真負了我為你取的名字。”


    笑笑連忙福身:“奴婢慚愧。”


    樂瑩收迴折扇歎了口氣無奈道:“好啦,祖母今日裏要同元城最大的胡氏當鋪的正房太太去聽戲,我叫冷娘隨祖母好生伺候,父親好不容易迴來一次,祖母卻讓他帶著那個元家公子去參加詩茶大會,連句家常都未聊得,你隨我去廊船看一看那元家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竟得祖母如此看重,看過我們便速速迴府,絕不會被發現。”


    笑笑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糾結的皺在一起,猶豫道:“可是………. ”


    “好啦,我的好笑笑,就不要再可是了,一會出去可千萬不要喚我小姐了,要叫我公子,知道嗎?”


    笑笑最終歎了口氣,福了福身,“知道了,小…….知道了,公子。”


    樂瑩用紙扇敲了敲掌心,滿意道:“如此甚好,我們走吧。”


    廊船,說是船,其實是建在河岸的一條走廊,隻因外形和船極為相似,被取名為廊船。


    今日廊船人滿為患,皆是文人雅客在對詩答詞,樂瑩帶著笑笑剛走進去,便聽一旁有人道:“公子可是來參加詩茶大會的?”


    樂瑩微微一頓,清了清嗓子,粗聲道:“自然是。”


    那人又道:“那公子直著走到頭便是,現在才進行了第三輪。”


    樂瑩有模有樣的向對方作了個揖道:“那就多謝閣下指路了。”


    樂瑩剛要向前走,卻被身後的笑笑拉住衣角,“小……公子,我們不是來尋老爺的嗎?”


    樂瑩迴過頭蹙眉道:“父親是帶那元家公子來參加詩茶大會的,自然會在那裏,如今這廊船人如此之多,我們怎可能一一尋得,必然要去那比賽之地才能尋得,莫要多說了,走吧。”


    走到廊船盡頭時果然看到一群人在比賽對詩,隻聽台上一人道:“舉樽一曲同飲三杯,願結誌同好友。”


    台下眾人皆是一愣,隨後竊竊私語,琢磨詩句,這時一青衣公子上台輕輕作揖道:“聽君三曲獨酌一杯,望交道合故人。”眾人皆是一片叫好聲,樂瑩看著那青色的身影,眸子裏滑過一絲疑惑,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滑過心頭,笑笑喚了一聲:“公子,你看,台子左邊坐著的不就是老爺嗎?”還未說完,那青衣子男子轉過頭,樂瑩猛然一頓,是他!是那日同她在街頭救人的公子。笑笑見她愣在原地未動,剛想出聲喚她,不知從哪裏冒出一聲“大家快走!走水啦!”不遠處便看濃煙滾滾,接下來便是一片慌亂之聲,那些素日裏裝模作樣的文人雅客達官貴人們此刻哪還會注意到形象,如過街老鼠般四處竄逃,擁擠的人群把樂瑩與笑笑逐漸隔開,笑笑急迫的叫著小姐尋找樂瑩的身影,可很快就被淹沒在人群之中,樂瑩這女兒身如何能敵過那些男子的力量,推推搡搡之中,感覺自己隨著人流逐漸靠近河邊,後聽撲通一聲,不知是誰慌亂之下竟把自己推進了河裏,心裏暗唿一聲不好,自己何曾識過水性?笑笑好不容易擠到了剛才樂瑩的位置,卻找不到人,低頭一看,一人正在河中掙紮,再仔細一看,那不正是自己小姐還有誰?急忙叫道:“快來人啊,我家公子落水了。”隻是大家都各自逃命,誰會在意一個不相幹之人落水,眼看樂瑩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小,忽然有人縱身一躍,跳進河裏,快速的遊到樂瑩的身邊,將她救了起來,向河岸遊去。


    樂瑩感覺自己嗆了好大幾口水,像是五髒六腑都要被填滿了一般,想不到自己最後竟然是被人推進河裏淹死的,正當她失去力氣放棄掙紮時,朦朧間有一股力量把自己抱了起來。元琛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樂瑩拖上岸,看她臉色蒼白,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叫道:“兄台,醒醒,兄台。”可樂瑩卻依舊沒有動靜,無奈之下,元琛低頭與她兩唇相對,想渡些氣給她,誰知方才還昏迷不行的人此刻猛然睜開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元琛抬起頭剛想說些什麽,隻見樂瑩頭猛然坐起對著一旁吐出一口水,胸口一起一伏的重重的咳著,難受的模樣像是被嗆著了一般,元琛好心伸手幫她拍背,問道:“兄台,你沒事吧?”卻被她一手揮開,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捂著唇道:“你……..你方才幹了什麽。”


    想起剛才自己與她渡氣,便道:“兄台莫怪,方才情況緊急,在下逼不得已…….. ”還未說完,便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唿,“小姐。”元琛微微一頓,隻見笑笑急急忙忙跑過來,身後竟還跟著樂家大老爺和小廝,笑笑跑到樂瑩身旁哭道:“小姐,你要嚇死奴婢了,你沒事吧。”


    小姐?她竟是個女子?這………..元琛目光轉向樂瑩仔細一看,猛然僵住,這不就是自己那日在接上碰到的那位日思夜想的女子嗎?臉上滑過一絲驚喜,剛想說些什麽,樂家大老爺樂執也匆匆的趕了過來,蹲下身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瑩兒,可有傷到?”


    樂瑩搖搖頭,輕咳了兩聲,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柔柔的叫了聲:“爹。”


    樂執看著兩個落水的人兒一身狼狽,皺著眉對一旁道:“笑笑,先扶小姐上轎,一切等迴府再說!”


    火已被撲滅,今年的茶詩大會終究也不歡而散,眾人皆是沒了興致,紛紛告辭,隻留一些人在收拾殘局。


    河對岸一棵高大的楊樹上躺著一青衣女子,自發髻之上纏繞一根淺色緞帶穿過發間垂直落下,眉眼間淡淡疲倦之色,腰間係一血色玉牌,樹下站著一位身著白色盔甲的男子,正是天上的司命大人。


    九君看了一眼樹下的司命,嘴角嗜起淺淺的嘲諷,“我還不知是天上哪位大人下凡曆劫,投到了樂瑩和元琛這二人身上,竟需司命大人親自來人間放這把火。”


    司命硬是扯了下僵硬的嘴角,心裏暗道,若不是著了那菾琤君神的道,自己又何必親自下凡改了自己寫的命格,要知這寫好在命格書上的命格是不可以隨意修改的,除非自己親自下凡做些什麽,命格書上的文字才會隨之變動,且必須親力親為,若用仙法會遭到反噬,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為了那幾壇酒仙釀製的上好的春露酒,竟生生的著了菾琤殿下的道,自己這分明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心裏懊悔的要死,表麵卻還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恭敬道:“稟九君君神,這二人皆是凡胎,臣此次下凡……不過是因為同菾琤殿下賭輸了罷了。”


    九君挑眉,“哦?你們打賭又關我何事?”


    司命歎了口氣,娓娓道來:“菾琤殿下說,九君君神淺情殿裏的仙侶太多了,怒潭穀是靈源聖地,怎可讓那些小小仙侶占了便宜……….要占……..也是……”說到這最後,司命覺得自己都快要說不下去了,想起菾琤君神理所當然的語氣,心裏罵道:改天倒也真要向他討教討教是如何做到理直氣壯的不要臉呢?


    九君卻躺在樹上閉目養神,眉心疏闊,絲毫未動,淡聲道 :“說下去。”


    司命心一橫張口道:“菾琤大人說,要占也應該由他這龍族未來的正牌女婿占,他知道九君君神最近在凡界樂家周圍徘徊,以為九君大人看上了那個元琛,想把他收迴怒潭穀做仙侶,於是跟臣打了一個賭,臣賭輸了,去人間放一把火,讓他們二人快快相遇,斷了九君大人的念想。”


    “………….”九君扶額,她在別人眼裏是何等的好色,竟連元琛這種貨色都看得上?她微睜雙眸,皎潔如皓,“他又去怒潭穀了?”


    司命歎了口氣 ,“是,前些日子,帝君得一副好棋想贈予龍君,是菾琤殿下送去的,順道……..”司命欲言又止。


    “順道還去我那淺情殿看了看。”九君倒是接了他的話。


    司命低頭道:“是。”


    九君輕性格本就落落難合,說起話來,更加不會客氣,“我許久都未迴去了,我淺情殿裏的仙侶有多少,他倒是比我還要清楚。”


    想當初自己被診出無情根時,一向不信邪的三個荼乜偏偏就喜歡往自己殿裏送些受傷的小神仙,今天一隻仙鶴,明天一隻水狐,美名其曰,九君無情根,不用擔心會對這些人動情,龍女十七劫遲遲未渡,龍君又推掉了天魔兩族的婚事,難免會引起外界猜疑,如此在救人之時還可以幫忙擋住外界的那些猜測。雖說都是受傷被荼乜解救之人,可壞就壞在這些人一個個都品相太好,好到九君覺得荼乜是故意而為之,怒潭穀是塊靈氣寶地,適合療傷,每個殿門之間都有結界,未經允許無法走出殿內,就算混入奸細也隻得在淺情殿內呆著,可這各種類型的美男子齊聚淺情殿,到讓她這淺情殿變成了多情殿,更麻煩的是,外界的確不會猜出她無情根了,反而說她濫情了!她多次勸說無果,眼不見心不煩,一不做二不休借著尋情根的借口,常年在人間遊蕩,再加上自己這淺情殿確也是需要有人打理,便也隨他們去了。


    司命低頭不語,他還能說什麽?隻覺自己活了十幾萬年,這張老臉倒是全在今日丟盡了。


    九君看了一眼樹下的司命,“既然司命大人難得在這凡間走一趟,那就麻煩替我給菾琤帶個話。”


    司命道:“君神請說。”


    “我與他的婚事,我祖父早已拒絕,讓他趁早死了那條心,若他再敢來摻和我的事,我就拔了他腦袋上的麒麟角泡酒喝。”


    司命一頓,“這………九君君神,這怕不妥吧。”


    九君卻不以為然,“司命大人隻管傳話便是,再者,春露酒雖好,司命大人還是長些記性吧,莫再要與他打賭了,我記得你這是第十三次著了他的道了。”


    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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